作者:玖拾陆
岁娘开了门。
霍以骁匆匆出去,沿着来时的路,出了定安侯府。
夜里冷,他在温宴那儿熏出来的热汗几乎是顷刻间就消失了。
待入了驿馆,回到屋子里时,身上裹了一层寒意。
角落里的炭盆依旧点着,霍以骁难得的拿它烘了烘手。
不够热。
远不及温宴点得多。
去年大牢里,真的把她冻得够呛。
也许不仅仅是冻的,忽如其来的翻天覆地,从华美宫廷到阴冷地牢,她经历的不单单是生活处境的改变,还有对所面临状况的不安和恐惧。
谁会死,谁能活?
外头如何了?
担忧和害怕,也足以压垮一个人的身体。
可她除了一天一天的等待,没有任何办法。
直到重见天日的那天,她等到的除了蓝天,还有父母的死讯,外祖及姻亲家中所有被卷进案子里的人,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
病倒了,一点都不稀奇。
一年之后的现在,温宴能振作起来,也实在不容易了。
这么一想……
霍以骁揉了揉眉心,罢了,别跟小狐狸计较了,她爱说什么说什么去,不过是左耳进右耳出,他在临安也待不了多久,等他走了,小狐狸也说不了什么了。
毕竟,温宴是不可能再入京城了的。
她在京城,再无亲眷,宅子也抄没了。
亲人都死在京城,那是一块伤心地。
反正就这么十天半个月的,他就当是大发善心,帮忙而已,又不缺斤少肉。
熙园里。
岁娘吹了灯。
温宴翻了个身,听见了淅淅沥沥的雨声。
江南的冬天就是这样,雪花少,落雨多,时不时下些雪子,弄得人又冷又不舒服。
好在,炭火足,安眠已然够了。
温宴醒来时,雨早就停了,岁娘说,前后落了也就两刻钟的样子。
胡嬷嬷精神奕奕地过来,笑着道:“夫人使奴婢来问一声,不管是炭火还是其他御寒的物什,姑娘若缺了只管开口。”
温宴道了声谢。
胡嬷嬷又道:“夫人去长寿堂请安,老夫人刚也念着姑娘,说姑娘畏寒,这几日天冷了,姑娘身子要紧,不用依着时辰晨昏定省,老夫人知道您孝顺,嫡嫡亲的祖孙,不缺那些规矩。”
温宴正梳妆,闻言微怔。
这祖母慈爱、孙女仰慕的戏码,她总算是把桂老夫人演腻烦了。
可真是不容易。
当然,更可能是叫她前天那几句话给憋的,老夫人想要缓一缓。
转过头去,温宴与胡嬷嬷道:“祖母真是念着我,既如此,我今儿先不去了,万一真病了,倒惹得祖母伤心。妈妈替我给祖母、叔母问了安。”
温宴嘴甜,说了一连串的好话。
胡嬷嬷一五一十地回禀。
曹氏看了眼老夫人,嘴上道:“果真是孝顺孩子。”
桂老夫人揉了揉心窝:“可不是。”
婆媳两人笑眯眯的,待挪开了脸,曹氏心里暗暗想,宴姐儿厉害,偷懒都偷得有水平;桂老夫人忿忿,小丫头场面话挺会说的,都快赶上她了!
青珠引了个婆子从外头进来,两人都是一脸凝重。
桂老夫人见状,问道:“这是怎么了?”
婆子垂首,禀道:“衙门里送了消息来,阮家出事了,阮家太太半夜投了池子,人没了。”
桂老夫人愕然,曹氏更是惊得险些砸了手中茶盏。
温鸢亦是闻讯赶到了长寿堂,颤声道:“阮陈氏?我那婆母?她会投池子?”
婆子苦着脸,道:“阮知府一大早就到衙门报的官,说清晨府里下人们发现池子里飘着,捞起来已经没气了,所以,那和离的状纸,老爷暂时没有呈上去,只让人回来给府里报信。阮家太太没了,这时候再打官司,恐是有些不近人情。”
温鸢连连摇头,跪到桂老夫人跟前:“祖母,她那个人,不可能自己想不开的……”
“别急,”桂老夫人道,“人已经没了,你说她不会,那不就是有人给扔下去的吗?这便是凶案了。案子由衙门定夺,你且等等。”
理是这么个理。
温鸢颔首,刚要告退,又被老夫人拉住了。
“出了这等事,你坐立难安也是情理之中的,”桂老夫人握着温鸢的手,语重心长,“虽然,你要与那阮家和离,但这会儿阮陈氏依旧是你婆母。
他家不义,先前说些胡话,我们侯府却不能失了进退与规矩。
于情于理,你都该回阮家一趟。
这样吧,你叫上辞哥儿和宴姐儿,叫他们陪你去一道,先去衙门,再往阮家。
我们把礼数周全了,不要落人口实。”
温鸢虽不想与阮家打交道,但桂老夫人说的话很有道理,她便应下了。
曹氏替他们准备车马,温鸢往熙园去请温宴。
桂老夫人靠着引枕,不疾不徐饮了一口茶。
温宴不是要多陪陪温鸢吗?
她老人家全给安排好。
看看温宴到底出门不出门!
第73章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熙园里,温宴拿一只铜制镂花球吸引了黑檀儿,要把猫儿抱在怀里取暖。
黑檀儿想玩球,又不想老实,龇着牙喵喵呜呜与温宴讨价还价。
岁娘在一旁听着,捧腹大笑。
温鸢跟着黄嬷嬷进来,见里头一人一猫你来我往,不由一怔。
温宴抬头冲温鸢笑了笑,又眼疾手快地按住了小球。
吃一堑长一智,昨儿夜里叫黑檀儿跑脱了,今天可得有些进步,哪怕猫还是跑了,这球得留下。
黑檀儿扒拉不出小球,很是生气,骂骂咧咧地走了。
如此模样,饶是温鸢惦记着一堆烦心事,也被逗得弯了弯唇角。
人还是得有些消遣。
苦闷时候,无论是猫、狗,还是鸟儿,能给逗个趣、解个闷,多少能排解一些。
等安氏好起来之后,温鸢想依着她的喜好,给寻一样来。
“大姐匆忙过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儿?”温宴请了温鸢坐下。
温鸢赶紧说了正题。
“你是说,你那婆母半夜投水自尽了?”温宴惊讶不已。
温鸢道:“阮家报官是这么说的,但我觉得她不会,祖母交代我,不管是自尽还是另有内情,我总得去露个面。”
温宴握住了温鸢的手,安抚道:“是与不是,大姐现在想再多也于事无补。先去看看衙门怎么说吧。”
“我过来就是叫你一道去,给我鼓个劲儿。”温鸢道。
温宴抿唇:“天好冷的,祖母为了照顾我的身子骨,免了晨昏定省,我这就往外头跑,我怕她不高兴。”
“怎么会?”温鸢柔声道,“是祖母看我心神不宁的,让我叫上你和大哥,也有个倚仗。”
温宴的眼珠子转了转:“祖母怎么说的?”
温鸢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
温宴脸上微笑不减,心里长叹了一口气。
看来,老夫人对她不去追着霍以骁跑很是不满意呢。
不仅恼得不演慈爱戏码了,还逮着机会把她送到衙门去。
她若是直接躺下装病……
桂老夫人怕是要气得心肝疼了。
哦,霍以骁可能也要气得不轻。
罢了,他昨儿夜里特特过来一趟,说了那么多话,今天怎么说也得给些面子。
真把霍以骁气急了,掉头回京城去,那就亏大了。
门房上,马车已经备好了。
温宴裹得严严实实的,怀里抱着暖和的手炉,钻进了车里。
黄嬷嬷随行,胡嬷嬷毛遂自荐,被曹氏指定为先锋,万一那阮家不讲理,断断不能让温鸢吃亏。
曹氏交代了胡嬷嬷,又交代温辞,这才把一行人送出府。
马车先到了临安衙门。
温辞问了,才知几位大人们已然往阮家去了,他们也就立刻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