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玖拾陆
霍以骁问:“您不自己跟他说,只让德妃娘娘说?”
“朕说那些有用?”皇上哼笑了声。
他的立场,与心思未摆正的朱茂说那些,具是火上添油。
还不如不说。
至于朱茂或有别样心思……
皇上抿了抿唇。
只能盯紧些。
已经做错过一次了,再生事端,也就怪不得他这个当父皇的心硬。
翌日是元月二十。
朱茂收拾妥当,在早朝之后,进宫请安。
霍以骁在御书房外遇到了朱茂。
朱茂看着比年前消瘦些,精神普通,笑容淡淡。
“刚与父皇问安,等下去母妃那儿,”朱茂似是有些咳嗽,清了清嗓子,“这些年,我浑浑噩噩,给你们也添了不少麻烦,当哥哥的给你赔个礼。”
霍以骁让了礼:“没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小麻烦惹过,要么让他当面回了,要么就让他祸水东引,烧别家去了,确实也不存在赔礼不赔礼。
至于大的那些,也不该用“麻烦”来概括。
朱茂苦苦一笑:“三弟那事儿,我很内疚,我几乎酿成了大错。我想与他当面道歉,又怕他见了我来气,以骁你替我转达一番歉意,等他愿意见我时,我再与他道歉。”
霍以骁便道:“我会与三殿下说。”
朱茂继续道:“替我与太妃娘娘、以及弟妹问好。”
霍以骁没有继续听他絮絮叨叨的打算,干脆道:“殿下得去与德妃娘娘请安吧?晚些还要去庄子上探望皇子妃,需得紧着些时间。”
“是,时间不多,”朱茂颔首,“这就走了。”
朱茂拍了拍霍以骁的肩膀,转身而去。
霍以骁看着朱茂的背影,眉头微微一蹙、又松开了。
进了御书房,皇上问道:“遇上茂儿了?”
霍以骁答了声“是”。
“看着比之前清明了些。”说完这一句,皇上没有再提朱茂。
霍以骁挑了挑眉。
就是“看着清明”了而已。
若不是知道朱茂禁足,这个年过得没滋没味的,霍以骁都要以为,大皇子府日日搭戏台,朱茂听了好几场大戏呢。
这表现能力,可谓是突飞猛进,进步显著。
若非他知道朱茂还在谋划,只凭刚刚那点儿印象,恐是要被朱茂诓过去。
另一厢,朱茂走远了些,脸上淡淡又讪讪的笑容都褪去了,阴沉一闪而过。
他站在长廊中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这才继续往许德妃宫室走。
等进去了,脸上又调整了过来,苦涩里带着几分低沉。
许德妃一早就盼着他来了。
出来迎他,见他如何模样,当母亲的,心就是狠狠一抽。
“瘦了!”许德妃握着朱茂的手,“瘦了那么多!”
朱茂扶着她:“外头冷,母妃,进去说话吧。”
第780章 出身
母子两人落座。
除了心腹嬷嬷,其余人都被屏退了。
朱茂左右看了两眼
许德妃知他心思,便道:“茂儿你放心,宫里无人为难我。皇上没有,惠妃也用不着做那等事儿。这个年节,我吃穿用度一切如常,没有一点儿委屈。母妃就是担心你,担心得不行。”
朱茂轻声道:“叫母妃如此惦记牵挂,是儿子的不是。”
许德妃道:“既知我担忧,你就收一收先前的想法。
不止是我,章氏亦十分担心你,之前进宫来,与我说着说着就哭了。
夫妻一场,她担心又帮不了你,只能自己闷着。
也不知道她现在病情如何。”
朱茂叹道:“我等下出宫,就打算去庄子上看看她。”
“我猜她那是心病,你好好与她说说,让她知道你的想法,能放下心来,这病情也就慢慢缓了,”许德妃柔声细语地劝,“母妃现在也没有别的念想,就盼着你们能好好过。”
朱茂应了一声。
许德妃有好些时日没有见过这么“好说话”的朱茂了。
许是把那些不能够着的奢望都放下了,看开了很多,朱茂的心境也平缓下来。
许德妃又是欣慰、又是庆幸。
她各种劝解,又提章氏,就是要让儿子知道,人生之路,除了那把龙椅,其实还有很多。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得不到,只有失。
只要茂儿能想开,能听得进去她的话,皇上不会为难他,现在还都来得及。
从一开始,一旬许出一趟门,到之后,茂儿表现得好,她再去求一求皇上,禁足也就能解了。
许德妃既是宽慰自己,又是哄着朱茂,絮絮说了许多。
朱茂时不时点头,很是把母妃的话放在心上的模样。
许德妃见他如此,心境越发放松下来。
她的儿子,先前只是钻了牛角尖,并不是蠢笨,岂会看不懂局势?
前一阵,事发突然,脾气上来拧着了,才会转不过弯儿来,现在,不是想明白了吗?
“你能听进去,”许德妃笑了笑,“母妃就放心了。”
朱茂亦笑了笑,有些苦涩:“您是为我好,我都知道。毕竟,以骁是父皇最喜欢的儿子,他又是那么一个出身,您说得对,我与他不一样。其实,您该早些告诉我,我心里有数了,便不会……”
许德妃摇了摇头:“你问过我几次,我不是故意不说,而是,在那之前,我也是猜测居多。
那位皇子妃,当年办了后事,人人都道她死了。
我印象里,她一直病怏怏的,我只记得她的病容,他们母子又没有那么相像,以至于我那么多年都没有看出来。
等我隐约猜到时,我根本不敢信,也不敢说。”
朱茂抿了下唇。
许德妃叹道:“我曾听说,皇上与元妃感情很好。
活人更是比不了死人,更何况,元妃又是为了护住儿子、在追兵迫近时难产而亡。
有这份功劳在,皇上惦念她是人之常情。
她的儿子,除非是残了、傻了,否则,旁人都不会有机会了。”
朱茂颔首:“我知道。”
“知道就好,”许德妃道,“你听母妃的,自己保重身体,多与章氏说说软话,等她病好之后迎她回府,什么侧妃、填房,说到底,最好的、惦记最久的,始终是原配。”
朱茂全盘应下。
许德妃虽舍不得儿子,但更希望能另有一人劝着朱茂。
因此,她没有留朱茂用午膳,而是催他去庄子上探视。
章氏是个拎得清的,她们婆媳双管齐下,母子亲情,夫妻情谊,一定能让朱茂彻底放下心结。
朱茂礼数周全地别了许德妃,走出了宫室。
等出了皇城,上了马车,他脸上的那点儿透着忧郁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出身一词,是他这么多年最最不喜的。
他不及朱钰,因为朱钰是俞皇后的儿子,在霍以骁的出身公布之前,朱钰是唯一的嫡子。
沈家若扶持,必然是朱钰优先于他朱茂。
他不及朱桓,因为他终究是“沈家一脉”的,是父皇不喜欢的。
张扬的朱晟、中庸的朱桓,都比他受父皇看重。
他明明是长子,明明刻苦又努力,但他比不了弟弟们,仅仅只是因为他的出身。
出身如此,他拼尽全力都抹不平差距。
朱茂本以为,他起码赢得过霍以骁。
霍以骁再受父皇偏宠又如何?再有太妃维护又如何?霍以骁有个让父皇难以启齿的生母!
即便认祖归宗,生母那说不得的身份,就是霍以骁身上最阴暗的一部分。
会始终,低他们一头。
直到最后,朱茂才知道,自己错得离谱。
霍以骁才是高高在上的存在。
不管当年真相到底是什么,父皇给了霍以骁一个其他人永远追不上的出身。
嫡长子。
在沈家的迫害之下,艰难活下来的嫡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