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吃鲸路人
老人转向萧约。
萧约淡淡道:“过犹不及。”
这话有些模棱两可,但老人仍点了点头,最后看向了阮枝。
阮枝思索了一阵,想着不能乱说,便挑了心中最为强烈的那个念头,道:“后来呢,昌帝怎么样了?”
话音落下,其余三人都朝她看来,其中以景瑄的神色最为古怪,好似她说了什么格外叛逆的话。
与此同时,其余弟子同样在第一关。
有的队伍遇到的与阮枝这组同样,裴逢星所在的那组正是如此。
这组的人员组成亦是有趣,裴逢星、贺言煜、高常以及沧海宗的一位小师弟。
这四人的组合,约莫可用一句“三人互看不顺眼,一人充当和事佬”来概括。
裴逢星对高常略有警惕,却不知道眼前的高常根本不是同他有过冲突的那位,而是由顾问渊假扮而来。
——顾问渊不欲看弟子比试,便是为了找机会潜入这沧海宗内最精妙神奇的幻阁探查,听见他们临时改了主意,便顺手打晕了高常,混了进来。
暗色褪去,长须老人出现,问了他们同样的问题。
裴逢星静默稍许,道:“斩草除根当彻底。”
顾问渊瞥他一眼,眉梢微挑,紧随其后道:“焉知他不是甘愿赴死?”
话中的“他”自然指的是摄政王。
这回答颇为剑走偏锋,裴逢星自然也沉默地望来一眼。
二人目光相接,不过一眼就能确定:我同这人极不对付。
……
阮枝迎接着小伙伴们一致的目光,十分忐忑:“我说错什么了吗?”
“各陈心中所想,自然无有简单对错。”
景瑄神色复杂地开口,“只是这一关,谓之——问心。”
问心。
所有人都必须在长须老者面前说出自己看到那一幕后的真实感念,从这一点便可以窥得回答之人内心的万千世界,而每个人都会有不同的回答。
这是人与人的千差万别,同个人成长、经历、最在乎的事都息息相关。
阮枝的回答不算有错,可是她的回答却意外地与所有人能回答出来的,都差得更远。
因为她只是问了故事的后续,就像她从头到尾的触动都不及这一点,她只是将这一切当做旁观的故事来看。
就像一个完全游离的人。
“我明白了。”
短暂的默然后,孔馨月浅浅地倒抽了一口凉气,一本正经地望着阮枝,用一种恍然大悟的语气指控道,“因为你这个女人,没!有!心!”
阮枝:“……”
第六十五章
长街动乱后, 民怨四起,人心惶惶。
各地分别有了不同规模的起义,但因近十几年来国内治理得井井有条, 兵权收拢集中,这些起义造成了部分动荡, 最后都不了了之。昌帝将所有起义军和相关之人一律打为“乱臣贼子”, 举国上下在一段时间内都笼罩在血色的阴影中。
阮枝听完, 若有所思:“昌帝觉得自己不能认错,所以行事愈发狠戾乖张, 就是为了向世人证明他才是正确的。”
一抬头,就发现景瑄用一种莫名戒备又多了几分慎重的复杂眼神看着她, 语气似乎感叹,意味深长:“阮道友,不同寻常啊。”
阮枝:“?”
此刻他们已经进入了第二层, 正处在一座山中,暴雨如注, 过密的雨水使得空气中升起连绵雾气,泛着沾染了草木与泥土气息的混合味道。
应当是景瑄使了什么法子,使得他和阮枝能不同另外两人传送到一处。
景瑄说完那句意味不明的话, 不再犹豫, 果决地道:“我愿意同你合作, 还望阮道友不要辜负我的信任。”
阮枝面上慎重答应:“好的。”
心里想:就这坎坷的信任, 有啥值得辜负的吗?
雨水没有减弱的迹象, 暴雨冲刷着地面,那份独特的草木气味加重了些。
阮枝站在洞口前一小会儿,裙摆已经被打湿了大半,她往后退了两步, 奇道:“在这里,聚灵为实没办法起效?”
景瑄道:“幻阁就是全新的万千世界。”
阮枝这下才是真的感觉到了幻阁的精妙,心生赞叹。
她见景瑄如此镇定自若,似乎笃定了萧约和孔馨月不会和他们同行,不禁问:“你知道怎么控制幻阁内的传送?”
景瑄道:“我也只能在一二层之间投机取巧。”
不知道是真的还是不愿意说,想想原著中没有提及,只说景瑄知道四到五层的关口特殊并加以利用。
阮枝不再追问,只是说:“第二层的解法是什么?”
景瑄故弄玄虚地道:“等。”
“又是等?第一层也是等。”
阮枝说着,顺便回头看了看山洞,一片漆黑深不见底,总觉得心底发麻,又小小地往前挪了半步。
景瑄便道:“幻阁前三层都不是常见的秘境历练,比起锻体,更重炼心。”
这也是为眼景瑄能说动掌门人开启幻阁的最大原因,以这些弟子的资质,寻常秘境根本走不了太远;而幻阁前三层主要是炼心,对于修士来说是难得的经历,能使人看清本心、更明白道心为了,若有动摇者当及时弥补。且过了前三层,往上自有比较实力的关卡,两不耽误。
阮枝又问:“那萧师兄和孔师姐二人去了了处?”
“这我就不知道了。”
景瑄伸手掸了掸袖口上的雨水,犹豫着要不要道出实情,“严格来说,我是借了方才在第一层看见同样景象的人的道,所以不是我们走散了,而是我们到了另一支队伍的传送点。”
这法子还是因为他拜入了上善长老的门下,近水楼台先得月知道了不少信息,加上一点误打误撞的运气,才得知的。
旁人并不知晓。
阮枝正想说“并没有在这里看见其他人”,连绵不绝的瓢泼雨幕中,出现了几个模糊的身形,正快速逼近山洞。
阮枝条件反射地握住了剑柄,景瑄却好似不怎么在意,完全没有戒备的表现。
最先看到的,是贺言煜的脸。
他在大雨中奔走,被淋得形容狼狈,脸上惯常挂着的爽朗笑意荡然无存,还有些许压抑着的怒气。
“……枝枝?”
贺言煜看到阮枝,一愣,目光很快又移到她身旁的景瑄身上,“景师兄,你也在。”
景瑄听这话意思就觉得不对,什么叫“你也在”,合着他出现在这里很不应该吗?
“好巧。”
景瑄露出假仁假义的笑容,“竟然能在这里遇到贺师弟。”
贺言煜骤然停下步子,身后跟上来的小师弟猝不及防撞到他的后背,这才如梦初醒地进了山洞。
在这之后,是裴逢星和顾问渊。
这两人的表情一个比一个坏,前者还是面无表情,只是眉心紧蹙、面色有点难看;后者紧绷着下颌,眼神中都透露出几许杀意,浓郁的阴沉气息缭绕在他的眉宇间。
他们二人是跟着过来,都有点半神游的状态。偌大的暴雨不要命地往下洒,修士无法使用聚灵为实,与凡人无异。
裴逢星和顾问渊在看到阮枝的时候,反应几乎和贺言煜相同,只是没有那么明显,微弱地怔愣后,一同走进了山洞。
“阮师姐。”
裴逢星唤她一声,算是打了招呼,声音比平时更哑。
顾问渊则是看了她一眼,满脸煞气地沉默不语。
原本宽敞的山洞容纳了六个人,瞬间变得拥挤起来。
景瑄人前还是“好好师兄”,虽然对贺言煜方才的反应不大满意,还是主动从储物袋中拿出了帕子,分给了贺言煜和小师弟。
贺言煜感激道:“还是景师兄想得周到,我等平日都没带着帕子,此刻却是沾景师兄的光了。”
景瑄笑了笑,转向裴逢星和顾问渊。
裴逢星正默默地拧着袖口的雨水,半倚靠在山洞岩壁上,左脚微微发着抖,他不动声色地将重心大半转移到右脚上。
高束的马尾被暴雨打得有些散,碎发一缕缕地粘在额前颊边,微垂的眼睫时不时地发颤,清隽的五官尽被水洗,好不可怜脆弱。
顾问渊在储物袋里翻找了一下,他扯着唇角,说不上是嘲讽还是别的什么,袖口滴滴答答地仍然在往下渗水,符篆和聚灵为实在这里都不起作用,他被最讨厌的东西淋了个痛快。
相比之下,顾问渊的脸色更差,唇色极淡,肌肤苍白得触目惊心,眉眼却愈发显得深黑,有种不真实感。
分明还顶着高常的脸,气势却在此时生生压过了一头。
景瑄动作一顿,从储物袋中拿出最后一条帕子,为难地道:“好像,只剩下一条帕子了……”
裴逢星抬眸看去,略显腼腆小心地道:“给高师兄吧。”
顾问渊本全无反应,听了这话,回绝道:“不用了。”
话到嘴边硬生生改了措辞,还是念着景瑄这举动到底是好心,没有让自己过于暴虐的情绪太外放。
景瑄拿着帕子,一时间有些尴尬,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二位道友倒也不必如此客气。”
“我这里还有一条,正好。”
阮枝从储物袋里翻腾出干净的帕子,以为这就解决了问题。
只是她这帕子的材质不如景瑄的好,她便握在手中,等着最后给出去。
顾问渊蹙着眉往她这方看来,这一眼竟然隐约有几分责怪的意思,随即伸出湿漉漉的手,说了至今为止的第一句话,声线偏低,态度熟稔,分明是说给阮枝一个人听的:“既然有,怎么不早拿出来。”
“我也是才想到……”
阮枝顺着问题答,手都要伸出去了,忽然看到裴逢星望过来的眼神。
很寂静的目光,不吵不闹,只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裴逢星一如既往地无甚表情,让人猜不出心思,视线却粘在阮枝手中的帕子上,流露出几分克制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