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绿嬑
二十多年前,他因胎里带来的弱症四处寻医,后来有一位游医找上门来,说是能够帮他治病。那游医是真的有本事,吃了一个月药丸子,他的弱症竟然就好了许多,那年冬日,他竟然只打了几个喷嚏,一次风寒都没有得。待他想要让这游医继续帮他根治时,那游医才道出自己的目的,原来他是西厥的巫医,给他服用的是西厥王族秘宝,可以去除身体陈疴,延年益寿。那样的宝物,当年大燕攻入西厥王庭时都没能得到,被侥幸逃离的王族遗孤带走了。
游医告诉他,如果想要拿到剩下的药彻底根治,那就得帮一个忙。那个忙也简单,就是把游医送进东宫。
“你放心,我所要做的事情,必定满足你心里的欲望。太子,很碍眼吧?”
听着游医的话,二皇子眼睛微闪。
“我帮你治病,又帮你除掉最大祸患,只需要你将我送进东宫,难道这笔买卖不划算吗?”
若是这游医说要到父皇身边伺候,他肯定无法同意,他没有那么个本事,而且若是父皇被害了,太子不是就能名副其实登基吗?为太子腾地方的好事,他才不做。可若只是要到东宫……稍微费些心思还是能做到的,要是这游医把太子杀了,不是正合他意吗?
年轻的二皇子答应了。
游医是个心狠的人,他虽然自称是西厥人,但五官长相并没有西厥的影子,完全就是汉人模样,说大燕官话一点口音都没有。他自宫己身,修养好之后被送进了东宫,他也并不在意二皇子对他的监视,甚至享受于二皇子的人手监控他。
之后发生的事情完全超乎二皇子的预料。
游医慢慢地取得太子的喜爱和信任,两年后,太子突然逼宫了。谁都没有想到太子无缘无故会逼宫,那不是疯了吗?哪怕是亲舅舅掌管着京西大营四分之一兵力的二皇子,也从未想过以逼宫这一形式夺嫡。父皇将兵权看得很紧,他亲舅舅听起来拥有京西大营四分之一的兵力,但那四分之一也受着重重挟制,根本不可能悄无声息地偷偷调动。
二皇子以为,他们兄弟之间的争斗,根本不可能跟“逼宫”挂上钩,那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
再说了,太子根本没有到山穷水尽之时,打算带着数百东宫亲卫逼宫,莫不是疯了吧?
打听到消息的二皇子一开始还以为是假消息,直到游医第一次主动给他传消息,确定了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游医还传了一句话过来:“这个机会,殿下可要好好把握。”
把握?把握什么?老大这么做根本不可能成功,难道他要把握机会去救驾吗?怕是根本轮不到他救驾,太子的人连乾西门都进不去就会被御林军射杀个干净。
二皇子想了想,终于明白过来。
原来游医的意思是让他把握机会,促成太子逼宫成功。
是了,若是太子还没来得实施就暴露,父皇为了皇室脸面应该会悄悄处置,太子是必废的,但肯定会找个说法粉饰太平。如果他能够帮太子达成逼宫计划,哪怕太子亲卫一扇门都没有攻破,只要将逼宫一事砸实,太子就钉死在罪行台上不得翻身了。
想清楚之后二皇子热血沸腾。他恨太子,恨到了骨子里。明明他们的生辰只隔了三天,三天便让他们的人生有了天堑之分。太子是嫡长子,他只是庶子,要是他能早几天出生,好歹能是个“庶长子”,至少可以在“长”字上压太子一头。
在万众瞩目的嫡长子身边,他从小就被忽视。太子身体健康,天资聪颖,耀眼夺目,而他的身体虚弱,在十四岁之前,他甚至无法独立行走,需要杵着拐杖才能歪歪斜斜地走一小段路。
每一次站在太子身边,都让二皇子窒息。他像角落里长势不好的蘑菇,嫉妒着阳光下茁壮成长的小树苗。随着年岁渐长,他开始理解权势的意义之后,嫉妒就更加浓重,逐渐变成了恨。
这几年他暗暗下绊子,但都无法对太子伤筋动骨。现在太子要自取灭亡,二皇子便是拼了命也要加一把火。他自己加还不够,还隐蔽地透露给了其他弟弟。
“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他们一起出力为太子打掩护,疏通。
于是二十八年前太子“顺利”逼宫了,证据确凿,被废黜被流放。
二皇子得意极了,缓过神来时才发现那游医已经不见踪影。他既佩服又提防着那人的手段,直觉那人还会再出现,所以还留了一条线给游医,就等那人再次联系自己。
这一等,就是二十多年。
匆忙回府的二皇子脑中设想了许多种游医重新联系他的可能,独独没有想到来人并不是老兆,而是老兆的弟子,这个弟子带来了一个让二皇子惊恐的消息:“边境开战了。”
完全没有收到任何消息啊,今夜新年大宴还那么热闹——
他反应过来了,这是父皇故意压着军情。
“许多年前,我师傅曾跟殿下您做了一笔交易,双方都很满意。这一次我也是来跟殿下做交易的,绝对会跟上一次一样,各取所需,互惠互利。”弟子用蹩脚的大燕官话说,“您的身体应该开始虚弱了吧?殿下别激动,这不是我师傅给您的药有问题,而是您的健康本就是从鬼神那里夺来的,能支撑这么就已经非常幸运。您奋斗了一辈子,难道不想坐一坐那个位置吗?哪怕是一年,一个月或是一天?而我们耀国能够帮您。”
二皇子眼睛微闪:“说来听听吧。”
第二天,边境战火起的消息就传遍了燕京城,还有向外地扩散的趋势。
过年的喜庆气氛戛然而止,各种议论纷纷。皇帝昨夜吃了酒,又心绪激动,失眠了大半夜才睡着。内阁大臣进宫求见,说是有紧急军务要禀报,太监总管硬着头皮到龙床前轻声呼唤,喊了七八声才将皇帝叫醒。
睡眠不足难免头晕脑胀,皇帝按着膝盖坐在床边:“到底什么事!”
等听完阁臣的话,他只觉得火气直冲天灵盖,勃然大怒:“谁干的?!”然后眼前发黑摇摇欲坠,竟然就那么晕了过去。
这下子将伺候的人吓了个半死,内阁大臣也担忧啊,赶紧让人去请太医,又说去通知皇后娘娘。
“别闹出大动静,悄悄的!”身为皇帝的心腹,这位阁臣自然知道皇帝的心思,因而如此叮嘱太监总管。太监总管更加晓得皇帝的想法,肯定将这事瞒得死死的,派出得力心腹兵分两路,一路去偷偷请太医,一路去皇后宫请皇后娘娘,他则拿出雷霆手段,将陛下晕倒的消息锁在养心殿,一字一句都甭想外传。
皇后匆匆赶来,她倒不是担心皇帝,她对皇帝已然心死。若说当年两人少年夫妻如何情意深重,她产下嫡长子后,待孩子周岁皇帝就将孩子立为太子,当时那份爱重有多真挚,之后皇帝就有多绝情。她在意的是来报信的小太监说的话——
陛下听了陈阁老说的话就气晕过去了。
什么话?
外头在传边城打战了,和西厥人打战!
老天爷!皇后听到打战就心惊肉跳,她的祖父就在边城打了好几年的战,那时候她还小,偶尔偷听到父亲和祖母谈话说边城的战况,死人了,砍头了,活埋了……西厥人在她心里留下了穷凶极恶的深刻印象。
她唯一的后代就在青樾城啊,那可是最靠近西厥的城池之一,她如何能不担心呢!
皇后急忙忙赶到时太医也正巧喘着粗气被夹着抬进来。
“别行礼了,先去看陛下。”皇后摆手,大步走向内殿。
皇帝是气急攻心才晕倒的,太医给扎了针,很快皇帝就悠悠转醒。
“陛下切莫要着急,先放缓呼吸……”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皇帝又将药丸子送水服下。
“陛下,边境起战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皇后迫不及待地问,“之前为何一丁点风声都没有!”她心中焦急,出口就有些质问的味道。
“皇后,你不用担心,现在战况尚好。”皇帝叹一口气,“朕原想着过完年再说的,让百姓过个安稳年……罢了,陈卿,你去将边城战报贴出去吧。我们与西厥的战役首战告捷,粉碎了西厥人暗自屯兵企图袭边的野心,具体该怎么公告你该心里有数。”
陈阁老领命而去。
巧合的是,年前的第二封军报正好抵达燕京城,皇帝看完抚掌大笑:“卫振善真是不负朕的重托!将这则军报也誊抄出去,让百姓们好好瞧瞧我们大燕将士们的英勇,新春佳节合该喜庆欢祝,让他们尽管放心便是!”
皇后亲眼看到军报,上面署名是卫振善,她十分惊讶。皇帝这才说了他封卫振善为征北大将军、边境十八城军政总揽大都督的事情。
见皇帝这样一幅理所应当、没有任何问题的模样,皇后心脏狂跳。
这、这根本不符合皇帝的行事风格!这是一个连亲生儿子都死命提防的男人,在他的世界里,只有自己才是最可信的,其他人都是窥伺他权柄的敌人,他怎么会愿意放出边境十八城的军权?这莫不是疯了?!
“皇后?”
皇后猛然惊醒,她看着皇帝疑惑的脸,缓缓扯出一个温婉的笑容:“陛下,英明。”
第916章 嫡长子
打胜仗的告示一贴,又有官方特意引导舆论,百姓们对打战的惶恐忧心立刻散了很多。有如此英明的陛下,有如此英勇善战的大燕将士,他们应该感到自豪才是。过年,接着贺新春去!同时也得贺边城打胜仗之喜,再为边城将士们祈祷,祝福他们早日凯旋。
若是用现代词语,这是一次完美的公关。
二皇子有些疑惑,这不是白费功夫了吗?这么做到底意义何在?老兆徒弟自称叫拓马,闻言笑着摇头:“我听闻大燕人心思细巧,最会使手段,怎么二皇子殿下却有些单纯呢?”
二皇子大怒,这是在嘲讽他吗?!
“非也非也。”拓马认真地看着他:“您可是大燕皇子,您的立场跟我不同,我想要的是让你们大燕内部乱起来,好让我们耀国能够在战事中轻松一点,那么您呢?您与我的合作,用你们大燕的话来说是与虎谋皮,那您是为了什么和我合作呢?”
难道你自己的欲望,还要我来为你出谋献策吗?
拓马实在太真诚了,完全没有嘲笑的意思,他是真的在疑惑。可这比明言明语讥讽二皇子更让他难受,他悚然一惊,自己是傻了吧?对啊,拓马是为了西厥而动,那他呢?难道就这么傻站着等着拓马为他打江山吗?
真是疯了。
从得知“老兆”前来后,他就好像回到二十多年前,那时候的他身体虚弱,满腔阴暗的心思无法舒缓,对付前太子的手段如同蚍蜉撼树,几乎没什么作用。后来……后来老兆来了,一举将他眼前巍峨的大山推翻,在二皇子自己也不知道的时候,他竟然已经对这个异族人产生了病态的依赖感。
那天从宫中赶回王府时,他心中就有些雀跃:只要老兆出手,十弟又算得了什么?老兆可是连先太子都能铲除的能人!
虽然来人不是老兆只是其徒弟,二皇子也下意识地想要依靠对方,希望对方能够像二十多年前的老兆一样如有点金妙手,使出神秘手段,再一次为他铲除心腹大患。
可这是不对劲的!
二皇子甩袖而去。
拓马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他想起二皇子刚才眼睛中不停翻滚的混乱癫狂情绪,嘴角勾起一丝得意的笑容。
果然如师傅说的,这个人已经被欲望彻底侵蚀了,只要自己轻轻一推——那条理智的丝线就会断裂,为自己带来想要的利益。
拓马虽然是他师傅唯一的徒弟,但并没有学到师傅的所有本事。师傅说,二十多年前那次行动之后,他就丧失了大半的能力。那些诡谲的操控侵蚀人心的力量,一夜之间溃散了大部分,那些明明在前一刻还清晰深刻印在脑海中的诡秘手段,下一刻就像被暴雨冲刷过的泥路,全都无踪无影了。
“那也许是我的报应。”师傅当年是这么跟他说的。拓马无法理解师傅为什么一副看淡红尘的颓然模样,明明师傅为了耀国做出了卓越贡献,掀翻了大燕的太子,让大燕皇室为了夺储之争斗了二十多年,而他们耀国则偷偷重建……
达雅西为此重重嘉奖了师傅,授予师傅国巫的尊位,结果师傅没有接受,反而退隐了。拓马从小就听照顾他的姆妈说师傅当年的壮举,对师傅十分尊敬佩服,可每一次他好奇询问师傅时,师傅都不愿意多说。
那是荣耀的事情,为什么师傅总是一副逃避不提的模样呢?
拓马想不通,后来也就不想了。他只学会了师傅不到两成的本事,师傅去世后,他就成了耀国的“巫”。这一次耀国遇到险境了,本来需要再多两年时间准备的,不管是马匹还是兵器,都还没有完全准备好,谁能想到一直将他们视为阴沟里的老鼠,从来不正眼看他们的大燕国,竟然会突然袭击,还一举刺中耀国的最重要的两个军备营地呢?仓促应战,耀国首战便败了,为了狼神的荣誉,拓马领命前来大燕,想要复刻当年他师傅的成就,为大燕皇室内部带来动乱,给耀国留下喘息的机会。
他师傅说过,二皇子心里种下了魔鬼的种子,如果得到至高权力一定会无法控制。二皇子亲眼见证过西厥巫术的厉害之处,比西厥必定怀有极强戒心,不能让其登基。
拓马算不出来谁最后能做大燕皇帝,但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那就是让最适合做大燕皇帝的人落败,最好让最年幼最无能的皇子做皇帝。
狼群之中,唯有壮年的头狼才能压服所有挑衅的狼,得到至高无上的权威。柔软的脆弱的幼狼,是不可能压制得住野心勃勃环伺的狼群的。听说,除夕夜皇帝宣布要将十皇子记到皇后的名下,以大燕的礼法来看,那是嫡子,据说是最有竞争力的身份。
拓马不相信那是大燕皇帝心血来潮,那肯定是故意的。十皇子是皇帝要培养的继承人?那可不行,只要是大燕皇帝培养的储君,他会竭尽全力阻止对方。
而他最好的盟友就是二皇子了。这颗由二十多年前师傅亲手埋下的棋子,在今天也将发挥起辅助他的完美作用。让二皇子一一铲除掉其他合适的皇子,最后再让二皇子也失去资格,大燕皇室还能剩下多少合格的继承人呢?
梳理一遍思路后,拓马终于安心了一些,但心中的焦虑还是无法消除。他站在院子里看向故国的方向,眼神中露出担忧。他才知道原来年前耀国又败了一场,这样就败了两场了。他带着任务来到大燕国都,无法及时得到故国的消息,现在那边怎么样了呢?
边境暂时没有再起战事。深冬行兵,风雪天气视野差不说,对士兵来说是极大的损耗。瑞和打算在这段酷寒的时间里让士兵们修整一下,做好俘虏的流放工作,补充军备资源以及管理伤残士兵安置工作。
伤残士兵安置工作的展开,给他在军中带来了不少威望。他是“先斩后奏”,这边已经开展工作了,折子还在路上呢。不过他并不担忧,折子他写得极其有说服力,也有对皇帝歌功颂德的部分,以他之前对皇帝下的心理暗示来看,皇帝同意的可能性很高。便是不同意也没关系,他可以换种方式将伤残士兵返聘回来,除了没有军籍,该有的待遇都会有的。
正月中旬,他收到了来自耀国三王子的情报。
这人干得出因与二哥有私怨,就夜里带着人到顶级机密铁矿区偷兵器,还妄图栽赃他二哥的事情,置西厥两辈人的筹划于不顾,可见实在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典型代表。催眠他控制他的难度几乎等同于没有,被下了暗示的三王子回到王庭后,果然兢兢业业地为瑞和办起事儿来。突袭首夜,勇定将军带人奇袭军马牧场的安全路线,有一段就是三王子贡献的情报。
这一次,三王子又给瑞和带来了一个消息。
“耀国的巫?”瑞和看了头一句就有些疑惑,接着往下看时才明白为什么三王子会告诉他巫的事情,原来三王子偷听到他父亲,这一代的西厥首领达雅西、耀国皇帝与最宠爱的长子的谈话,偶然得知了一段上一任巫的往事。当然了,偷听到一半他就被发现了,但他一贯没什么心计,又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达雅西并不怎么在意,还允许他跟着一起听。
瑞和看完后面写的内容,瞳孔忍不住紧缩。
原来上一任巫曾经到过燕京城,到原身的亲生父亲,也就是先太子身边当过太监。为了耀国,那位巫实在付出了太多太多,好在最后他成功了,他推倒了大燕皇室唯一的正统继承人。
那人到底是怎么成功的,西厥首领没有明说,只说是神赐之术。三王子在情报里写,西厥的巫是得到狼神眷顾的人,拥有许多奇妙法术。
现在西厥又遇上了难题,所以上一任巫的弟子,这一代的巫拓马已经前往燕京城了。
很快将情报看完后,瑞和陷入了沉思。三王子的情报非常简略,但瑞和还是提取到了重点。先太子的落败竟然有西厥大巫的影子,这真是一件令人震惊的事情。可之前曾经困扰过瑞和的一个疑惑,却似乎得到了解答。
当年太子的境况远远不及逼宫这一步,他总觉得先太子逼宫缺少了重要一环,看来那一环能被这条情报补足了。
那位巫来到先太子身边到底做了什么?
瑞和合理怀疑是一种类似催眠的手段,就像他这些日子做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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