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假面的盛宴
说来说去,原来主题在这儿。
他什么时候说话也会这么拐弯抹角了?
她本来想调侃他两句,可看他手脚有些紧张地动来动去,心当下就软了。
“我嫌弃你做甚?”她颇有点没好气。
“嫌弃我不中用啊,混了这么多年,才一个九品的小官。我若今日是个四品以上高官,想必那兵部也不敢晾我!”
说白了,不是心里不怨愤,只是平时藏起来了。
到底今非昔比,早已非当日光棍一条,有家有妻女有这么多手下,他哪能露出不忿之态,以免动摇人心,给人平添烦愁。
“你今年多大?”
他一愣:“二十有二。”
“那些高官们年纪几何?”
“怎么也得四五十吧。”
其实薄春山已经明白她想说什么了。
“你年纪不过人一半不到,又何必跟那些人比,我既嫁你了,自然不会嫌弃你。”
虽然她表情一点都不温柔,甚至还有点嫌弃他没事伤春悲秋,薄春山却觉得心里有点感动,似乎心上的不平一下子都被抹平了。
他一头倒在她怀里,揉了几下脸,才嘟囔道:“你说的我都懂,但我总要努力一把。那齐永宁去了北晋,有他老师提拔,他又会读书,肯定爬得比我快,到时候他爬得比我高,我多没面子啊。”
怎么又跟齐永宁扯上关系了?
所以他平时几乎不怎么提齐永宁,不是不想提,是放在心里了?
“你跟他比什么,他天生就是做官的料子,从小就是按照做官培养出来的……”
他顿时不满了。
“什么叫他天生就是做官的料子?顾玉汝,你对他评价很高。”
“我哪有对他评价高?”
说天生就是做官的料子,就是评价高了?她明明是贬义好吗?这种人天生冷心冷肺,他做什么事都理智得可怕,做任何事之前他都会算计得分毫不差,当然你不能因为人家理智人家算计就说人坏,反正顾玉汝不喜欢这种人。
相反薄春山,他做事没有章法,很多时候就是脑袋一热,干什么事都是全凭心中所想。
就好像当初,若是薄春山将自己掳走,以齐永宁的性格,他若是经过计算,算不出胜算,而付出的代价又高出他的预估,他就会选择放弃,而不是像薄春山,就那么追了过来。
还比如说前世,倭寇破城,齐永宁花了两天时间才来找自己,顾玉汝几乎不用想就知道他是怎么做的,他知道他只带一两个随从出来,定然有去无回,所以他会利用身边一切可利用,召集起来很多人,才会出来救人。
当然来救她肯定是他做这些的主因,但他给外人呈现的,定然是救百姓的同时顺便救她。
而薄春山又再度与他截然相反,他明明已经跑出了城,却又转头回来找她,只为了确定她是否安好。
算计得太深其实没错,只要没做出真正意义上的坏事,谁也不能说算计是种错。可总给人一种冷血之感,让人心生不喜。
而这种冲动、不理智,看似痴傻,看似愚笨,是匹夫之勇,有勇无谋,却不知不觉会把早已冰冷的心捂烫。
“反正我不管,你不能嫌我没出息!”
他今天有点胡搅蛮缠了。
“我哪有嫌你没出息,”她有点无奈地揉了揉怀里的大头,轻声细语道,“你是我丈夫,我嫌弃你,不就是嫌弃我自己。再说,做这个官本就是权宜之计,咱家既不缺银子,你也不缺退路,能做就做,不能做就罢。”
“你不是总抱怨民兵团、巡检司、纂风镇让你分身不暇,若是做不了官,以后就老老实实做咱们生意,你不是想造最厉害的战船,比那些葡萄牙人还厉害的战船?还想自己研究那什么红夷大炮?此路不通换条路走,活人还能让尿憋死,这不是你常说的一句话?”
第125章
他在她怀里又揉了揉脸, 心里一片暖洋洋。
可揉着揉着,就开始心猿意马起来,却又不能给她发现了, 揉一下把她衣襟往旁边蹭一点,动一下让她衣襟打开一些。
“朝廷的这些人真不是东西, 我总算明白邵大哥的感受了。”
人家也不跟你明火执仗, 就这么耗着你磨着你, 时间久了,你自己就没了那股精神气儿。
“他们不会晾你太久,你总是连着兵部朝廷一起骂, 我反倒觉得可能是某一个人,兵部还想借着你跟五军都督府争权夺利, 这种时候他们不会自废武功,兵部大致上思路是如此,但架不住可能有人有私心。
“觉得你既非正路子走上来的,又非世家名门培养,不过是个野路子上来的人,这种野路子的人让他们欣喜, 但又心生忌惮。欣喜的是白捡一个人才,忌惮的是怕你不受控制,这时候晾着你,其实在人家来看这不是晾着, 这是磨刀。”
“磨刀?”
“磨你这把刀, 让你为他私用, 让你指哪儿打哪儿。”
薄春山鼻子都气歪了。
“老子又不是狗。”
“所以人家才要训你啊。”
所以才会磨刀, 所以才会训狗, 就跟熬鹰一样。
顾玉汝前世听过熬鹰, 鹰桀骜不驯,翱翔天空,不会被人驯服,所以猎人一般捕捉到了鹰,为了训它为自己所用,就会熬鹰。他们会花很长的时间来熬鹰,让鹰不睡觉,不给它吃食,一直熬到鹰屈服,一次又一次,直到磨掉它所有的野性。
“那你说的意思,老子现在就是被人当鹰熬了?”
顾玉汝点点头:“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她虽不知道具体到底是何情况,毕竟从头到尾除了一纸招薄春山来应天述职的公函外,也没人与他们接触,谁也不知背后之人是何意思,但顾玉汝觉得人但凡做事总有其目的,尤其是那些所谓的高官。
那么能是为什么意思呢?
尤其照目前来看,薄春山对兵部来说是立了功的,一般上面人是不会做太让人诟病的事,他不是怕寒了你的心,而是不能寒了‘大家的心’,觉得他没有御下之能,以至于让人敬而远之。
历来帝王将相,哪个不需要手下,哪个不是人帮人才能走上青云路,你一个人光有雄心壮志,却无人帮你,什么也做不了,很多时候上位者违背心意,对下示好,不就是这个缘故。
由此,顾玉汝才会得来薄春山不会被晾太久的结论。
可偏偏薄春山又莫名其妙被晾,才有她的磨刀熬鹰之说。
暂时这些只是她的推断,是不是对的,她只有六成把握,还要看后续,不过她可不想他因此颓丧,才会说这些安抚的话。
“给一巴掌再给一个枣,你才知道枣儿的甜,让你上来这么顺利,你能会对对方感恩戴德?只有让你尝到苦处,尝到冷板凳的滋味,再对你施以恩惠,你才知道除了对方别无他选,自然会感恩戴德,为其所用。”
别问她为何会知道,因为她前世所见过的高官,甚至齐永宁都是这么用人的,她甚至也跟着学了不少所谓的用人之法。
“总而言之,现在比的就是谁有耐心。你不是一直说要跟我学字,还要多看兵书?趁着这时候正好可以捡起来。”也好有点事做,不至于胡思乱想。
是的,顾玉汝觉得今天薄春山就是胡思乱想了。
经过这一会儿的时间,薄春山也算是想通了,他本就心猿意马一半心思没在这事上头,见这事已罢,头一扬就叼住某样东西,同时抱住她,嘴里喃喃道:“现在不说这个,咱们做点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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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为正事,何为闲事,暂时没个公论,总之为了这件事,薄春山和顾玉汝讨论了一个晚上。
顾玉汝不防被偷袭要害,因此让某个不正经的人狠狠地欺负了一回,心里也憋着一口气。
第二天吃罢早饭,她特意去寻了一本书,又寻来了笔墨纸砚,打算让薄春山习字。由于还多了个小八斤,非要凑热闹,不得已学生从仅薄春山一人,扩增到二人。
父女俩坐在书案另一侧,顾玉汝坐在这边,她决定了——薄春山习字只要多写就好,女儿也可以趁机启蒙,先看她能不能学,愿不愿意学,如果愿意,早些启蒙自然是好的。
自此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竟专门挪出一间屋子来做书房,大的小的学得乐不思蜀。
期间吕氏上门过一趟,听说两口子正在给女儿启蒙,她目露诧异之色,倒也没说什么。
俞和同也偷偷来找过薄春山一次,见他依旧不知去找门路,反而闭门读起书来,他反倒不知说什么了。
人家要是不务正业也就罢,读书是好事,他能说什么?
只能说人所思所想不太一样,也许人是有依仗也说不定,毕竟他一直觉得薄春山此人非是一般人,虽然闲在这里总让人感叹。
如此这般,又是一个月过去了。
这一个月来,薄春山也不光只闭门习字,由于他要在这跟人比耐心,一时半会也回不去,家里也不能不管,就把从明州府到应天的消息传递建了起来。
自打以前吃过消息太少的苦处,他每次干什么,最先保证的就是消息的收集和传递,如今手下已经有一批人专门是干这事的,暂时因为没有更好的方式,全凭人力。苗双城说某地有人专门是养信鸽的,他已派人去找,但暂时还没下文。
这期间,俞和同终于补到缺了。
不是什么好地方好官衔,是在贵州安顺府下某一县当县令,那地方穷山恶水,人穷土匪多毒虫也多,非是什么好去处,一般人还有其他选择都不会去这种地方,但对已经等了一年的他来说,已经算是好地方了。
不光俞和同很高兴,吕氏也很高兴。
还特意做了饭,在院中摆了一桌,请同院之人以及俞和同熟识的几个友人吃了一顿酒。
薄春山也在受邀之列。
吃酒的时候大家都是连连恭喜,不管是真觉得这差事好还是假的,总之这一刻见俞和同和吕氏脸上的笑,大家倒是真是为他们高兴。
“青山缭绕疑无路,忽见千帆隐映来。”
薄春山一边吟着诗,一边伸着懒腰走进院子。
月辉清冷,正房门边倚着个人。
“都会吟诗了。”
“还不是娘子教得好。”他笑着,大步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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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朝后,康平帝特意留了兵部尚书陈高邈说话。
兵部侍郎魏谌见陈高邈回来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心里一动,跟了上去。
两人一起进了第三进大堂,此乃尚书办公务之厅堂,闲杂人等不得擅入,有小吏泡了茶来,两人各一盏,俱是只喝茶不说话。
一盏茶罢,魏谌犹豫问道:“大人……”
陈高邈知道他是问甚,倒也没有隐瞒:“今日下朝后陛下又问起那明州巡检使薄春山,当日是陛下对其好奇,本官顺势而为招他进京述职,如今他已进京多时,本官晾着他,一是为和五军都督府还没论个清楚明白,留他作后手,二也是想让他为兵部所用,却没想到陛下依旧记得此人,他今日问起来,本官倒不好再做隐瞒。”
“那大人的打算是?”
“陛下肯定要见他一面,是时让他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还需斟酌。我晾他便知此人是野路子出身,怕是不好管控,想让其知晓利害,这应天可不是明州府,可如今还不知此人可明我意,又不知可理解我的苦心……”
陈高邈做犹豫之态,魏谌自然要为其解其忧。
“大人勿要为此事烦扰,下官找人点他一点,他必然心知肚明。他与那明州府下卫所早已势同水火,若不是兵部为其周旋,恐怕早就丧了性命。他只能为兵部所用,也只可为兵部所用,他也应该明白其中利害,不会自毁后路。再说,大人如今要提拔他,他当喜出望外才是,又哪能还会去怪大人。”
陈高邈点点头,叹了一口气:“若是如此,自然是好。如今沿海一带寇患未除,偏偏五军都督府为一己私利,置百姓于不顾,我等殚精竭虑也不是为了自身,而是为了黎民百姓,还望此人这次面圣,能破了僵局,让陛下不用左瞻右顾,先平寇患,方才能解决北晋之大患。”
“大人所言极是。”
二人又聊了几句公务,方才各自忙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