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假面的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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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同馆突然来了人说,要为他们换住处。
“以前不知薄大人乃咱们兵部的人,这会同馆便是兵部管辖,自家人来了自家地方,自然不能委屈,若是没地方也就罢,如今地方既然挪了出来,自然要先紧着自己人来。”
由于薄春山不在,顾玉汝一时间有些不明所以,但见这小吏就是那日前脚对薄春山甩脸子,后脚跟着追出去那人,今日又是大变模样,约莫就有些心领神会了。
她也没说别的,只道自己是个妇道人家,当不了家做不了主,还是得薄春山回来再说。
小吏见自己用尽三寸不烂之舌,也没能说服这妇人,倒也没再勉强,毕竟人家也没拒绝,只说要等丈夫回来再说,遂也就走了,说明日再来。
等快晚上时薄春山回来,两厢一对,才知道怎么回事。
原来薄春山今日之所以会晚归,是去见了一个人,此人正是之前薄春山去兵部,那个小吏说管他这事的官员。
倒也不是什么高官大官,乃武选清吏司的一个主事。
此人就招薄春山进京述职一事,与他谈了一个下午,期间各种点拨暗示,总之各种场面话和笼络人心之言,还不乏推心置腹,薄春山自觉自己还算是个灵巧活便之人,但自认不如此人许多。
总之此人不光让薄春山明白了他该属于哪个阵营,还让他明白自身虽官衔卑小,但乃关键之人,又让他明白了国家大义,以及五军都督府常年被勋贵霸占,早已内里腐烂败坏等等。
反正与他和顾玉汝所猜想的差不离。
自然薄春山也明白了,到底是谁让他坐了两个多月的冷板凳。
不过对方当然不会说兵部的大人让他坐冷板凳了,只说兵部和五军都督府相持不下,为了确保他来应天的隐秘,和其自身安全,才会一切隐秘行事。
反正兵部是个为国为民,识大体且隐忍的形象,而五军都督府则就是那仗势欺人的恶人,然后就到了重点了——
“他与我说,三日后将进宫面圣。”
“进宫面圣?”这事可真让顾玉汝有些诧异了。
薄春山点头道:“跟这里的人说话真累,我自认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但与他们说话,比当初跟吴府台说话还累。”
当初吴玉堂有自己的目的,说话还算开门见山,而这个人则就是明明一句话就可以表述清楚意思,偏要绕上十个八个弯,薄春山觉得跟他们说话说多了自己会短寿。
由此,他也有点发愁三日后进宫面圣。
“你说圣上见我要做什么?”
顾玉汝一愣,想到前世听来的流言——康平帝与镇海王相交甚笃,引为知己。
第126章
由于北晋和南晋天然的对抗性, 所以在前世,能在北晋流传的关于南晋的一些流言,大多都是不好的。
就比如之前提到的, 北晋人会嘲笑南晋积弱,竟向一个海盗求助剿盗平倭。还比如说在北晋人的心里, 南晋人大多都很弱, 他们连倭寇都打不赢, 哪像北晋人骁勇善战。
总之,在北晋人心里,南晋的一切都是不如北晋的。
除了南晋比北晋富裕——这大抵也是最让北晋人表面不屑, 内心深处却极为嫉妒的东西。
自古以来江南富甲天下,早已深入人心, 鱼米之乡大多都在南方,南晋却占了整个大晋最富裕的地方,而北晋却碍于地理位置,气候原因,常年要抗击北方敌人,以至于百姓虽算不上活得十分困苦, 但各种资源上的获得却远远不如南晋。
南晋有北晋没有的温暖湿润的气候,有吃不尽的香甜稻米,有他们这里没有的精美的绫罗绸缎,各种华衣美服首饰……
至少据顾玉汝所知, 当年北晋和南晋关系僵硬, 两国没有开通互市之前, 每次若有南晋的华衣首饰流到那些官夫人手里, 总会让大家羡慕赞叹。
这种种印象之下, 北晋人自然对南晋天然有一种纸醉金迷、穷奢极侈的印象, 以至于康平帝这个南晋皇帝,在北晋人心里自然也不会好。
再加上秦淮河天下闻名,南方富裕且美人多这一系列造就,坊间有相关康平帝的轶闻,多是带有几分艳色的。
诸如康平帝沉迷女色、不理朝政,致使南晋朝廷愈发腐败,诸如康平帝把秦淮河上的名妓都选进宫中,给他自己做妃子。
其间竟给康平帝编了不少和名妓的风流韵事,编成了小曲和折子戏,在民间大肆流传,大家一边心里也觉得这不是真的,太荒谬了,一边还听得津津有味。
这种情况下,康平帝和镇海王相交之传,就显出了几分清流的意味。
那时候镇海王还没封王,刚反盗做了官,据说就是因为康平帝的赏识,所以他获得了很多权利,才做成剿灭纵横海上的海盗,平定了祸害南晋多年的寇患这些大师,后来他还开通了海上贸易的,以至于南晋变得越来越富,一改之前南晋对上北晋显得十分弱势的境地。
及至后来两国开了互市,之前一些相关康平帝的流言不攻自破,原来康平帝确实有不少妃子,但也不是很多,就是属于一个皇帝应有的数量,甚至比一些大户人家纳的妾还少。
而最让康平帝宠爱的,不是秦淮河上的某个名妓,其实还是他们北晋的人,是某一年肃王从大同搜罗来的,送给当时还是皇太孙侄儿的那几个女人的其中之一。
不过这些并不能引起百姓们的注意,也就一些有心人观察到了这点,市井的百姓们永远都是对那种狗血的、耸人听闻的、明知道不是真的故事感兴趣。
一时间,顾玉汝因回忆显得有几分情绪起伏。
可同时她也意识到了,关于康平帝和镇海王相交的事,能不能告诉薄春山?
她清楚市井流言一旦传大,必然背后有人推波助澜,前世康平帝和薄春山的交情到底如何谁也不知道。
因为在康平帝和镇海王相交甚笃的流言中,也有些关于康平帝是如何忌惮镇海王的流言。其中还被编出了几则小故事,似乎就是用来佐证康平帝是如何心眼狭小,猜忌良臣的,这里暂不细述。
如果让薄春山知道这些,会不会让他心中提前有了预设,行为举止出了反差,反而起了反效果?
她想了想,还是不说了,一切顺其自然吧。
“他们既然让你进宫面圣,肯定会告诉你一些禁忌和规矩,不会让你就这么一头撞进去的。其实你也不要想太多,皇帝也是寻常人,至于他为何会想见你,可能与他想平倭有关?”
不提这些,次日薄春山一家人就挪了住处。
这一次竟不是在会同馆,而是挪去了隔壁的乌蛮驿,虽然乌蛮驿也叫会同馆,但其实知道内情的人是不会将两者搞混的,因为若是来了番邦使节,是不会安排去会同馆的,只会住在乌蛮驿。
相对的,一般人可住不进乌蛮驿。除了番邦使节,一般能住进来的,多是地方藩王,土族土司或者哪个勋贵亲王之类的人。
这里的环境果然比会同馆好了许多,不光清净地方也够大,而里面还有一处供游玩的园子,中间还有个小湖。
而且果然来人给薄春山讲进宫的规矩了,怎么说话怎么回话都有讲。
如此这般,很快就到了三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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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的守卫森严,让薄春山惊叹。
皇宫的规矩严苛,也让薄春山不耐。
终于见到康平帝,按规矩来说,是要行三跪九叩大礼。这种大礼一般是第一次觐见帝王,或是有什么大事、臣子有罪才会行的,平时哪怕君臣之间,也不会行这种大礼。
薄春山知道这些,他索性充傻装楞,反正他第一次进宫,又是‘乡下来的’,浑就当做不知,只抱拳弯腰做了个揖礼。
康平帝身边的宦官似要发作,却被康平帝挥手制止了。
“你是薄春山?”
“下官正是。”
这句回答似乎又触到那宦官的敏感点,又想要说什么,这时康平帝开口了。
“薄爱卿乃第一次入宫,不懂一些规矩也是正常,丁公公就不要苛责了。”
这丁公公似乎没料到陛下竟会当着这小官明言,不过他有规矩傍身,倒也没显出有任何惧怕之色,只是低头道:“倒是老奴多事了。”
这才刚见着人呢,就让薄春山看了一场戏。
看来这小皇帝还真当不了家,身边一个老匹夫阉人都能在他面前尥蹶子。
大抵是他的目光太直戳戳,丁公公低着头看不到,上面的康平帝却看见了,他见薄春山打量自己的目光毫不避讳,面上又流露着几分桀骜之色,心下一动,站起来道:“罢,坐久了总是困乏,朕与薄爱卿年纪相仿,不如薄爱卿陪朕出去走走?”
薄春山自然不会拒绝。
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这处宫殿。
皇帝出行,自然非等同一般,康平帝在前头走,薄春山落后他一步,再后面是丁公公,以及长长的仪仗队。
这次进宫还真是让薄春山开了眼界,宫里的规矩还真是又臭又多,有这点人干什么不好,非得在后面捧着什么香盒之类的乱七八糟,那伞也不是伞,也打不到皇帝头上,就那么举着,简直是脑子有问题。
“薄爱卿在想什么?”
“我在想有这点人干什么不好,非得干这个,拿去打倭寇也行。”
他说得没头没脑,甚至康平帝刚开始都有些诧异。
诧异完,康平帝似乎明白其意,理解地笑了笑。
似乎薄春山的形象在他心中定格成了一个不拘小节的莽夫,他可能心怀国家大义,所以想什么都是和倭寇有关。
他回头看了一眼,也有些忍俊不住。
虽然这薄春山话有点糙,但是好像还真是这样。
真是个妙人!
借着这话题,两人自然开始聊着有关倭寇的事。
……
这个消息只是不一会儿,就传到了有些人的手中。
陛下对平倭之事十分上心,这是众人皆知之事,不然也不会招个地方上的巡检使入宫面圣。
五军都督府也没料到兵部会把薄春山弄到应天,还弄进宫去面圣,刚开始知道这个消息他们确实有些错愕,但也没觉得事情会严重到什么地步,可接下来康平帝俨然十分看重这个薄春山,竟接二连三招他入宫说话,这就不得不让他们重视了。
可这时似乎已经晚了。
而另一边的薄春山,连着多日被招进宫说话。
他能感觉出康平帝对如何打倭寇这一事情是真的上心,也因此他说了不少话,开始还藏着掖着,后来大抵是说得兴起,很多一些本该藏着不该在外人面前道出的话,他也都说了。
甚至有些话很大逆不道,他也没藏住。
他和康平帝相谈甚欢,康平帝对他的一些大逆不道的话,或是奇思妙想,表现得很愿意去了解,也很包容。
这大抵也是薄春山会在康平帝面前说这些话的原因。
而不知不觉中,他竟成了康平帝的宠臣,这件事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还是一次偶然之下听见连市井都有人谈论起,他才知道这件事。
这一日,康平帝游玄武湖,召薄春山带了全家人一起。
而康平帝也不仅是他一人出行,而是带了一位妃子。
男人有男人的话说,妇道人家自然也有自己的相处,甚至连小孩——这位僖妃生养了两子一女,长子也是康平帝的长子,今年才五岁。还有一子一女是对双生胎,还小,才几个月大,今天没带出来。
八斤是个自来熟的,刚开始跟娘来的时候,还守了会儿规矩,但是时间久了她就守不住了,又见娘娘叫来了个板着脸的‘小哥哥’,她就主动拉大皇子出去玩了。
僖妃也没说什么,等两个小孩下去后,两个妇人对视了一眼,都松了口气。
顾玉汝已经暗中观察这位僖妃许久了。
作为当年是肃王所送之人,却偏偏能在康平帝身边受宠多年,甚至当年她听说这件事时,此女应该已经有三十多岁的,那时依旧圣宠在身,且生养了康平帝最多的孩子。
且这还不是令人惊叹的,在后续的很多年里,有关此女的消息时不时就能传到北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