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色兔子
穆明珠听着隔壁的动静,说来也奇怪,竟然几乎听不到水声——大约因为离得近,少年羞涩不敢有太大的动静。
她侧着耳朵听了片刻,有些心猿意马,自己轻咳一声,定下神来,先处理案头的急件。
虽然一开始是为了转移注意力,但穆明珠很快便给正事占住了心神,以至于连换了新衣、沐浴过后的少年走进来都没察觉。
齐云望着烛光下答复往来信件的穆明珠,知她在忙正事,不好出言惊扰,只静静望着她。
然后,目光不受控制往她下唇那一点暗红淤痕而去。
那些酸涩痛苦的情绪又开始在胃里翻涌。
齐云闭了闭眼睛,转头打量着内室的陈设。他从窗棂上系着的红绳看去,一点一滴,想要找出在他之后,是谁人还曾踏足此处的证据——但是内心深处,这样拼命的找寻证据,只是抱了万分之一的希望,盼着最后于证据上一无所得。然而哪怕是以他的利眼,也无法查证这样的事情。公主殿下身边的婢女勤恳,内室的陈设从来一丝不苟、日日清洁,如果说案上的花瓶位置有所改动,多半也是公主殿下自己随手摆放的。他一寸一寸看过去,最后望向那淡粉色的床帐,在床帐角垂下的一缕黄丝绦上,原本系着一枚银球香囊,后来里面的香散尽了,却放了一只纸花。
是他新年时赠给公主殿下的纸花。
原本正红色的牡丹花,已经稍微黯淡了颜色,可仍是好端端、挂在公主殿下床帐香囊中。
她每日晨起睡前,只要抬头,便会看到。
齐云感到心中一股甜蜜的疼痛。
穆明珠此时恰好理完案头的急件,抬眸就见少年站在下榻前、呆呆望着床帐上的纸花出神,便一笑道:“颜色有些黯了,不过模样还是漂亮的。”便倾身上前,拉了他的手,笑道:“齐都督几时得空,再给我折一只?”
齐云顺着她的力道,坐倒在下榻上,黑眸凝睇着她,脉脉含情。
穆明珠最受不了他这样乖巧不语、只拿一双桃花眼看人的模样。她从案后转出来,跪坐在旁边,拉着他沐浴过后温热甚至发烫的手,柔声笑道:“怎么这样看我?四个月不见,不认识了吗?”
她一开口说话,齐云的目光不由自主又落在她唇间。
——那一抹暗红色的淤痕,当真刺眼。
他的目光停滞在那淤痕上,一颗心劈成了两半,一半因为这来之不易的相见而甜蜜悸动,一半却因为那新鲜的吻痕而痛苦发狂。
穆明珠舔了舔嘴唇,按照本心,很想现在就吻上去,但分别四个月,对方又去了那样危险的地方,一上来什么都不问、只想着享用少年的美色,难免显得有些过分。
他又爱多想——穆明珠想起少年离别前的泪。
她抿唇忍耐了一瞬,手指流连在少年滚烫的掌心,强行走流程问道:“这趟去梁国,可遇到了什么危险?”
齐云挪开视线,看向床帐上那只装着纸花的香囊,努力让心神随着她的问题走。
去敌国,自然是危险的。
“臣去的时候还好,”齐云轻轻开口,低声道:“因臣一个人,目标小,遇事也足够设法脱困。”
“你一个人?”穆明珠手指一顿,停在他的掌心,道:“你没跟孟非白联系上吗?”
齐云低垂了眉睫,默了一默,轻声道:“殿下虽然信他,臣却还信不及。”
分开四个月,他明日又要动身去建业,实在不该说这样的话,毁了气氛。
穆明珠略感诧异,往他面上看了一眼,却并没有恼怒,手指仍旧停留在他掌心,想了一想,认可道:“你这么想,也有道理。”又解释道:“我是担心你自己在梁国应付不来,所以想着要他帮衬一二。既然你自己能应付得来,自然是少一个人知道你身份,你便更安全一些。”
齐云原本做好了要惹怒她的准备,没料到她会这样回应,一时觉得甜蜜,目光落在她下唇吻痕上,却又更觉折磨。
她待他这样好,为何却不能只对他一个人好。
“臣有需要之处,也曾与孟郎君通信,只是不曾现身见他……”齐云轻声又道,强迫自己挪开目光。
穆明珠忽然长叹一声,翻身跨坐在他腿上,双臂环拢在他脑后,低头逼近僵硬的少年,呢喃般道:“真折磨人……”她一面说着,一面勾下头来,吻住了少年微张的红唇。
吻上的一刹那,两人都发出低微而满足的喟叹声。
像是四个月来的渴盼,直到这一刻才知晓。
穆明珠身体前倾,压着少年向小榻上倒去,嗔怒般咬他,无奈又宠溺,仍是那一句笑叹,“真折磨人。”
仿佛引得她这样举动,全是少年的错。
早在齐云裹着一身风雨出现在日暮时分的书房中时,穆明珠便留意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唇间。
虽然亲吻是快乐甜蜜的事情,虽然已经分开了四个月……
但总是正事重要。
所以先去见拓跋长日,又商讨对邓玦的处置,最后回到内室说起他在梁国的经历……
穆明珠自认为是很正经的,但少年明显定力不够,不管说着多么严肃的话题,视线还是一直往她唇间飘。
一次、两次、三次……
终于叫她忍不住。
绵长的亲吻过后,穆明珠稍微抬起头来,手臂撑在少年胸口看他。
他偏头望着窗外的雨,胸膛激烈起伏着,艳丽的绯红色染遍修长的脖颈,耳朵也红透了、手指摸上去发烫。
穆明珠看他像是极欢喜的模样,松了口气,埋怨道:“难得见一面,本想跟你好好说说话的。都怪你,总招我。”
齐云耳朵里都是自己炸雷般的心跳声,还有她绵绵的话语声,不明白他怎么“招”她了,只感到她的手指顺着他的下巴滑下去。
少年羞红的脖颈实在诱人。
穆明珠忍不住便伸手,轻轻顺着他的脖颈抚摸,隔着他发烫的皮肤,感受着底下血管有力的搏动。她起了玩笑的心,手指轻轻抚摸着他颈间的大动脉,想到他方才脉脉含情的眼神,笑道:“怎么去了一趟梁国,这么会勾引人了?从哪里学来的?”
他勾引了么?
齐云想不明白,然而原本已经红透的脸颊竟又深了一层。
“还学会不回话了?”穆明珠半真半假威胁道,手指轻轻抚摸着他颈间的大动脉。
这本是人极重要的命脉。
若依照习武之人的本性,怕是有人上手,立时就会本能格挡的。
然而此时齐云乖巧躺在窗下,柔顺地露出他最脆弱的脖颈,任由穆明珠微凉的手指抚过、在他浑身激起阵阵颤栗。他垂在两侧的双手,的确是一下又一下攥紧,克制着本能想要格挡的冲动,在穆明珠的手指之下,一丝反抗都不曾有过。
“没有不回话啊……”他低低道,声音温柔,像是被春光晒化了的寒冰。
穆明珠笑道:“还学会顶嘴了?”她俯下身去,以唇代指,轻轻在他颈间亲了一下,像一片温热的羽毛划过。
齐云浑身一缩,旋即放松下来,回眸看向身上的女孩。
窗外秋雨声缠绵,烛光在女孩身后晕染出朦胧迷离的光,像是他的一夜好梦。
穆明珠对上他柔软的目光,心中一动,收了嬉笑,忽然趴下来,把脸贴在他的心口处,轻轻蹭了蹭,像一只猫那样。
她听着他的心跳,稳定的、有力的、赤诚的。
不知不觉中,她半阖了眼帘,悄声道:“你困不困呐?”
这四个月来,她没有一天睡得像齐云在身边那样安稳。
齐云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臂,把小榻一角的锦被拖过来,轻轻盖在了两人身上。
温暖的锦被包裹下,穆明珠打了个小小的呵欠。
齐云低垂了睫毛,余光中望见女孩趴在他胸口的俏脸,她微撅着下巴,下唇上的淤痕仍旧鲜明,可是他胸中最初发狂痛苦的情绪好像沉淀下去了。
现在陪伴在公主殿下身边的人,是他。
齐云望着女孩隐隐疲惫的睡容,见她半梦半醒中仍蹙眉,便伸出手去,隔着锦被轻轻拍着她的背。
他凝望着她的睡容,想着,她这样艰难,当他不在的时候,如果她要在旁人身上寻一点快活,便由她去吧。
只是……
齐云轻声道:“殿下?”
“唔?”穆明珠含糊应着。
齐云思量着,缓声道:“书房重地,需严防紧守。跨院的那道侧门,锁了好不好?”他说到最后的请求,语气软下去,软的就像是一片云。
穆明珠极爱他这样的语气,半梦半醒中也觉他说得有理,自然无有不应,呢喃道:“好……什么都好。”
齐云闻言,垂眸往女孩面上凝望一瞬,桃花眼弯起,缓缓露出一个甜蜜的笑容来。
少年罕见的笑脸映着烛光,端的是光华璀璨、惑人心神。
若是穆明珠醒时见了,定然又要怪他“招人”,然后亲他、抱他又戏弄他。
窗外秋雨声切切,齐云望着床帐一角垂下的纸花香囊,抱着怀中的女孩,却觉心中暖极。
来日离别自有来日去想,今日相会且共甜蜜。
作者有话要说: 女鹅:不是吻痕!是驴磕的!
齐小云:正宫心态get√
第173章
荆州南郡,都督府邸前,邓玦披蓑衣、戴斗笠,手中拎着一篓子鲜鱼,翻身下马,就见守在府门前的一队精兵扈从,为首迎上来的竟是四公主身边的校尉林然。
“邓都督。”林然的声音在夜雨中听起来冒着寒气,“殿下有请。”
邓玦不动声色,打量着他按在刀柄上的手,曼声道:“现下?”
在这风雨交加的夜里?
“现下。”林然又上前一步。
邓玦瞥了他一眼,见他没有任何要解释的意思,低头理了理鱼篓上的丝绦,轻声笑道:“林校尉可知为了何事?”
林然平静道:“邓都督去了便知道了。”
邓玦手指捻着湿漉漉的丝绦,淡声道:“公主殿下的人,好大的气魄。”
林然等人来得急迫,又来得奇怪。
邓玦这样多疑的人,岂能轻易跟随了去。
随着邓玦这句话落地,原本跟着他的一队人马也纷纷上前一步,隐然有戒备之意。
林然目光扫过邓玦身边的扈从,低声道:“殿下说,邓都督从速去见她,乃是最后的机会。”
邓玦心中一动。
他有些犯难,舌尖抵住上颚,凤眼轻眯,沉吟着。
自从在襄阳行宫,他把穆国公通敌一事告诉四公主之后,没过多久,他便被“请”出了行宫。而他说过的事情,就像是没有发生过,建业城中一点动静都没有。算算时日,四个月过去了,四公主的人忽然顶风冒雨连夜来传召他,难道是穆国公的事情有了证据?
他费了这么大的功夫,想要赢得四公主的信任。
若是今夜拖延不去,岂不是功亏一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