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玉令 第34章

作者:姒锦 标签: 女强 穿越重生

  下意识把阿拾划成“女魔头”的阵营,杨斐自己也吓一跳。

  “我怎么帮?”

  时雍朝他伸手:“夹子。”

  杨斐一只手掩着口鼻,一只手递东西,都快被熏死了,却见阿拾半分动容都没有,视线专注在尸体上,浑然忘我。

  杨斐斜眼一扫,发现大都督也是如此——视线专注在阿拾的脸上。

  “刀。”时雍道。

  “哦。”

  “专心点。”

  “……”杨斐瘪嘴巴。

  时雍速度很快,一把刀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灵气,切割角度匪夷所思,剥开的尸体说不出来的工整,手法比他们见过的任何一个仵作都要熟练……

  可她明明只是一个女差役啊!

  看来宋长贵是个有本事的人,把女儿教得这样厉害。

  时间仿若静止。

  在这场静寂的解剖中,时雍没有表情,脸色平静得近乎虔诚,眼窝深处的冷静有着对尸身的敬畏和尊重,可是那漫出眼眶的火焰,又仿佛附着了某种灵魂……

  杨斐不禁胆寒,

  若是她用剥尸的手段杀人,又是怎样?

  “大人,是中毒。”时雍突然抬头,嗓子有点哑。

  杨斐从思绪中被拉回,吓一跳。

  时雍把刀递过来,他乖乖地接过,动作比自己想象中更为恭敬。

  “死亡时间在七月十四一更到三更之间。”时雍重复了之前的判断,说完犹豫一下,欲言又止地看着赵胤,“可是,他们并非死于蛇毒。包括张芸儿。”

  顿了顿,她抿抿嘴唇。

  “张芸儿是先中毒,再被蛇咬的。致命死因是毒,不是蛇。”

  这个结论令人猝不及防。

  殓房里冷风阵阵,莫名悚惧。

  只有赵胤面无表情,“什么毒?”

  时雍深深看一眼冷气逼人的指挥使大人,平静地说:“民女学识有限,看不出是什么毒。”

  “是吗?”赵胤淡淡看她。

  “不敢欺瞒大人。”时雍低头。

  “你父亲之前信誓旦旦地保证,张家九口都死于蛇毒。”赵胤看着她,冷哼一声,“野蒺藜、蛇爪果、鱼腥草,金银花、乌韭根、赤上豆……这些药材,如何能让宋仵作误以为是蛇毒?”

  “我父亲是个老仵作,经验自是比常人丰富。可人有失足,马有失蹄,难免会有看走眼的时候。”

  在面对赵胤时,时雍总会给他几分面子,低头的姿态看上去极为乖顺。

  “而且,民女以为,除了药方上具明的药材,应当还有别的毒源。”

  “我怎么信你?”赵胤问。

  “大人不必信我,只信证据就行。”

  时雍眉梢沉了沉,又说:“我怀疑张家人不是他杀。”

  不是他杀?杨斐瞪大眼睛,看赵胤不说话,吸了吸鼻子里的棉花团,含糊地说:“一家九口难道还能全体自杀不成?”

  时雍笑了笑,眉眼冷淡,一身傲气藏而不显。

  “我若说是张芸儿自己熬堕胎药,害了一家九口,你们怕是不敢相信吧?”

  这番论调属实有些荒唐,让人难以置信。

  “药方上没有的药?”赵胤想了想,拂袖转身,对门口等候的魏州道:“彻查宁济堂。”

  时雍站在原地,慢吞吞取手套,

  背后冷风拂动,飞鱼服发出丝丝地响。

  “别让我发现你撒谎!”

  时雍转头,一脸的忠厚老实,“民女不敢,句句真话。”

  赵胤看她片刻,冷着脸走了殓房。

  ……

第38章 知道太多会掉脑袋

  当夜,锦衣卫彻查宁济堂,掌柜、伙计一共带走了十来个人。

  张捕快灭门一案,动静似乎越来越大了。

  顺天府衙里发生的事情也像长了翅膀,传得很快。

  府尹徐晋原被锦衣卫揪出几宗大罪。贪墨贿赂,鱼肉百姓,欺君罔上,这随便拎出来一项都是能掉脑袋的大罪,还有谢再衡和张芸儿的丑事,也被添油加醋传得沸沸扬扬,不仅米行刘家知道了,广武侯府也得了信。

  反倒是阿拾,传言不多。

  就连复检剖尸这件事,传到别人耳朵里的也是宋长贵的名字。

  宋长贵家的日子,一向过得紧紧巴巴,王氏藏的银子丢了后,更是如此。但王氏亏得了别人的女儿,亏不了自己的儿子。

  早上时雍起床就看到王氏往宋鸿碗里埋鸡蛋。

  年景不好,宋家已好几日不见荤腥,时雍看了一眼那圆滚滚的鸡蛋,放慢了脚步。

  “看什么看?你去衙门吃差饭,不比这个好?弟弟吃个蛋,看你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王氏的嘴常常不干净,骂起人来声如洪钟,半个胡同都能听见。尤其银子不翼而飞之后,几乎从早骂到晚,连带宋香都不受她待见了,鸡蛋再也吃不着,大气也不敢出。

  时雍却是心情很好的样子。

  “我今早在家吃。”

  吃吃吃,就知道吃。王氏心里再不高兴,也不敢当着宋长贵慢待阿拾。宋长贵今儿还没有出门,王氏瞪了时雍一眼,便假模假样地让她去摆饭。

  这些年王氏的做派,宋长贵不是不知情,是没有办法。清官难断家务事,王氏好歹把阿拾拉扯大了,好模好样的长着,骂几句也没少块肉,为了家宅和睦,他便睁只眼,闭只眼。

  一家子坐下来,宋长贵看着三个孩子和脸色青白的妻子,嘴里说不出的苦。

  “春娘,这年景,苦了你们娘几个。”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钱袋,从桌子上挪到王氏面前。

  “这个月的工食,我的,连同阿拾的,都在这里面,小心放好,别再丢了。”

  他没有责怪王氏丢了银子,也没有因为怀疑宋香偷拿多问一句。

  他其实是个好丈夫、好父亲,只是本事就这么大。

  王氏撇了撇嘴,接过那银钱掂了掂:“就这点儿?不是说从衙门借领一些回来买米吗?”

  “衙门也没有闲钱,现下管得紧,借领不了。”

  “衙门会没钱?你当我是那等好糊弄的人?”

  宋长贵看了王氏一眼:“这只是个开头。往后日子怕更是难过。”

  说着,他叹了口气,“我听人说,兀良汗来使进京,竟要陛下把怀宁公主下嫁他们的新汗王做侧妃……”

  “侧妃?”

  宋家人自然不认识怀宁公主,可大晏公主即使要嫁人,也得是正牌娘子,怎么可以做侧妃?王氏和宋香都呆住了。

  “他爹,你说这兀良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成?竟提出这种荒唐请求?”

  宋长贵摇头,看一眼低头吃饭的时雍。

  “我看是欺我大晏闹灾荒,陛下又因太上皇崩逝伤怀,久病不愈,这才找的借口,指不定就盼着陛下不应呢……”

  “那陛下应了?”

  “谁知道呢?”

  王氏不懂国朝大事,但住在京师,对街巷闲话到是知道不少。

  “都怪时雍这个贱妇,死了也不肯消停。这是要害死多少人才甘心?”

  时雍的身份对京师百姓来说,至今是个谜。

  有人说她是从西南蛮荒来的妖女,会媚蛊之术,迷了侯爷迷将军,迷了世子迷王爷,惹得几位爷大打出手,为了求娶撕得腥风血雨。

  也有人说,时雍其实是一个男子,东厂厂督喜好男风,便让他得了意,到处兴风作浪没个管束,这才闹出那么多天怒人怨的事来,活活气病了当今天子。

  而现在,兀良汗来使进京,开口就说时雍是他们大汗的红颜知己,想要求娶回去做王妃。

  时雍死了,王妃是做不成了,使臣竟改口求娶怀宁公主做侧妃。

  “这不是打皇上的脸,打大晏的脸吗?”

  “他爹,都说是要打仗了,你说这仗打得起来吗?”

  多年来战争阴影从来没有离开过,流言蜚语更是不少。

  可这一次,宋长贵是真的有了危机感,心里没着没落的恐慌。

  “怕他们作甚。咱们还有大都督呢。”宋香哼了一声,满脸不在乎。

  身在京师,天子脚下。哪怕是宋香这样的闺阁女子,也多少知道一些国朝大事。

  “大都督得永禄爷亲授真传,必能庇佑我大晏子民。”

  宋香说起赵胤,满脸都是水润的粉红。前些年,赵胤跟随永禄爷自南边打了胜仗回来,从顺天府长街经过,引万人空巷,宋香也曾去围观,虽隔得太远没看清赵胤清颜,但一颗少女心早已乱了分寸。

  “爹,你帮我打听打听,要是大都督身边要人伺候,我甘愿把自己发卖了,给他做奴婢去。”

  宋长贵脸一黑,拉得老长,王氏却笑了起来,对宋香偷银子的怨怼少了些。

  “他爹,香儿有这样的志气,你便打听着些。在衙门里当了这么多年差,多少有个能说上话的人吧?噫,对了,你不是刚跟锦衣卫做事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