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姒锦
“谁说你寻常?”赵胤看着她眉眼,一双漆黑的眼睛饱满情绪,看着她犹豫片刻,低低道:“柔弱以静,舒安以定,攻大靡坚,莫能与之争。哪是凡人?”
时雍心里一跳。
不仅在于赵胤给了她这么高的评价和盛赞,还在于这句话原本前面还有一句“因循变化,处后而不争先”,就仿佛在暗示她故意“藏技”,不露锋芒,不出风头,又并非真正的安于现状,只是在等待某种时机而已。
这句话让时雍突然清醒。
她不是时雍,她应该是宋阿拾。
至少,在赵胤的面前,宋阿拾会比时雍安全很多。
她甚至都不敢想象,若有一日赵胤知道,他面前的女子其实不是那个一心为他治疗腿疾的宋阿拾,而是恶名昭著、人人得而诛之的女魔头时雍,他还能不能云淡风轻地说出那个“娶”字。
他或许会娶宋阿拾。
但是他,绝不会娶时雍。
“大人说的是什么?”
她困惑地眨了眨眼,“我一句都听不懂。”
赵胤看她装傻,默然而言,灯火的清辉映在他的脸上,冷冽莫名。
空气里寂静了片刻,就连趴在赵胤脚下睡觉的大黑都察觉到了异常,抬起脖子来看个究竟。
时雍:“大人不会是改变心意了吧?”
赵胤暗叹一声,手拍在了大黑的头上,将它按回去继续睡。
“不会变。”
时雍心窝里抽了一下,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承诺要娶,她答应会嫁,终身大事就这么轻易决定了?
大黑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主子的情绪,挣脱赵胤的掌心,爬起来抖了抖身上的被毛,走到时雍面前去亲近她,抬高前蹄拍拍她。
安静的气氛里,两个人都静止不动,只有欢快的狗子,不明所以地摇着尾巴。
房间似乎突然变得窄小。
时雍有点心慌,低头看大黑一眼。
“我要嫁人的话,要带狗的。”
赵胤瞄了大黑一眼,“本座养得起。”
时雍抬抬眉,“你说的是人,还是狗?”
赵胤低笑,“人和狗。一样。”
时雍猛地提一口气,“你才和狗一样。”
大黑:“汪汪汪!”
噗!时雍突然笑了起来,眉眼生花地看着赵胤,赵胤微微勾唇,朝她伸出手,时雍将手搭在他掌心,他稍稍用力,握紧她,这十足的力道不算温柔,情感也并不浓烈,却给了时雍一种十分心安的感觉。
像是在安抚她的紧张。
又像是“一言为定”的誓言。
时雍怔然而望,觉得此刻很不对劲。
赵胤不对劲,她亦然。
许是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她心如乱麻,许久说不出话。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伸过来,坚定地握住了她。
时雍抬头,目光里染上了赵胤的情绪。
“大人?”
赵胤起身站在她面前,静默看她。
他比她高出许多,常让时雍有种被俯视的感觉,可这一刻没有,他眉眼少了冷淡,仿佛不再是那位权倾朝野心狠手辣的锦衣卫指挥使大人,只是一个男人,一个属于她的男人……
这想法,令时雍心脏一窒。
“做什么?”
赵胤凝视她片刻,拉着她的手紧了紧。
“跟爷过来。”
第349章 除夕发糖(二)
时雍抬头望着他严肃的眉眼,不悦地拽住他。
“大人,你的伤……”
赵胤不答,取下大氅托在臂弯,拉着她的手越走越快。
推开院子的大门,风雪扑面而来,赵胤站在门口看一眼,将大氅披在时雍身上,胳膊弯搂住她,闯入风雪里。
时雍不觉得冷,一颗心火热,滚烫。
两个人相依着迎着风雪而去,后面跟着屁颠颠的大黑,绕着他们在转圈奔跑。
画面看上去极是温馨。
院落一角的廊檐下,婧衣背倚着柱子,默默咬紧颤抖的下唇,拳心紧攥,掉下眼泪。
……
时雍看到面前的建筑,不免有些发愣。
祠堂?
“大人!”时雍迟疑片刻,仰头望向大人棱角分明的脸,“来这里做什么?”
赵胤眉目仿佛有冰雪,冷冽异常,可是同她说话时却很暖。
“告祖先。”
告祖先?
时雍奇怪地红了耳根,心同擂鼓般跳动。
“你父亲说,女子不得进入祠堂。”
她本人是不信这一套的,别说祠堂,祭坛她都敢闯。可是,入乡随俗,她心知赵胤是个刻板守旧的男人,遵循旧式礼俗,时雍并不愿意他违背俗礼,从而产生不快。
她是个随性的人,但能理解并尊重别人的习俗。
赵胤眉眼淡淡地道:“上次罚跪,我已和祖宗说过。”
时雍:???
这样也可以?
赵胤拉着她走入祠堂。
“悖逆之事,做一桩和一百桩,并无区别。”
好有道理,时雍无言以对,轻笑着抬头,一双清澈的眼睛,一直望着他,眸底盛满了他的影子。
……
隆冬时节,夜晚有些冷,祠堂里的孤灯凄清幽暗,空气里似乎弥漫着香烛的气息,祖宗牌位放在正殿中间,庄重肃穆。
时雍上次来时,并没有仔细看里面都供奉的谁,这次看到这么多密密麻麻的牌位,不免有些好奇。
“阿拾来。”赵胤牵着她走到牌位前的蒲团,双膝跪地,然后侧目望她,“跪下。”
时雍:……
犹豫片刻,她慢吞吞跪在赵胤身边,看着他不转眼。
赵胤牌位端端正正行了个跪拜礼,上了三炷香,再双手合十。
“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赵无乩特来祭告:我今日与宋氏女私定终身,结为姻盟,有违当日誓言,不遵先帝遗训,理应受到惩戒。”
私定终身?
结为姻盟?
时雍骇然望着他。
赵胤侧颜清冷肃穆,极是虔诚。
“一切皆因我行为不端,祸害宋氏女名声在先,不肖子孙一人之过,若有违誓之祸,当由我一人受罚,请祖宗明察。”
时雍震惊,几乎说不出话。
赵胤面色冷然,又继续淡声道:“入得我门,便是我妻,不肖子孙誓必护她到底,祖先若要怪罪,对我一人便罢,若是降罪于她,勿怪无乩不孝。”
时雍喉头一鲠,差点笑出声。
这是让“祖宗不要不识抬举”的意思吗?
赵胤的祭告总算说完,严肃地朝时雍看来。
“阿拾,磕头。”
时雍啊一声:“哦。”
她脑袋里乱糟糟的,全是赵胤说的这些话,咚咚咚磕了三个头,也不知道是给谁磕的,磕完又看着赵胤。
赵胤皱眉,有些不满:“说话。”
时雍脑子都快胀开了,“说什么?”
赵胤沉默片刻,叹了口气,“不说也罢。”
话落,他起身拿了六根香,将其中三根递给时雍,“上香。”
“哦。”
时雍老老实实地听话,学着他的样子,在烛火上点燃了三根清香,再次行礼,然后走到牌位前面,将香插入炉中。
正是这一眼,她看清了这些牌位。
脑子顿时就混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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