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玉令 第469章

作者:姒锦 标签: 女强 穿越重生

  这次来的不止媒婆一人,还有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看上去四十多岁的模样,生得有些富态,脸上带着笑,带了两个丫头和一个婆子,迈入宋家小院先往四周打量一眼,眉宇间难掩惊讶。

  魏国公夏夫人虽然知道赵胤要娶的是推官之女,小门小户,却万万料不到竟然是这般破落的人家,宋家胡同狭窄破旧,叫她好一顿折腾就不说了,看这房舍院落,分明就是穷家贫户了。

  “宋夫人,国公夫人来了,还不快出来迎客。”

  王氏正瞅着这几个人不知道干什么的,一听媒婆的话当即笑烂了一张脸,擦了擦手,解下围裙热情地迎上来。

  “往里坐,快!往里坐。夫人过来一路辛苦,阿香啊,快烧水来,给国公夫人看茶……”

  “阿拾,你还愣着做什么?先别去师父那里了,过来陪夫人说说话。”

  国公夫人大驾光临肯定是有事情要说的,时雍没有王氏那么乐观,也没有她那么紧张,不过该有的礼数不能忘,她低眉顺眼地过去行了礼,乖乖地候在旁边。

  国公夫人瞧她长得清俊俏丽,是有几分好颜色,但也不是当真的倾国倾城,无出其右的美。她属实不明白赵胤为何要舍了高门大户的小姐,要娶这么一个小丫头。

  夏夫人心中叹气,但脸上没有露出丝毫嫌弃的表情,一直笑眯眯地看着时雍,不停地夸奖她模样好,身段好,人又温雅可人。

  王氏被夸得人都飘了,时雍却越听越心惊。

  果然,说到最后,待宋香将托盘里的茶水放好,国公夫人浅浅喝了一口水,敛了敛神色,笑着问时雍,“大姑娘可有去过庆寿寺?”

  时雍心里一默,想到了庆寿寺的觉远禅师,还有他为她推算的那个“坎上乾下,水天需”的卦象。

  “不瞒夫人,陪大人去过一次的。”

  她语气温温柔柔,低眉浅笑,看上去人畜无害,国公夫人瞧她一眼,突然有些不落忍,叹了一口气,说道:“不瞒姑娘,我拿了你和无乩的八字去庆寿寺卜吉,岂料,你二人八字男金女金,姻缘宫相冲相克、相刑相害,若勉强凑在一起,恐会多灾多祸,家宅不宁,甚至恶疾缠生,不得善终啊!”

  王氏的手脚仿佛被冻住了,如遭雷击。

  她下意识地问:“八字不合,就没得解法吗?”

  国公夫人看了时雍一眼,“这个问题我也问了,觉远大师道,念念无相,念念无为,一切事物皆有因果前缘,有所求则心生妄念,无求则无生,无为则无求。故而,以无为而为,方得安详圆满。”

  后面那长长一句,国公夫人只是复述了觉远的话,说来时眉头也跟着皱起,似乎并不明白觉远话里所指到底是何意。时雍听了,心下却十分了然。

  这个和尚觉得她和赵胤八字不合,相克相冲,而上次卦象又显示她会对赵胤造成影响,坎上乾下,水天需,那时说她的姻缘线在天家,姻缘婚配会带来征天伐地之象。说到底,就是想告诉她,她不适合赵胤。

  可是,老和尚大概不知道,卦象是卦象,八字是八字。测卦象的人是她时雍,而王氏给国公夫人的八字却是宋阿拾……

  不是同一个人,相冲相克怎么算?

  她是断然不信这些东西的,王氏却已紧张得手足僵硬,不停地询问国公夫人可否找个大师化解。

  在王氏的认知里,没有什么姻缘是不能化解的。因为时下的人虽然合婚都要测八字,可是,只要给那些“江湖大师”把钱给够,自然会想法子“化解”,给了钱便是相克也不克了。

  然而,她哪里知道国公夫人找的是觉远,而觉远是一个钱无法“化解”的人。

  “娘。”时雍阻止了王氏的询问,慢悠悠递过去一眼,又回过头来看向国公夫人,不轻不重地道:“有劳夫人辛苦跑这一趟。不知大人那边,可有告之?”

  国公夫人道:“我先去的无乩馆,阿胤恰好不在,我便过来了。”

  时雍当然知道赵胤不在,但她假意不知地皱起了眉头,轻声道:“大人不在,那还得有劳夫人烦心,多跑两趟了。婚事非我一人能做主,还得等大人回来再做打算。”

  她语气平静,漂亮的眼里仿佛嵌了一面镜子,干净、坦然,任谁看上去都毫无杂质,除了看到自己的影子,什么也看不见,而她又不是真正的纯粹简单,镜下有井,深不可测,愣是半分情绪都让人瞧不出。

  国公夫人这把岁数,也算识人无数了,见过的名门贵女不知凡几,可眼前这女子还是让她有些刮目相看。小小年纪,四平八稳,不骄不躁,怪不得入得赵胤的眼。

  “唉,只能如此了。”国公夫人叹一口气,再看一眼满脸难过的王氏,微笑着安慰,“宋夫人也不必愁烦,姑娘说得对,等阿胤回来再想想法子。我走了。”

  “夫人慢走。”

  时雍朝国公夫人福了福身,将她送出门去。

  王氏神思不属,整个人如同蔫掉了,再没有心力与国公夫人寒暄说话,平常那舌灿莲花全都使不出来,待国公府的马车离去,她干脆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看着时雍唉声叹气。

  “你说你这命,怎会这么苦呢?像你这么大的姑娘,孩子都满地跑了,你这……好不容易有个好人家,怎会就不合呢。”

  大户人家尤其忌讳八字相克相冲,在王氏看来,这桩婚事八成会鸡飞蛋打了。

  时雍却不像她那么悲观,走出院子,一看阳光和暖,有种春天就快到来的感觉,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娘,我去良医堂了。”

  看她说走就走,王氏愣了愣追出来骂。

  “你这没心肝的东西,还去什么良医堂啊,婚事都快吹了,怎就不知道着急呢?”

第449章 阿拾救急

  没有赵胤在京的日子,时雍平静了仅有两日便开始浑身不得劲儿了。如往常一般平静如水的生活,白日里忙活还好,可一入了夜便睡不着,想他,一想他,心里便空落落的,开始胡思乱想。

  时雍从来不曾这般思念过一个男人。

  要废了!

  她甚至怀疑赵胤有意在躲她,因了赵焕的出现,让赵胤对与她的婚事产生了犹豫。

  时下的男子思想大多保守,而赵胤这人尤其刻板冷漠,也不知如今的她在赵胤心里是什么样的妖魔鬼怪了。

  赵胤走的第三天,时雍去了一趟无乩馆,府中众人对她一如既往的好,可没有赵胤的无乩馆便没有灵魂,偌大的宅子里冷冷清清,时雍同娴衣说了一会话儿,吃了点东西便返回宋家胡同。

  在路上,她特地和大黑玩了个“找人”的游戏,让自己消失在大黑眼前一刻钟,再让大黑来找她。后来,找上来的不仅有大黑,还有白执。

  时雍看到白执出现,心下释然。

  白执不知道赵胤的去向,他的任务只是保护时雍,见时雍无恙便告辞离去。

  时雍不急着回家,她怕听到王氏的长吁短叹,于是,一人一狗在街市上慢悠悠地晃荡着,黄昏才到。

  周明生已经等急了,看到她进门就急匆匆过来,大着嗓门叫她。

  “你上哪里去了?沈头让我来叫你,等你许久了,快些,带上家伙跟我去。”

  宋大娘出事后,顺天府衙门最合适做收殓勘验女尸这事的人便是时雍。可是,沈灏知道她同赵胤的关系,她最近又常在锦衣卫做事,若不是十分紧要的案子,一般就找别的稳婆了。

  这么急着叫她去,让时雍很是惊讶了一下。

  “死者是哪户人家?”

  周明生一条腿已经迈出去了,听了她的话微微一怔,回过头来挠脑袋。

  “瞧我这张破嘴,话也说不明白。不是叫你验尸,是沈头的夫人要生了,叫了两个稳婆去,折腾几个时辰了孩子都落不了地,沈头让我来寻你……”

  “早说啊!”时雍一听这话,人便风一般冲入屋里,拿了一个药箱,带上银针便叫予安套马。

  妇人生产被比喻为闯鬼门关,那是十万火急的事情,时雍没有耽误,在路上问了周明生一些情况,奈何周明生什么都不懂,一问三不知。

  捕头不是官,只是吏,但即便如此,仍是了不起的人物,相当于后世的刑侦大队长,尤其顺天府衙门的捕头更是高了一级不止,不是谁都能够胜任的。

  沈捕头家也是个大户,世代为商,家中铺子房地不可尽数。

  不过,沈灏为人内敛稳重,在衙门里当差,每每现身人前便是一身差服,从来没有人知道他是沈家的大少爷。沈灏的夫人姓陈,二人成婚已经有三年了,这还是头一胎,沈灏十分看重,平常都照顾得很好,谁知孩子临盆时却不顺当。

  时雍还没进门,就听到里头稳婆的吆喝,一声比一声急。

  “拿水来。”

  “水!还要,热水……”

  “作孽哦,娇滴滴的小娘子,讨这等苦!”

  “用力!你倒是用力呀!”

  时雍只听到稳婆的叫唤,没有听到产妇的呻吟,心下暗道有些不好,拎了医箱就往里去,不料,迈入正堂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人。

  谢再衡。

  他的身侧坐着一个女子,十六七岁的模样,个子纤细高挑,穿了一身锦缎绸裙,黑发高高绾起,东珠发簪鸾凤钗,作妇人打扮,很是贵气,只是肤色有一些粗糙,嘴巴不是时人喜欢的樱桃嘴,过余大了些,五官周正但算不得精致,一脸高傲之态。

  时雍还注意到她懒懒撑着腰身的右手和慵懒倨傲的坐姿。

  冬日衣服较厚,她腹部处难掩隆起——

  一看谢再衡那副僵硬又尴尬的表情,时雍便猜到了这个女子的身份。

  广武侯府的嫡小姐陈香苋,谢再衡入赘的那户人家的小姐。

  世事如棋局局新!

  几个月过去,原来陈香苋已经有孕,谢再衡要当爹了。

  四目相望,说来话长其实时间很短,时雍只看了谢再衡一眼,目光便冷冷从他脸上掠过去,望向了迎上来的沈灏。

  “阿拾,快去看看我夫人是怎么回事,都几个时辰了,怎地还是生不下来……”

  沈灏给时雍的印象一向是水波不惊的稳重模样,说话做事极为谨慎,这般急切紧张又徬徨,还是她第一次见到。

  时雍望了望他额门渗出的冷汗,点了点头,拎着东西往内室里走。

  软椅上的陈香苋看着时雍的背影,像是刚刚反应过来一般,愣了愣神,目光又望向谢再衡,冷笑一声。

  “她就是宋阿拾?我说你那双眼睛怎么都不会转了呢。”

  那语气有几分尖锐,散发着浓浓的不悦。

  时雍只当没有听见她的话,打了帘子便走了进去。

  在来沈府之前,时雍还真的不知道沈灏和广武侯府的关系,而这桩官司确实外间所知的人也不多。

  上一任广武侯陈景是先帝永禄爷的左膀右臂,曾封宣武将军,后来在领兵南下平乱的途中,夫妻双双殉国,只留下一个女儿陈岚。

  先帝不忍广武侯一脉断了香火,这才从陈氏宗亲里选了一个子侄辈的人,过继到陈景的名下,传香火。

  这个人便是广武侯陈淮。

  陈淮原本有三兄弟,他年岁最小。

  而沈灏娶的这位陈夫人,便是陈淮原生的那个老陈家人,与陈香苋算是堂姐妹。

  两个陈家的人平常并不经常走动,但陈淮得了“泼天的富贵”,也没有忘了本家,该帮衬的时候,也会帮衬一把。

  今儿陈香苋便是奉了父命过来帮衬堂姐一把的。

  只是,她侯府千金,往那里趾高气扬地一坐,哪里又需得她帮衬?

  内室嘈杂声声,谢再衡看着陈香苋那张拉得老长的脸,听着她冷嘲热讽,一时间心乱如麻,明明郁气满腹,怒火中烧,还得强装平静,小声相哄。

  “都过去的事了,不值得娘子动气,仔细伤了身子。”

  陈香苋是极喜欢谢再衡的,要不然当初她也不会硬逼着父亲向皇帝要人,将谢再衡从牢里捞出来。

  可是,陈香苋生性高傲,服不来软,越是喜欢一个人,便越是不平衡,哪怕肚子里都揣上谢再衡的孩子了,仍然三天两头为了过去的事情闹情绪。

  “我若伤了身子,你更加高兴才是,终于可得自在,也没有人再拘着你,你就可以和你的心上人双宿双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