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玉令 第520章

作者:姒锦 标签: 女强 穿越重生

  “跟你去玉堂庵祈福。”

  什么?时雍诧异地看着她。

  “你以为祈福是闹着玩呢?说走就走。”

  乌婵眼帘微垂,“我哪有闹着玩?你要在婚前为大晏祈福,那我便为我的婚姻大事祈福好了。你带着我,就当我是你的贴身丫头,我还能保护你。”

  时雍看她言之凿凿,行李都准备好了,分明已经是早已想好,目光扫过燕穆寡淡的面孔,皱了皱眉头。

  “你走了,乌家班怎么办?”

  乌婵道:“乌家班的事情,我已然托付给了慕苍生。他跟我多年,不会出岔子。更何况,还有燕穆看着,能有什么事?”

  她说到这里,眼皮抬了抬,直视时雍的脸,突然弯唇一笑。

  “你以为下个月嫁入定国公府,我还能做乌家班的班主么?”

  定国公府怎会要一个戏班姑娘?又怎会让自家儿媳走街串户,抛头露脸去做这个营生?

  乌婵看到时雍表情一变,自己倒是笑了开来,“这也没有什么不好。从小在戏班长大,我已经累了,疲了,换个新鲜的地方才开心呢。”

  在燕穆的面前,乌婵始终是表现得轻松愉快,仿似对下个月的婚礼多有期待似的。燕穆不搭话,目光平淡,南倾和云度似乎明白乌婵为何会如此,眼里多有怜惜,视线也几次三番在她和燕穆之间流转。

  只可惜,神女有心,襄王无梦。

  时雍心里暗叹,嘴上说得也是无奈。

  “你既然心意已决,我就不劝你了。只是,这次玉堂庵之行,未必平顺。”她视线严肃不少,默默掠过燕穆几个人的脸,缓缓道:

  “这也是我今日来找你们的原因之一。等我去了玉堂庵,恐怕还要借助各位,寻个护佑,防范于未然。”

  乌婵微怔,“大都督不肯护着你吗?”

  时雍勾起唇角,“他护着是他护着,我自己护着自己,是为自己打算。百密尚有一疏,大都督也是人,不是神,我可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去打赌。”

  乌婵点头,认同地道:“那自是要谨慎些才好。”

  燕穆看她一眼,忽然开口,“其二呢?”

  方才时雍说“原因之一”,那必然就是有其二的。

  时雍侧脸看向燕穆,眸底露出一抹狡黠的光芒,“让我去吃斋念佛可以,但是这个觉远老和尚,总是给我找不自在,我也不能让他太自在。哼,我今儿个倒要看看,他算什么什么天命国运的,能不能算到,他自己今天就要倒霉了?”

  甲一是赵胤的爹,时雍下不了手,但给老和尚一点颜色,她还是敢做的。

  可是,此言一出,不论是乌婵还是燕穆几个,都有须臾的怔忡,看她的目光也添了几分复杂,是在看她,又仿佛在透过她的影子,看别人。

  时雍并不知道此刻的自己,在燕穆等人面前有多么反常。

  自从时雍死去,她变成了如今的宋阿拾,整个人的性子其实都有许久改变,与当初那个疾恶如仇、睚眦必报的时雍还是极为不同的。

  说好听点,如今的她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说难听一点就是得过且过,少了许多攻击性,更别提主动招惹了。

  乌婵听到她这个想法,内心居然有点激动,一把抓住了时雍的双手。

  “阿时,太好了……就这么干。”

  她其实想说,太好了,你又回来了,真正的回来了。可是,当着燕穆等人的面,她只能把话咽下去,但是目光却骗不了人,那殷切与激烈,全部落入了燕穆等人的眼里。

  燕穆眉头微蹙,一头白发束起来被圆檐的大帽遮住,一张脸显得清俊不少。

  “主子,你准备怎么做?”

  这称呼来得十分突然。

  时雍当年自称“雍人园主”,许多人叫她园主,而燕穆一直十分恭敬地唤她“主子”,在她成为宋阿拾第一次去乌家班的时候,燕穆曾表示要遵照时雍的意思,认她为主子,但口头上没有这么叫过。

  二人目光对视一眼,时雍没有纠正他的叫法,而是淡淡挑了挑眉头,朝他几人勾手指。

  “来,听我说。”

  ……

  僧录司是太祖洪泰帝所设的一个统管天下僧侣的官署名,到先帝永禄爷时,此项管理的制度便渐渐松懈,应由各地僧侣自行发展,朝廷只是掌控僧尼名册、处理一些僧侣事务。但是,自上而下仍然设有僧官。这位觉远法师便是僧录司左阐教。

  僧官不设官署,僧司都在寺院之中,时雍打听过了,昨儿受邀为大晏推算国运后,觉远带着两个徒弟住在京师城的白塔寺中。

  晌午刚过,一对着商贾打扮的夫妇便到白塔寺求神问佛。妻子大腹便便,男子颀长清瘦。二人到了寺中,烧香点蜡捐功德、还求了签,说是在这一胎之前已经夭折三个孩儿,妻子下个月就要临盆,他们很是担心,来求菩萨,盼麟儿平安。

  说话中,得知觉远法师正在寺中讲经,这夫妇二人给了和尚不少银子,说是想请觉远法师为二人算一算,看他二人是不是八字不合,所以养不出孩子,最好还能为未出生的孩儿批个命,赐个名。

  觉远法师岂会轻易给人批命赐名?

  大和尚看着银子,原本内心是拒绝的,可备不住这夫妇二人心善意诚(给钱多),便答应向方丈和觉远法师转告,并代为求情。

  不曾想,这事竟然成了。

  觉远法师自是慈爱菩世的得道高僧,听说夫妇二人得子不易,便允了他们的请求。

  夫妇二人见了觉远大师,一副谦卑的模样,又是一番千恩万谢,然后报上生辰八字,说了许多孩儿夭折的苦楚。

  觉远大师为他二人算了命,给了这夫妇一个“和睦朝朝,白头偕老”的说法,还为他们未出生的孩儿赐了字,名曰:“顺意”。

  今儿白塔寺有法会,人数众多,寺里很热闹。

  许多香客都羡慕这对夫妇得了觉远的指点与祝福,岂料,这夫妇二人拿到八字批示,当场翻了脸,说觉远法师“欺世盗名,骗人钱财,什么得道高僧,全是假相”。

  这妻子腹中没有孩儿,有的只是一个软枕,而且,二人同为男子,如何“和睦朝朝,白头偕老”?

  看着妻子当场扯出软椅,恢复男儿面貌,众人一时哗然。

  一个人一旦成为权威,往往再没有人敢质疑,可是只要有人质疑,并且找出了漏洞,这权威便不复存在了。

  一时间,白塔寺里笑的,闹的,乱成一锅粥,觉远法师“知古今,断平生”的仙名,让人很是笑话了一番。

第507章 高僧与高神

  天色渐渐昏黄,太阳在天边收回了最后一丝霞光。

  春寒料峭的日子,太阳一收,天便凉了下来。

  此时的无乩馆,一丝薄雾慢慢氲开在花厅,谢放和朱九伺候在门外,偌大的屋子中间,只有赵胤父子二人正在对弈。近来,甲一随行太子在宫中,极少回无乩馆,而父子手谈更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甲一会下棋的年月至少是赵胤的两倍有余,可是他的棋艺远不如赵胤,自从赵胤十二岁开始,除非他自己愿意,甲一从未在他手上赢过棋,后来,甲一便不爱下了。

  时光静谧,落子无声。

  甲一看着已露败相的棋局,手夹白棋,皱着眉头正在踌躇该落到何处,就见白执匆匆进来,同赵胤耳语了两句。

  赵胤眉梢微扬,平静地道:“知道了。”

  甲一索性把棋丢开,假装没看到败局之象。

  “发生何事?”

  他原是锦衣卫指挥使,又是十天干之首,在白执面前自有威仪。

  白执看了赵胤一眼,见他没有说话,也就是不阻止的意思,低下头,老老实实地把白塔寺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了甲一。

  顺便,他还添油加醋了一句。

  “有人质疑觉远大师,认为他的妄语虚言,不足为信……”

  甲一重重哼声。

  “分明是那对假夫妇欺瞒在先,怎倒成了觉远大师的不是?既然那二人诚心欺瞒,说不定连生辰八字都是假的,觉远大师又如何能查明真假?”

  白执瞄赵胤一眼,低低咕哝一句。

  “他不是高僧么?”

  “高僧不是高神。觉远是人不是神,推算和占卜更不是神鬼附体……”甲一冷眼扫向白执,看他神色有异,仿佛想到什么似的,冷不丁将视线睨向赵胤。

  “此事肯定又是那个宋阿拾做的。”

  赵胤平静地看他,“父亲可有证据?”

  甲一道:“这般荒诞不经的事情,一般人做不出来。更何况,觉远大师一生慈悲为怀,从不树敌。若是无仇无怨,那二人怎会专程上门寻他晦气?这出戏分明是有心人故意布局,就为败他名声,从而达到目的……”

  赵胤问:“父亲以为,目的是什么?”

  甲一冷冷看他,“让觉远失去威望,那他的话如何令人信服?那宋阿拾是不是就可以不用玉堂庵了?”

  赵胤淡淡道:“那父亲是说,如此这般,她就不用去了吗?”

  甲一被他反将一军,怔了怔,目光突然沉了下来。

  “无乩,你从来不是任性的人。你很清楚,不是我与觉远非要阻扰你的姻缘,你的命数也非觉远所测。是先帝和道常法师的意思,你就算不听我的,不听觉远的,甚至可以不听道常的,难道你忍心不听先帝的话吗?”

  先帝,是赵胤跨不过的一道屏障。

  赵胤眼眸微垂,抿紧了唇角。

  甲一看他如此,便知道这番话有用,叹口气,语重心长地道:“若是半月之期都不能忍,你二人如何熬得过这天命反嗤?又如何饯行誓言,执手天涯,行百年之好?”

  赵胤眉头微蹙,看着他淡淡道,“明日我亲自送她去玉堂庵。”

  甲一缓缓松了口气,“那是最好。”

  赵胤又道:“但白塔寺的事,绝非阿拾所为。”

  哼!甲一看他护犊子护到这种程度,脸色稍稍有些难看,“是不是宋阿拾所为,你心知肚明。我这么说,也并非是要追责于她,只是要你防着她点,别让她给你惹出什么事端。”

  赵胤沉默。

  甲一安静地看他片刻。

  “无乩,此女非池中物,精于心计,性韧而多思,在你身边非祸即乱,早晚是要为你惹出事来的!”

  从青山大营到东宫事变,再到这后来的事情,甲一全都看在眼里,虽然不多言语,可早已看出此女的惊人之举。她是男人,不像长公主那般感情用事,分析利弊,再加赵胤的命数,心里便隐隐有些害怕,觉得她是一个祸端。

  然而,面对老父亲的劝说,赵胤面色如常,丝毫不为所动。

  “她若是寻常人,怎会得我所爱?”

  “无乩——”

  “父亲,天色不早。”赵胤站起来,一副送命的姿态,“陛下今日回宫,宫中事务必定繁忙。父亲,请吧?”

  “你!”

  甲一本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话少又冷淡。可是却每每被赵胤气得吹胡子瞪眼。他指了赵胤半晌,见他一动不动,半点反应都没有,终是重重一叹,垂下手来。

  “你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