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姒锦
“此事说来话长,以后有机会再慢慢告诉你。”孙正业摇了摇头,“我这一把老骨头,你可千万别给我折腾散了。”
长公主没有亲生儿子,却有个养子,时雍是没有想到的,更没有想到进了长公主的寢殿会看到宿敌赵青菀。
今日的怀宁公主罗裙珠钗,妆容精致,打扮得华贵又俏丽,可是站在一身素衣未施粉黛已经年过四十的宝音长公主身边,竟被衬比得如同一个端茶倒水的小丫头,气度全无,原本的美,都成了艳俗。
时雍怔住。
宝音长公主竟是如此绝色?
明珠雨润,龙漾浅舟,目有波光怡静如禅,虽有憔悴却不减半分颜色,这凤姿高华是岁月留下的痕迹,亦是皇家女该有的雍容气度。
时雍为赵青菀可惜了,却心甘情愿地随着孙正业拜了宝音。
“起来吧。”宝音抬了抬手,“赐座。”
孙正业在宝音旁边的杌子上为她请脉,时雍不坐,安安静静地侍立旁边。
宝音微笑道:“若非何姑姑坚持,实在不必劳驾孙爷爷大老远跑这一趟。我这都是老毛病了,每到季节便要难受些日子的。”
“殿下。”
孙正业从宝音腕上收回手,嘴皮动了动。
“老儿有个不情之请。”
他说着,抬头看一眼站在边上的时雍,“这是老儿新收的小徒弟,叫宋阿拾,是个妥帖的人,老儿想让她先为殿下检查身子,再辨证论治……”
“皇姑不可!”赵青菀不待孙正业把话说完,就尖声打断,“一介贱民,怎配检查长公子的身子?孙老,我看你是老糊涂了。”
第63章 怀宁被斥
时雍眼皮都没抬,懒洋洋斜了一眼怀宁。
在孙正业已然表明这是他徒儿的情况下,怀宁这声“贱民”说得极是不合时宜,打的不仅是孙正业的脸,还有宝音的脸,这不是自己找不痛快么?
“没有规矩。”宝音语气有些不快,可是赵青菀还在委屈中无力自拔,嘟着嘴巴,眼含水雾,“姑母,这女子就是一个骗子……”
时雍琢磨着这味儿,连忙诚惶恐诚恐地上前,朝宝音轻轻福身。
“长公主殿下,民女虽说出生微贱,自幼受阿爹教养,又得师父垂怜,授业解惑。身为女子,民女不求好前程,没有大出息,只愿清清白白做人,骗子一词是万万担不得的。请怀宁公主收回这话,不然,民女无颜见家父,更妄为师父的徒儿,今日怕是……活不成了。”
她自称微贱,扯上孙正业,便是料准了宝音看不惯这种欺压之事。
可惜,怀宁白活了这些年,往常又嫌弃皇陵湿冷,不爱来探望皇姑母,对宝音的性子还不如刚见面的时雍了解。
时雍这一番说辞,看上去唯唯诺诺,却是字字逼她道歉,分明是以退为进,偏偏她还一脸惶恐,装得是可怜又坚强,委屈又畏惧,怀宁看她如此,气得怒火中烧,对她痛恨之极,哪顾得看宝音什么表情?
“你个贱妇反咬一口,你是什么身份,我姑母又是什么身份?你在这大放厥词,是料定我姑母心善不会罚你是不是?我告诉你,这里不是无乩馆,没得赵胤护你……”
“怀宁!”宝音听不下去了,“住嘴!”
怀宁大惊失色。
她不明白,分明她才是委屈那个,为什么姑母会训斥她,这胳膊肘往外弯,还当她是亲侄女吗?转头,赵青菀委屈巴巴看着宝音,“姑母,你别听她巧言令色。此女牙尖嘴利,惯会哄骗人……”
宝音皱了皱眉头,已隐忍到极点,一字一顿,“怀宁,你先下去。”
下去?怀宁瞪大湿漉漉的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姑母不青为青菀做主?却帮着外人欺负我?青菀当真不是赵家人了吗?父皇逼我和亲巴图,要将我远嫁,皇姑母你又如此待我……”
“下去!”宝音低喝,将茶盏重重掷在地上。
砰一声,四分五裂。
宝音年少时性子极为野烈,也就这几年才收敛起来。
见状,怀宁心里一抖,双手绞着手绢,恨恨瞪了时雍一眼,跺脚下去了。
她的侍女也慌不迭地跟上去。
殿内清净下来。
时雍一脸无辜的样子,双眼水汪汪地看着宝音。
“殿下,民女是不是得罪公主了?”
宝音摆摆手,放柔声音,“怀宁这孩子被教养坏了,你不要跟她一般见识。阿拾啊,本宫很好奇,看你小小年纪,当真如孙爷爷所说,会针灸之术,还会看妇人之病?”
原来孙正业已经把她的本事吹出去了,这老头。
时雍硬着头皮,低头道:“略会些皮毛,算不得本事。”
宝音笑了起来,“是个有分寸的孩子。你随我进来吧。”
说罢,她将手搭在何姑姑的手背,缓缓从椅中站起,往内室娉婷而去,只留下时雍和孙正业二人。
时雍看一眼孙正业,有些怔愣,这就同意了让她检查身子?都说宝音长公主是大晏朝最尊贵的女子,宫里也有妇科圣手,医婆医女,她竟是随意就信任了一个“略会皮毛”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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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室是宝音长公主的寢殿,与她的衣着一般,清净、朴素,找不到半分皇家的富丽堂皇,到是几个大书架上摆放了各种各样的书籍,比时雍来到这个世界后见过的任何一个书局的书都要丰富,没有一件多余的摆设,却高雅脱俗,满是氤氲的书香之气。
时雍由衷叹服,“殿下好多书啊。”
宝音微笑,“你识得字的?”
时雍本想说是,想了想,又羞涩地摇头,“跟着阿爹粗略识得几个,不通经义。”
宝音道:“要有喜欢的书,拿去看吧。”
这么轻易就送书?
时雍调头看一眼宝音亲和的笑容,“多谢殿下。”
“开始吧。”宝音张开双臂,让何姑姑替自己宽衣解带,比时雍料想中的更为配合,甚至比普通人更懂得怎么配合大夫。她躺在床上,身上盖了一床薄被,看时雍发愣,又含笑从床头拿起本书,慢慢翻阅,不去看她,免得她紧张。
时雍洗手上前,“殿下若有不适,就告诉民女。”
“先母在世时,亦是个有好本事的医者,孙爷爷都服她呢。”宝音语气平缓,说完幽幽叹息一声,“只可惜本宫没有天分,资质平庸,没有学得先母半分本事。但我尊重医者,你且放宽心,不必害怕。”
时雍轻轻一笑。
这真是她见过的最好相处的公主了。
和话本里那个“千里走单骑,一人独赴漠北、任性妄为”的宝音压根不像一个人。
果然话本里都是瞎编的,污人名声。
时雍静下心来,为宝音细心检查。
内殿很安静,宝音在翻书,平静淡然,只有何姑姑在旁边看得紧张不已。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
过了好一会儿,时雍站起来,又在宝音腹部做压痛测试,等确定了痛点,这才站起来。
“殿下,夜尿可频?”
宝音皱眉,“近日有些频繁。”
“可有见血?”
“未曾。”
时雍点点头,似乎在思索,脸色变幻莫测。
早有丫头端了清水进来,让时雍净手,为公主洁身。
何姑姑看她行事与别的医婆和医女不同,小声问:“是有什么不妥吗?”
第64章 宝音的秘密
时雍看一眼脸色恬淡的宝音,沉默片刻,莞尔道:“殿下元气不固,气血皆虚,导致经络失调,带下清冷量多。痛得不通,通则不痛,腹痛皆由此而起。但民女瞧着问题不大,待我禀明师父,对症开了方子,几帖药下去,想是就慢慢好起来了。”
其实就是妇科炎症,很多女性都会得的病,时雍好不容易才想出来这番说辞。
说罢,她大着胆子又说了一句。
“井庐身处山间,寒湿潮冷,极易邪湿入体,长公主殿下应当多出门晒太阳,多亲近阳光,且勿闭门不出,忧思过甚。”
宝音一愣,随即笑了起来,“你是不是和嬷嬷串通好,变着法儿来劝我?”
这个真没有,时雍刚想说不敢,就见何姑姑松了一口气,看她也和颜悦色了几分。
“老奴的话殿下不听,大夫的话,总该要听了吧?”
宝音笑着摇了摇头,突然吩咐何姑姑:“嬷嬷,去把我书架上那几本针灸的书拿出来。”
何姑姑依言照做。
时雍听着,却是没有想到,这几本书是宝音赏给她的。
“你远道而来为我瞧病,我没有什么东西给你,这几本书已闲置许久,便留给你做个纪念吧。”
那几本小册子被何姑姑捧在手上,看上去书面已然发黄,边角有磨损的痕迹,想来是曾经被人经常翻阅的。可是宝音又说她不通医理,那这是何人之物?
时雍好奇心顿起,却不敢当真去拿。
“为殿下诊治是民女的荣幸,况且只是略尽绵薄之力,愧不敢受……”
“拿着吧。”宝音坐起,淡淡道:“这是我妹妹看过的,如今……也是用不着了。”
她的妹妹?时雍记得先帝只得宝音一个女儿啊?
宝音抬抬眼,似乎看出她的困惑,微微一笑,“本宫的义妹,通宁公主陈岚。她会些医理,比本宫有天分,家母在世时,她跟在身边是学得很好的,常得家母夸赞。只是,身处宫中没有可医治的对象,无非是打发一下无聊的时光罢了。”
说到过世的母亲,宝音脸上有刹那荡起的光晕,看着温暖又潮湿。
通宁公主陈岚,那不是广武侯的长姊吗?原来有这等渊源。
时雍又有些惊讶,但皇家的事,她不方便问得太多,礼貌地向宝音行了一礼,低头接过那几本目前她压根就看不懂的针灸医书,千恩万谢。
可是,从长公主的寢殿出来,面对孙正业的询问时,她却有些犯难了。
刚才检查,她发现了一个长公主的秘密,不知当不当告诉孙正业。
——永禄十三年大婚的宝音长公主,竟是处子。
谁敢相信?
“可有看出什么?”孙正业见她发呆,眉毛胡子都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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