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姒锦
“求大都督救救小儿,求求大都督。”
赵胤从车窗望出去,淡淡道:“何事?你且说来。”
那人道:“我们都是霄南镇外的村民,小儿前日与几个同村顽童上山行猎,被庆寿寺的和尚指责偷劫了寺中神物,小儿素来胆小,慌不择路地逃跑,误坠山涧,如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同村小儿回来报信,小的已然鞭责询问,他们都言,小儿不曾偷窃寺庙神物,大都督,如今小儿生死未卜,还平白背上个偷窃之罪,着实是冤啦!”
他一恸哭,背后那一群村民跟着喊。
“请大都督为民做主。”
“庆寿寺的奸僧仗势欺人,求大都督为我们做主啊!”
有人喊,就有人应。一时间群情鼎沸,怒气扑面而来,激动万分。
“奸僧作恶多端,杀人污蔑,望请大都督惩处凶手,按律诛之。”
赵胤望着骚动的人群,目光微微泛冷,语气却极为平静。
“你等携刀带棍,是准备去往何处?”
“大都督!”那中年汉子嗓子大,闻言激动的喊了一声,回头看着自己的同伴,“这些都是村中青壮,我们寻不到孩儿,实在无法这才准备去到寺中,向秃驴们讨要说法。”
赵胤道:“为何又拦驾在此?”
那汉子再道:“我等庶民草芥,若能找人做主讨要公道,又何苦真刀真枪拿命去拼。请大都督诛戮恶僧,为百姓做主啊。”
觉远是大晏僧录司禅教,多有贤名,与朝廷关系也极为亲厚,此事霄南镇可能无人不知。若不是出于无奈,想必没有人会去惹庆寿寺的和尚。
只不过,觉远自小在寺中出家,一生断恶修善,对寺中僧侣管束也严,怎会与霄南镇百姓过不去?
时雍第一反应是,此事定有隐情。
赵胤自然也不可能听信村民的一面之词,就定庆寿寺僧侣的罪。
事主为情绪主导,对事对人瞎编乱造也是有的。
赵胤道:“本座正要去庆寿寺拜会觉远禅师,这样好了,你们放下武器,派两个人与我同行,到了寺中再问说法如何?”
众人面面相觑,交换着眼神。
赵胤也不催促,眼神平静地看着他们。
“好。”那个儿子不见的中年壮咬牙拍板,扭头指了指人群里的人:“大哥,小二。你们跟我走。”
说罢,他又对赵胤说道:“这是我哥和侄子。”
谢放见状,大声道:“劳烦诸位父老让让路,容大都督车驾通行。”
中年壮汉也不停的挥手叫喊,“你们都听大都督的话,回村等候消息吧。相信大都督会为我们做主的。”
众人纷纷拜谢,让开道路,不停朝赵胤作揖,千恩万谢。
时雍看来,突然心酸。
一个小民的生死在高高在上的皇权和时代的浪潮里,实在微不足道。若不用这么极端的方式,又哪里去讨得公道?
车驾徐徐而行,两侧站满了拿着柴刀棍棒的村民。
时雍瞥一眼面色沉静的赵胤,淡淡道:“经过这件事,我突然发现侯爷在百姓中的声名,或许没有那么恶劣。”
赵胤侧头望来,
时雍望着他眸中凌厉,似笑非笑,“他们如果当你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又怎会求到跟前来?”
赵胤道:“凑巧罢了。没得选择。”
“唔。”时雍点点头,笑着说:“侯爷很有自知之明。”
赵胤冷冷哼声,目光微微垂下。
“这个觉远不知在搞什么。”
第699章 不见人
觉远么?
时雍想了想那个老和尚的模样,摇了摇头。
“倒也未必与他有关。只是,庆寿寺僧侣众多,觉远大师徒孙满堂,既然能出一个慧明,保不准就会再出什么慧光,慧通,慧圆,慧鬼,慧妖……老和尚年纪也不小了,哪能事事都亲力亲为?被人钻了空子也不奇怪。”
赵胤瞥她一眼,失笑,“你这嘴。”
时雍挑挑眉,“我说得不对?”
赵胤叹息,“对。”
这次回京,他们原本不用从霄南镇经过,正是因为要去庆寿寺拜访觉远大师,这才特地绕了过来。
一是元驰心血来潮,要让觉远为他腹中胎儿占卜掐算一下。
从玉姬有孕开始,这孩子怀得就不太平顺,三不五时的胎象不稳,玉姬本人也作,若不是随行有陈岚、褚道子和时雍三大医师保命,孩子早就没了。
元驰战战兢兢,总觉得是这个孩子的命数不好,想找觉远化解化解。
至于赵胤和时雍,也不是单单只为陪同,今年三月发生在庆寿寺的事情,如今想来还历历在目,他们都想上去点个香。
为那一夜枉死的冤魂。
因此,他们明知道元驰非得上庆寿寺的真正原因,只是为了满足玉姬对狄人谷的思念,还是没有反对。
如今半道上又遇上这么一桩事情,再前行,思虑更甚。
昨夜下过雨,山林里空气清净,静谧而安宁。
时雍的脸贴着赵胤的肩膀上,瞧了片刻,又突然回头看着他。
“侯爷,你快给我看看。”
赵胤扭头,摸了摸她的额头,又将她的手牢牢握在掌中,“看什么?”
时雍指了指自己的脸,“这里。”
赵胤沉默,低头在她额角轻轻一吻。
“……”
时雍翻翻眼皮,无奈地看着一本正经的男人,“我是指我的脸。”
赵胤沉眉,又在她的脸上亲了亲,“很好。”
时雍愕了愕,差点笑出声来。
“我是说,你给我看看脸上的疤,淡了没有?”
赵胤横过手来拢住她的肩背,仔细看她片刻,有条不紊地将她垂落的发丝捋在耳后,“淡了。”
时雍皱眉,“还看得见吗?”
赵胤嗯了一声,“无妨。”
一听这话,时雍心都碎了。
这不就是说还是很明显,能看得清楚么?
她睁开眼来,满是怨对,“完了,我不敢见爹娘了。”
女子对容貌的执着,男人很难感同身受,尤其赵胤这样的男人,在他看来,如今的阿拾并没有什么不同,钟灵毓秀、姿色风流,是世间最好女子。
“不必在意。”
他又紧了紧时雍的手,想了想,补充一句。
“爷又不嫌。”
时雍撇紧的嘴巴,很是下弯了几分,觉得赵胤这分明就是无奈的安慰。
她低下头去,双手捂住脸颊,“不知还能不能恢复如初。若是不能,侯爷就另娶吧。”
赵胤:“……”
看小丫头如此在意,他又将她的身子扳转过来。
“我看看,也许再看就看不清了。”
“别看。”时雍转开脸,将脑袋埋在他的肩窝,“丑得很。”
“傻孩子。”赵胤用力将她揽过来,不让她挣扎,另一只手抬起她的脸,仔细端详片刻,“绝代佳人,世无第二。”
噗!
这么明显的假话,把时雍逗乐了。
她顾不得自己此刻的形象,哈哈笑个不停。
“你也夸张得太离谱了。以前脸上没留疤,在你见过的美人里,只怕也是姿色平平,更别提如今了……”
赵胤道:“情人眼里出西施。旁人如何与我何干?”
没有女人不喜欢听所爱之人的情话,时雍也是如此,更何况,这些甜言蜜语来自千年榆木赵大驴?
“好吧,小女子就领受了。”
她朝赵胤眨了个眼,腻在他怀里,又柔声低话。
“不过往后这些话,侯爷要常说才好。”
赵胤低笑,“不腻么?”
“不腻,听多少次都不腻。”
“好。”赵胤顺着她的长发,又将双臂收拢将她搂得更紧了几分,声音低暖得仿佛有春风渗进来。
“再来庆寿寺,更觉庆幸。差一点,我就失去阿拾了。”
庆寿寺的香火味,都在鼻端了。
近了,更近了。
时雍听着赵胤的心跳,胸口也是鼓荡了几分。
“不会再有下次了。我们回京就成婚,再往后侯爷就是我的人,失去什么都不会再失去我。”
从北往南的这些日子,二人每日里相处,感情弥久生温,分明如胶似漆,又不得不克制自己。恨只恨路途遥远,不能马上回京完婚。如今听时雍道来,赵胤心中一荡,猛地抱紧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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