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姒锦
“我娘呢?”
“灶上呢,给你弄吃的。”
“哎哟,我就知道。哈哈哈,就等着这一口呢。”
“哼,你啊,就这张嘴。”
“阿鸿又长高了。大小伙了呢。”
“长姐。”
“声音都变了?”
“你别取笑他了,腼腆着呢。”
“哈哈哈哈。”
一到家,时雍十分放松,说话也随意。
正寒暄间,店门外的街上突然传来一阵争吵大骂和婴儿的哭喊声,很是激烈。
时雍怔了怔,猛地转头去看。
雨雾里,一个抱着婴孩的女子正与一个握着酒壶醉醺醺的男子拉扯,声音尖细,凄厉,恨得仿佛要从男人身上咬下一块肉来,而男子七八成醉,根本不理她的哭闹,一把将人甩开,又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你又要上哪里去?又是哪个小妖精迷了你的魂儿?”
“我说你今儿怎么往这里走,原来是大妖精回来了是不是?”
“你还不死心,还不死心,你是要看我娘俩死在你面前,这才肯醒悟吗?”
“你站住——站住——”
女子骂着吼着,看男子不理会继续往前走,她又不甘心地扑上去,对着那男子踢打撕咬,全想不顾怀里的孩子哇哇大哭。
男子似乎被她闹得不耐烦了,气恨地抽回袖子,将她重重推倒在地。
一时间,大的哭,小的也哭,好不凄凉。
时雍眉头深深锁了起来。
王家嫂子正抱了门板要合上店门,看到时雍的眼神,顿了顿,轻嗤一声,奚落道。
“好歹是个读书人,烂酒好赌、斯文扫地,还打媳妇孩子,算什么东西。我呸!”
时雍眉梢一挑,不可思议地又看了看。
“他竟如此?”
王家嫂子是个直性子,听时雍问起,张嘴就要数落,却被宋长贵严肃的眼神制止了。
“阿拾。”
宋长贵叹了口气,用眼神示意时雍。
“我们去后院说话,别人家的闲事,不要管了。”
时雍知道他在担心什么,目光闪了闪,莞尔一笑。
“父亲放心。他们的事,与我无关。我只是有些意外罢了。”
虽说陈淮被褫夺了爵位,陈家人也被赶出了广武侯府,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么多年,陈淮和陈香苋可没少攒家底,就算不复往日的荣华富贵,也不是普通人家可比的。宝音不是狠心的人,哪怕看在陈岚的面上,也不会赶尽杀绝,只要陈香苋能好好过日子,靠着手上的积蓄,再怎么落魄,也不至于沦落到当街与谢再衡拉扯哭喊的地步吧?
她觉得不可思议,宋长贵却认为理所当然。
“谢炀被处决,谢再衡家破人亡……性子大变,整日烂醉如泥,流连烟花之地,后来又染上赌性,家宅落败只是早晚而已。”
时雍还是难以想象,深叹一下。
“那也太快了些吧。”
几个月而已。
再回京师,竟有些物似人非的感觉。
从赵云圳到谢再衡、陈香苋,好像都变了。
“你管他们做甚?”王氏刚好从灶房出来,听到父女二人的对话,三两步冲上前去,双手扶住门板,像个点燃了的炮仗似的,冲着外面街上的人就破口大骂。
“嚷嚷什么嚷嚷?要吵要骂走远一点,老娘还要做生意呢?要饭也别要到老娘跟前来,晦气!”
砰一声!
不等声音落下,王氏已重重关上房门,回来拉住时雍的胳膊。
“坐在这门口说什么说?也不嫌油烟重,你是郡主了,不是宋家的傻姑娘……赶紧回院子里去等着,娘给你烧了柚子叶水,泡个澡,驱邪避祸,婚事顺顺利利……”
时雍被她推搡着进了后院的门,一时哭笑不得。
在王氏一句接一句的询问里,也没工夫再去想谢再衡夫妇的事情。
一直到身子泡进了温暖的热水里,房里彻底安静下来,时雍这才有机会阖上眼睛,懒洋洋地躺下来思考……
这次回京,她将会面临些什么?
光启帝马不停辞地召了赵胤进宫,所为何事,当真像赵云圳说的,只是因为久不相见,想念得紧?
帝王心,海底针。
时雍没有忘记自己上辈子是怎么死在诏狱的。
天生崖的事,光启帝不会没有耳闻,对这个曾经死于他手的“灵魂归来”,他会怎么做?
一念至此,时雍突觉脊背泛寒,一桶热腾腾的柚子水也暖不透。
她想:如果光启帝要杀她……
赵胤会怎么做?
她自己又当如何?
第721章 蹉跎
久别回家,尽管时雍思维繁杂,还是痛痛快快地睡了一个好觉。
次日晌午才起,热腾腾的饭菜已经备好,家里热热闹闹,不时有笑声传来,春秀、子柔两个小丫头打闹,塔娜和恩和忙着熟悉大晏的生活,看什么都惊讶,很是招王氏喜欢……
待时雍洗漱好出来,才发现家里有客,比较熟的是乌婵和周明生,然后便是家中亲眷,时雍礼节性地向这些人打了招呼,就把乌婵和周明生叫到了偏厅。
“来了多久了?怎么不叫我?”
乌婵笑盈盈地道:“来了有一会,王大娘不许我们打扰你睡觉。反正好吃好喝地招待着,有没有你在也就没有关系了。”
时雍嗔笑,“说得好像国公府弱待你,短了你的吃喝一样。”
“可不么?”
乌婵懒洋洋地瘫在罗汉椅上,顺手拎了一糕点,拿高了端详着半天,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这个不许吃,那个不许吃,还天天喝那劳什子的大补汤,我都快腻死了。”
她边吃边点头,一席话说得含含糊糊。
“不错不错,还是王大娘的手艺好,阿拾,干脆我让陈萧把我休了,我嫁给你好了……”
时雍哭笑不得,看了看她认真的脸,又凝重道:“你是哪里不舒服么?为什么要喝补汤,还不许吃这个,不许吃那个?”
乌婵喉头一噎。
顿了顿,咳嗽起来。
好半晌儿,她看了看周明生,有些不自在地道:
“我还能有什么毛病?还不是为了那点事。”
生孩子的事。
定国公想抱孙子都快想出毛病来了,偏偏这个节骨眼上,诚国公府的小公爷带了个怀孕的玉姬回来,可给他气坏了。
在他们眼里,诚国公府那个元疾行是最不着调的,从小到大都不如陈萧懂事省心,往些年里,总是诚国公唉声叹气,怒斥自家孩子不争气,陈宗昶嘴上不说,脸上没少嘚瑟的时候。这下好了,诚国公就快有大孙子了,有事没事就来找陈宗昶喝茶,然后有意无意的炫一下。
这哪里受得了?
陈宗昶天天盼孙子,决定两面开花。
一面将两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塞给陈萧做姬妾,一面让人找各种偏方给乌婵服用。
哪料,陈萧对两个姬妾并没有兴趣,回京当天夜里,就直接将人送到了他老爹的房里,还美其名曰“孝敬”,然后他回屋将门一关,自己睡书房去了,连乌婵都不碰。
陈宗昶气得直跳脚。
他不敢把儿子逼急了,也不好再为他找别的女人,于是回过头来,还从乌婵身上入手。为此,他找了个从宫里出来的嬷嬷,专门为乌婵调理饮食,一应物品无不精细,搞得整个定国公府如临大敌。
“不过,你回来就好了,往后我想吃什么,就告诉他们,阿拾说的这个吃了好。你的话,他们谁敢不信?”
看乌婵一边说,一边拼命吃零嘴,时雍笑着拍了下她的手。
“既然要备孕,忌一下口也是应当。”
乌婵眉头一蹙,眼睛瞪过来,“你也来管我?”
“还不是为你好?”
时雍笑着又塞了个糕点到她嘴里。
“最后一个。”
“唔……”
乌婵瞪着她,好不容易咽下去,顺了顺心窝,打个嗝。
“没良心的,你想呛死我?”
两个人说说笑笑,好一会儿,周明生都没有接话,也不吃东西,整个人略带拘束的坐着,和以前那聒噪的性子很是不同。
时雍与乌婵交换个眼神,又笑着喊他。
“周大头,你今儿来找我,不会只是为听我们说话的吧?”
周明生搓了搓手,脸上略带尴尬。
“不是,我就是来看看,看看你们……”
时雍凝神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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