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姒锦
“不是师父……您的吩咐?”
“老衲何时吩咐的?”
“昨日啊。”慧静道:“师父身边的空尘来吩咐的,还拿着师父宝印……我们得知此事,都甚为振奋,时疫持续这么久,死伤无数,民不聊生,师父能在此刻挺身而出,实在是功德一件。因此掌院早早就吩咐了下去,安排民众入寺,务必要将祈福法会办得盛大隆重……”
“……”
觉远脑袋嗡嗡作响。
一时间,气血上涌,连话都讲不出来。
下意识地想到昨日他出门去接赵胤时,时雍在他背后说的那句话“我想借大师寺中东西一用,不知大师方不方便?”
觉远要早知道她会“借走”宝印,怎么都说不出“郡主自便”那句话来,他肯定要宝印捂得死死的,谁也别让碰。偏生他没有引起注意,而空尘那个蠢钝的东西,更不是时雍的对手,几句话下来大概就被打发了。
他们这是被时雍摆了一道啊!
“师父?”
慧静和尚看觉远脸上表情变幻莫测,心里有些后怕起来,“难道云台唱经祈福不是你的意思?”
觉远在慧静的询问里,总算缓过气来。
“是。是老衲的意思。”
慧静瞪大眼睛,见鬼般看着自己的师父。
“师父,您可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大夫过来看看……”
这哪里是问他舒不舒服?分明就是怀疑他脑子有什么问题。
觉远垂下眼帘,按捺着那从脚底升起的怒气,一本正经地道:“昨夜梦见师尊,聆听他坳人家讲义半宿,歇得晚,差点把这事忘了。”
“哦。”慧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显然不敢相信。
觉远自己也不相信,帮时雍打掩护的话是自己的说出来的。
然而,登记参与祈福的民众早已排成了几路纵队,寺门口还有民众陆续赶来,庆寿寺已经把话说出去了,他这个老和尚要“为民祈福”的名声也已经传播出去了,现在他哪里还有反悔的余地?反悔不是相当于自搧耳光,告诉世人,他不想为国为民唱经作法了吗?
好她个时雍!
当真是个妖孽无疑,把他耍得团团转。
觉远气不打一处来。
可心里面更多的,是猜测……
时雍到底要做什么?
闹出这么大的声势和阵仗,总不至于就为了看他生气吧?
觉远的头又开始痛了起来。
“慧静。”
一边往法堂走,觉远一边问:“这两日寺中可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慧静想了好半晌,看了看自家师父古怪的面孔,无奈地摇摇头,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有是有……就是弟子不知当讲不当讲。”
觉远侧目,“但讲无妨。”
慧静哦了一声,默默低下头,小心翼翼地道:“师兄弟们私底下都在议论,说师父近日心浮气躁,没有一丝笑意,脾气也大了,好似有,有走火入魔之兆。”
觉远胸口发窒,一股腥甜隐隐升腾,脸都气白了。
……
时雍是在庆寿寺法祭的梵音和钟声中醒过来的。
好几日不得好眠,这一觉睡得到是格外的好,赵胤走后,她便躺到现在,姿势都没有变一下,直到朱九前来敲门。
听到朱九的声音,时雍一个骨碌爬起来,匆匆整理一下衣服便开门去见。
“九哥,快进来说话。”
朱九已然知道赵胤入住庆寿寺禅院,刚准备迈步,总觉得背后仿佛有利芒在刺,又赶紧收了回来,看了看门口值守的白执,压低了声音。
“我就不进去了,就这里说。”
娴衣不在房里,他若进去就是孤男寡女,时雍没有勉强,抬手整理一下头发,示意他。
“快说。”
朱九是刚刚快马从京师赶来的,昨夜一直在定国公府,几乎没有合眼。但是,说到乌婵的病情时,朱九浮满红血丝的眼睛里,竟是满满的喜悦的快欣。
“郡主,是好消息。昨日属下赶到定国公府时,少将军夫人有进气没出气,说不出话,单单靠通宁公主的银针吊着一口气了……”
时雍微怔,“我娘去了?”
朱九点点头,“少将军亲自去公主府,跪请的通宁公主。”
跪请?
乌婵害的是疫症,会传染的,会要命的,陈萧没有弃她不顾,还在这般情况下去请陈岚,算是有情有义的男人。而她那个善良的娘亲……得到消息,会亲自到定国公府求救,时雍不算意外。
“通宁公主真是个活菩萨,疫病这般严重,她也没有避讳,径直就带上银针跟到定国公府去了。”
第771章 真菩萨来了
时雍听得万分担心。
但她的人,远在庆寿寺,除了祈祷也没有别的作用。
因此,她很在意药丸的效用。
防疫是一个方面,能研制出对症之药,才是能解决疫情的关键。
“然后呢?乌婵吃了药后是什么状况,你和我详细说说……”
朱九弱弱地瞄她一眼,“郡主,少将军夫人染疫,定国公府防控森严,属下一个外男,也见不到少将军夫人。只是呈上药,就被安排在外院歇着了,当然,属下不敢歇,知道此事重大,一直等着结果,好返回来禀报郡主……”
时雍听他说话着急,“你捡重要的说。”
朱九哦声,“属下听人说,中途褚老过来了,他看到通宁公主也在,好似有点生气……”
这不是重要的啊大哥。
时雍皱了皱眉,朱九看她表情,赶紧中断话题,继续道:“属下心急火燎地在外院里待到今儿卯时,这才听到有好消息传来,昏迷的少将军夫人醒了,褚老请了脉,说是正气渐长、邪气渐退,认定是郡主的药起效了,属下欣喜不已,赶紧把郡主托我带给少将军夫人的话写在纸条上,让府中丫头传进去,然后就急急忙忙地回来……”
时雍看着他。
朱九撇嘴,“我就知道这么多了。”
时雍深呼吸一下。
“辛苦你了。无论如何,乌婵能醒过来,有好转,那就代表希望,也证明我的药确实是有效的。”
朱九重重点头,又往里张望一眼。
“娴衣呢?怎么没有见到?”
时雍莞尔,“晚上你就见到了。”
“观音显灵”计划,朱九没有参与,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时雍这时候也不方便向他解释更多,只是努了努嘴,指向对面。
“去给你家爷请安吧。我再睡会儿。”
朱九拱手,“是。”
……
寒衣节的法祭约摸一个时辰不到就结束了,庆寿寺是大寺,寺中斋堂可容纳无数人就餐,加上早有准备,虽然上山的民众甚多,但里里外外丝毫不乱。
时雍白天没什么作为,确实是在屋中补眠。
中途白执来传了一回话,说是觉远大师有事求见,被时雍给拒了。觉远也不好厚着脸皮来找她,只能把气憋着,到晚上再见真章。
然后便是赵胤,晌午过后叫人带了斋饭过去,生生将时雍拉起来吃了一顿。
时雍只是困,不饿,又受不住男人的霸道,只能半眯着眼,陪他用过午膳才又倒下去继续睡。
好在,赵胤这次并没有纠缠,让人收拾了碗筷便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阴雨缠绵了大半日,今儿的天黑得很高,整个天际黑沉沉一片,半点星光都没有,月亮更是躲入云层,不肯出来相见。
云台在三生崖的另一侧,是一块凸起的大石台,比三生崖的地势更高,周围密林峭壁,很是隐蔽。
因已故庆寿寺主持道常法师常在此处修行悟道,感应天机,被庆寿寺奉为“圣地”,平日有武僧把守,不允许任何僧侣和寺众上去,更别说寺庙外的闲人了。
不过,云台再厉害,其实也就是一块普通的甚至有些丑陋的大石头。
石台中间嵌有一方石桌,两个石凳对立而设,石桌上是一个凿好的棋盘和两个棋盅,除此之外,光秃秃的别无他物。
今日觉远和尚便要亲登云台唱经。
他带了十几名护法弟子,都盘膝坐在云台的花天蒲团上,仅他一人坐在中间。
而那些要与他共同祈福的民众和僧侣,全部被安置在云台下方的演武场。
油灯幽幽闪烁,映照着密密麻麻的人头,却照不透高高在上的云台。
暮色重重,天地庄重又肃穆,无形间便添出几分低压。
亥时至,觉远率领一众护法僧于云台祭天祈福,大致说些眼前形势,时疫骤起,民不聊生,凶灾无情,望苍天垂怜等等。
然后,和尚们开始了整齐划一的唱经。
经文的内容,普通人都听不懂,但并不妨碍人们在沉重而幽远的梵音里感应佛法……
彼时,万物皆静,人们沉寂在梵音里,直到夜空被一道清亮的喊声划破。
“快看……那是什么?”
喊声来自于人群里,惊恐万分。
随着他昂头指去的方向,人们看到云台之上,漆黑的夜空中突然飘起几缕泛着莹光的轻妙,如五彩祥云般升起……
众人睁大眼睛,屏住呼吸。
紧接着,一个身披天衣的女菩萨便徐徐浮现在半空中,但见她端坐在莲花宝座上,右手托净瓶,左手持莲花,玉面端庄,雍容华贵,头顶“阿弥陀佛”,结大慧施无畏印,脸上带着大家熟悉的慈祥笑容。
“那个是观音菩萨?”
“观音菩萨显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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