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姒锦
“哲布亲王好酒量。”白马扶舟是拖着病体来赴宴的,光启帝特许他同皇太子赵云圳一样喝奶子茶。但见他凤眼轻弯,笑着端起茶盏朝哲布示意。
“扶舟以茶代酒,也敬亲王一杯。”
哲布待侍者将酒盏斟满,笑着举起来遥遥一敬。
“本王敬三督。”
说罢他大袖掩杯,仰头饮尽。
“好!好酒量。”
又有人喝彩。
哲布放下酒盏,豪气地道:“草原男儿不拘小节,粗鲁惯了,让诸位见笑。”
“哲布亲王英姿过人,万不可如此自谦。”
“此番联姻,也不知哪家女儿有此福分能入得亲王之眼了,哈哈哈哈……”
邦交联姻与普通人家的小儿女结亲不同,这不是私事,是国事,上上下下无不谨慎,光启帝尚未物色好最终的人选,臣公们也跟着操碎了心。
这些话,有探听哲布心意的意思。
哲布笑了笑,朝光启帝拱手。
“哲布来前,母后曾有叮嘱,一切但凭陛下作主。”
北狄李太后与大晏懿初皇后本是表姐妹,认真梳理起来,哲布其实是光启帝赵炔的表弟。哲布话都说到这里了,做表哥的人,能不好好为表弟张罗么?
只是满朝文武,谁家女儿可堪匹配是个令光启帝头痛的问题。
“陛下!”
白马扶舟笑着接过话去,一双眼潋滟地扫过哲布,语气松快地道:
“陛下宽厚,可否容臣说两句僭越的话?”
都说皇帝宽厚了,能不允许他说话么?
光启帝道:“爱卿但讲无妨。”
白马扶舟笑道:“哲布亲王不远千里来大晏求娶王妃,想来是存了亲上加亲的意思。既如此,还有哪家闺阁小姐,比皇后娘娘嫡亲的侄女更为尊贵更为合意呢?据闻张家小姐国色芳华,贤名在外。这家世人品,想必不会辱没了亲王才是。”
张皇后的嫡亲侄女,便是张普的孙女。
在这个节骨眼上,白马扶舟居然提了张家,存的是什么心思?
赵胤目光凉凉扫过他,手指在酒盏上,轻轻敲击了两下。
白马扶舟视线与他在空中一撞,缓缓一勾唇,倏而绽出几分笑意。
“陛下以为扶舟提议,如何?”
光启帝微微一笑,“甚好。”
锦衣卫接连查办几桩与张普相关的案件,以及张华礼落网一事,虽然已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但朝廷尚未为张普定罪,他仍是兵部尚书,当朝一品大员,皇帝的老丈人,而张家仍是赫赫有名的勋贵之家。
虽然今儿张普称病未来赴宴,但是这样的场合,有友邦亲王在场,白马扶舟把话递到皇帝的嘴边,皇帝是极难推拒的。
而众人万万没有想到,白马扶舟也当真有恃无恐,不怕皇帝为难。在光启帝随口应下后,他居然顺着话题往上爬。
“陛下,依臣之见,择日不如撞日。既然陛下认为张家小姐可堪为亲王妃,何不趁此大宴,百官皆在,下旨定了这门亲事?成就良缘。”
光启帝眯起眼,看着白马扶舟。
赵胤握着酒杯一言不发。
哲布安静地听着,脸上没有半分异样。
而满场的王侯公卿对皇帝的为难心知肚明,却揣摩不透皇帝对张普一案突然是什么心思,不敢妄自猜度,开口解围,如同失语一般,寂静无声。
风平浪静下的奉天大殿上,隐隐有暗流涌动。
光启帝的目光扫过白马扶舟,微笑着问哲布。
“不知亲王意下如何?”
哲布神色淡然,连语气都没有变化。
“哲布初到贵地,未知世情,一切但凭陛下作主。”
光启帝脸色有些不好看。
这个白马楫!
非要逼他做出决定不可?
光启帝胸腔有隐隐的火气上扬,脸上却是一派淡然。
“既如此,那朕便赐了这桩婚事……”
“陛下!”赵胤指间的酒盏突然落在桌面,不待光启帝把话说完,突然起身离席,摆摆手,让殿中舞伎退下,然后走到御案前,拱手一拜。
“微臣,有要事启奏。”
光启帝眉心拧起,看了看哲布和满堂官员。
“今日是朕招待哲布亲王与诸位臣公畅饮的腊八喜日,不是朝会。爱卿有公务,待朝会再禀,或席散后到腾书房来说。”
“公务,也是私务。”赵胤没有抬头,神情冷淡地道:“有个人,他本该在今日大宴之列,却因受人陷害,含冤入狱,未能亲自到场为陛下赞拜进酒,甚以为憾,特地托臣向陛下请罪。”
光启帝皱眉,“何人?”
赵胤抬头,“兵部侍郎柴丘。当年,在这奉天殿上,陛下亲点的探花郎,亲正提拔的兵部侍郎。”
一个三品官员,受人陷害,身陷牢狱……
大晏皇帝的面前,岂能容得这种事情发生?
皇帝都已经将事情听到耳朵里了,管是不管?
光启帝看一眼冷若冰霜的赵胤,再扫过面色苍白一脸病气的白马扶舟,鼻翼里轻哼一声。
“既然是冤枉,那便传他上殿来进酒吧。”
赵胤拱手行礼。
“谢陛下!”
不到半刻钟,殿外便传来唱响。
“兵部侍郎柴丘觐见!”
显然,这人是早已候在外面的了。
光启帝看了赵胤一眼,抬袖,“宣!”
兵部侍郎是为三品大员,若不出事,柴丘此刻确实如旁人那般坐在奉天殿上,听歌舞丝竹,为皇帝赞贺进酒。
而此刻的柴丘,短短几天大狱蹲下来,已是形容消瘦,不复当初模样,此刻更是穿了一身单薄的布衣,从殿外的百官中间走过,踩着一条长长的红毯,迈入奉天大殿,在满殿官员的注视中,朝当中的光启皇帝重重拜下,磕头。
“微臣柴丘,叩见陛下。”
柴丘头磕在地面便久不抬起,整个人附在地面。
奉天殿寂静一片。
光启帝看着他的头顶,“你有何冤屈不平,受何人陷害,尽管道来。朕自当为你做主!”
柴丘蹲了这么久的大狱,等的就是这一天。
搬倒张普的时机终于到来了!
柴丘激动地抬起头,看了光启帝一眼,双是一个重重磕首。
“陛下,臣有愧。多年来因其人位高权重,只能隐忍,愧对陛下栽培……”
光启帝眉头皱得更深,“说。”
面圣时要说什么话,柴丘早已在脑子里演练过无数次,只是没有想到,当今跪在这里,要亲手将张普这个当朝权臣搬下神台,他还是有些紧张。
“回禀陛下,臣要参奏兵部尚书张普,欺上瞒下、枉法诬贤、经营朋党,纵子行凶,草菅人命、蠹害政治,图谋反叛等十三项大罪!”
第846章 哄皇帝
柴丘的话,字字句句振聋发聩,有理有据,奉天殿上,全臣仿佛看到百年张家盘根错结的一株大树轰然倒塌。
当著文武百官和哲布亲王的面,光启帝当即做出回应,令锦衣卫捉拿张普,再彻查张普一干党羽,誓必连根拔起,不留遗祸。
柴丘的告发,让这个腊八的酒宴突然就不那么香了。
赵胤当即告辞离席,自去办差。
白马扶舟的兴致却十分的好,轻描淡写就干了一桩惊心动地的事,似乎犹为尽兴,望着光启帝幽冷的面色,又是一声轻笑。
“陛下,张家小姐联姻不成,微臣还有一个人选。”
大殿里齐刷刷的日光齐刷刷投到白马扶舟的身上。
光启帝看着他就头痛,又不得不耐心相询。
“爱卿说来听听。”
白马扶舟望向哲布,说道:“定国公府嫡小姐陈红玉。”
陈宗昶和陈萧今日都在席上,一听这话,陈宗昶放下酒杯就要站起来,却见白马扶舟眼风扫过来,脸上带笑道:
“微臣方才出去更衣,无意间发现陈小姐似乎穿着哲布亲王的披氅从御园湖畔过来……微臣以为,哲布亲王和陈小姐既有此缘,陛下何不成全呢?”
陈宗昶错愕,喉头的话生生咽下。
哲布出去时披在身上的氅子,确实不曾穿回来。
光启帝的目光扫了过来。众目睽睽下,哲布淡定如常。
“厂督大人说笑了。本王多饮了几杯,去湖畔吹风醒酒,恰好碰到明光郡主和陈小姐二人。本王与明光郡主和大都督皆是旧识,且本王也算得是郡主的长辈,见郡主衣着单薄,便让侍卫将氅子相赠。不曾想,竟隐些闹了误会。”
不待话落,哲布拱手向光启帝施礼。
“是哲布行事不周,差点污了陈小姐清誉。”
他的头又转向定国公,略略一低,拿起酒杯。
“哲布自罚一杯,向国公爷告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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