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姒锦
“哈哈哈哈!”
又有侍卫策马跟上来,朗声大笑。
“秦兄你可别开玩笑了。缺两尚可一说,缺斤,你就抬举黄公公了……”
“哈哈哈哈!”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把黄高说得脸色青白不匀。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明知道人家几个合起伙来损他,也吭不出气。
快到晌午了,日头升到头顶,赤辣辣地照在身上,黄高看着绝尘而去的赵胤一行,咬了咬牙,吃力地打马跟上。就这般一程又一程地奔波下来,还没到巴县,黄高就率先中暑晕厥了过去。
“这小身板子真是不行。”
“东厂都收了些什么玩意儿?”
众人给黄高灌了些水,喂了药丸,勉强把他驮在马上,去驿站找了个郎中问诊。
这么折腾一番下来,天就要入夜了。
原本按赵胤的计划是昼伏夜出,趁着天凉下来赶到巴县的,这么一耽误,天黑前是赶不到巴县了。
谢放看着奄奄一息的黄高,望向赵胤:“爷,如何是好?”
赵胤望了望天色,“住一宿,明早出发。”
这是一个叫元坝的小镇,正位于锦城府去巴图的官道上,是来往必经的要道,恰好有一个驿站。众人在驿站里安顿下来,谢放去为赵胤备水洗漱,顺便准备晚膳。
“慢着。”赵胤突然叫住谢放。
谢放回头,拱手道:“爷还有何吩咐?”
赵胤道:“多备一些吃的。听说巴县的姜糖糕、夹丝豆腐、土沱麻饼、酸辣粉和小面都极有特色,去,都备一些进来。”
“啊?”谢放大惑不解。
且不说赵胤平常是从来不点菜名的人,下属准备什么就吃什么,就说他点的这什么糕啊,饼啊的东西,全都不是大男人爱吃的玩意儿。
王爷是不是走神了,以为还在王府里,为王妃备着吃食呢?
谢放不想多嘴,可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
“早知如此,爷就该把王妃带上。”也免得如此魔怔。
后头那句谢放不敢说,在赵胤的冷眼注视下,默默地退了下去。
赵胤哼笑一声,将腰上的那把绣春刀解下来放在桌上,漫不经心地坐下,看一眼刀子,又抽出来默默地拿出布巾擦拭,就好像在呵护心爱的珍宝一般。
这把绣春刀有些年份了,是永禄爷亲自赐下的,上面镌刻着赵胤的名字。因此,这把刀也是永禄爷亲自为他而打造的。赵胤知道,父亲是想他用这把刀保家卫国,一生一世守护赵氏江山,为大晏社稷而战,为大晏百姓而战。
绣春刀上散泛的每一寸寒光,于赵胤而言,都反射着两个字——忠、孝。
因此,他不得不听旨回京,不得不负了妻儿,让他们担惊受怕。
热水端上来了,赵胤简单的洗罢,问了问黄高的情况,便靠在床头看书。他要的饭菜准备好了,谢放两次问他,现在可要用膳了,赵胤都说不饿,让他先备好,等会儿再传。
谢放越发觉得古怪。
天都黑下来了,王爷这是闹哪样?
第一天离开锦城,没有王妃相陪,便食不下咽了么?
“去吧。”赵胤看谢放总是打量审视自己,抬眼扫他,摆摆手,“没我吩咐,不可进来。”
谢放低下头,应一声是,默默退下。
……
夜灯幽幽,在晚风的吹拂下,温柔地舔舐着火苗。
赵胤房间的窗户开着,吹入的风里带着夜来香的味道,很是浓郁催眠。
他手上的书慢慢放了下去,轻阖上双眼,可姿势未变,仍是一只脚搭在床沿的自在模样,看上去慵懒而放松,那张冷峻无情的脸,多了几分柔和,更是俊朗好看。
时雍从花丛摸进来,翻窗而入,看到的便是这一幅“美男春睡”的画面。
好你个赵大驴!
她紧赶慢赶,为了追上他都快要累死了,他却在这里睡得自在?
哼!时雍衣襟一摆,走上去往床沿一坐,就要去捻他的鼻子。
然而,手到半空,就被人捉住了。
男人睁开眼睛,漆黑的眸底带了一丝笑意。
“刚来就要谋杀亲夫?”
时雍看着他平静的模样,眉头皱了皱,突然生出一抹笑。
“好哇,恶人先告状。”时雍猛地收回手,调头就要拔刀,“锦城王胆敢抛妻弃子,今日偏要谋杀亲夫给你看——”
赵胤双臂一张,猛地搂紧她的腰,将人抱坐下来,“阿拾,别生气了。”
时雍咬了咬牙槽,哼声瞪他,“明知道我会生气,你还不辞而别?你太过分了我给你说,我今儿来,就是找你算账的……”
“我辞行了。”赵胤淡淡看她,唇角挂一丝笑,“阿拾没有看到书信?”
“那叫什么辞行?”时雍发现自己被带偏了,马上把话题找回来:“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哄骗我。明明说好一起出发,你却食言。”
赵胤看她冷眼质问,也不狡辩,只是温柔地顺了顺她的头发,“赶得这样急,没有吃饭吧?”
话音未落,他扭头喊道:“谢放,传膳。”
第924章 出神入化
谢放等这句话都快要等出毛病来了,终于听到赵胤的声音,推门进来一看,祖姑奶奶居然也在房里,他一时有点摸不着头脑。
“爷?这是……”
“传膳。”赵胤重复一遍,冷冷看他一眼,好像在说他怎么那么多话。
“是。”谢放本不是多话的人,迟疑一下,连忙让人将饭菜端下来。
时雍开始还端着脸,结果看见这桌上一个个精美的饭菜,还有甜点麻饼一类的小吃,她顿时觉得情况不对。
“赵大驴……”她双眼眯起看着赵胤,脸上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你知道我要来?”
赵胤含笑为她布筷,却被时雍不满地拒绝,丢开了他的手。
“这么会算计,你是不是已经想好了怎么说服我,不让我跟去京城?”
赵胤看着她,沉吟片刻,“无须我来说服。阿拾没带行李,单枪匹马地追来,心里应是早有思量。”
若说方才时候只是闹性子同他计较,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当真是震惊得倒提了一口气。
这个赵胤,度人之心,出神入化也。
他说得没有错,时雍从锦城快马加鞭地追上来,无非是想赶在赵胤在巴县乘船前,与他话别,送他一程,顺便找到人发泄一下内心的不满。实际上,赵胤那封信,已经说服了她。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路,到哪里都适用。
如果京师当真是刀山火海,那有她坐镇锦城,赵胤便可进、可退,有一个稳妥的后路。如果夫妻二人齐齐往火海里跳,除了显得痴情隆重以外,对事情并无助益,甚至多少沾点傻,有一种送菜入锅的感觉。还有,就算不考虑旁人,至少得为两个孩子考虑,他俩双双去“就义”,血性是血性了,孩子怎么办?
时雍心底是这么想的,可不代表她愿意被人看透。
尤其这个赵大驴,欺人太甚。
“谁说的?”时雍不客气地拿起筷子,边吃边笑,“不带行李,是为了给马儿减负,跑得快些。反正找到王爷,我便什么都不缺了,要行李何用?至于单枪匹马么……”
她朝赵胤露出一个笑容,清了清嗓子。
“白执。出来吧,别藏了。你家爷已经看见你啦!”
窗外的庭院里,正在吹蚊子的白执腆着一张苦大仇深的脸,默默地走过来,刚抬起腿想要翻窗而入,看到赵胤沉下的冷脸,又默默地放下手脚,乖乖绕到门口,低头顺目地挪进来。
“属下见过王爷,见过王妃。王爷王妃万福金安。”
白执行了个全礼,没有听到赵胤的回答,他也不敢抬头。
“院子里的蚊子厉害吗?”
头顶冷不丁传来赵胤平静的询问,白执愣了愣,这才抬起眼皮,“回爷的话。还,还好。”
赵胤嗯一声,看着白执额头上被蚊子咬出来的一个红疹,淡淡道:“那再去外面站半个时辰。”
啊!
白执哀号。
夏天的庭院里,花木映形,又有个小水池,那蚊子多得就像在过大年,一团团地往身上飞。白执宁愿在这里挨赵胤的冷眼,也不想再去喂蚊子了。
“爷,蚊子多,我这细皮嫩肉的,不合适……”
赵胤看他一眼,“或许你更愿意吃军棍?”
“不不不……”白执哀号不已。
这时,却听到时雍的笑声。
“王爷就别吓他了。大老远的来送行,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时雍说着,又朝白执使了一个眼色,“你快去吃点东西,然后早点休息。明儿我们要同王爷一起上路,得早起。免得又被落下了。”
白执不敢动,拿眼瞄赵胤。
“还不快下去?”赵胤拉下脸来,“是当真想喂蚊子吗?”
白执脸上一喜,换了一副表情。
“爷,王妃,你们慢慢用。”
白执嘿嘿笑着,退下去,顺手关上了门。
……
房里两人,一个吃得津津有味,一个看人吃得津津有味。
时雍很给巴县小吃的面子,一看就是饿了饭来的人,吃得又香又快,等肚子填得差不多了,这才察觉赵胤的视线一般,慢慢地抬起头来,看着他嫣然一笑。
“老夫老妻的,不必这么痴情凝视。吃吧,快吃,明儿还要赶路呢。”
看她这副表情,赵胤目光稍稍沉重了一些,语气略缓,“阿拾……当真要同我一起入京?”
时雍就喜欢看他拿不准的样子。什么都被他看透了,还有什么意思?这样才得趣儿呢。她心里好笑,脸上却正经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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