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姒锦
“嗯。”白马扶舟道:“他拄着拐杖、提着一个黑色口袋,戴着墨镜,帽子,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却藏不住身上烧伤的痕迹,一看就不是正常人……他常去阴山祭祀,每次下山后,都会去墨家九号古董店……”
男人瞥了墨九一眼,眸底闪过一抹幽光,仿佛在笑。
“我是跟踪他找到的古董店,不巧让我发现了秘密……”
“什么秘密?”时雍的好奇心被他彻底吊了起来。
“正是我方才所说,一种协带了宇宙神秘暗物质和暗能量的介质。这个怪人,他不属于我们那个时代,或者说,不完全属于那个时代。他是阴山皇陵那位墓主元昭皇后的情人,他曾穿越时空,并且成功返回,好好地活着……当然,如今我们已然知晓,这位元昭皇后,就是墨家九号古董店那位失踪的女店主。她进入了时空隧道或者平行空间,改变了历史,成为了历史,却留下了一种时空能量介质……”
时雍听得哑口无言。
如果……
如果她不是现在的时雍,而是在那个时代,肯定也会为这个家伙找精神科医生。
“事实证明。我是对的,他们全错了。”男人盯住时雍,眸底异光大炽,“很幸运我们来到了这个世界,成为了天选之子,进入了由暗能量介质引导的多维时空……我是上下五千年最伟大的科学家。而你,将是唯一一个可以为我证明超时空理论的人。我们在一起,可以完成最伟大的历史创举。新的社会秩序,将诞生在我们的手里,然后影响后世,千千万万代……”
说到兴起,他双眼放光,好像已经站到宇宙的中心,成为了人类的主宰。
“喂!打断一下——”时雍这时已然不知道怎么称呼这位“伟大的科学家”了,“能不能说得更清楚一点。”
“我有名字。”男人突然一笑,表情竟然有那么几分恶作剧,或说是恶趣味儿。
“姓马,单名一个楫字。不过,在精神病院里,我喜欢让他们叫我……白马扶舟。”
时雍呼吸窒息般一顿,一股凉气从脚底瞬间蔓延至脊背。
“你是白马扶舟?自始至终都是你?什么灵魂转移,全是无稽之谈?”
看她双眸中露出狠戾的凶光,男人竟然笑了起来。
他不回答时雍这个回答,而是突然起身从案上拿过一份卷录。
那是以前赵胤差锦衣卫查找时,遍寻不见的内监入册记录。
“你们找不到我,因为白马扶舟原本不叫白马扶舟……而是我叫白马扶舟。”他悠悠地笑道:“长公主问我叫什么名字,我便告诉了他。白马楫,及冠后,我便为自己取了字,扶舟。”
时雍嘴唇都颤了起来,恶狠狠地看着他。
“你可真是个影帝!藏得这么深。”
男人目光一闪,嘴角的笑意越发地轻佻。
“不能这么说。如果能好好生存,谁愿意如此呢?在我羽翼未丰时,总得收敛一二。”
时雍看着他漩涡般深邃的眸子,灵魂仿佛被抽离一般,声音都少了些力气。
“所以,白马扶舟这个人……从来都不存在?是不是?”
男人轻笑一声,“我说过了,我就是白马扶舟。当然,你也可以叫我邪君。我现在更喜欢这个称呼。”男人看时雍目光森凉,仿佛要将他碎尸万段似的,又笑着坐回去,轻拂白袍,轻描淡写地笑。
“我们既是同一种人类。我便不必在你面前说假。”
邪君扭头,盯住时雍的双眼,勾嘴一笑,“他存在,但不是我霸占了他,而是他霸占了我。因为从头到尾,叫白马扶舟的就是我。他是一个连原本名字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
时雍内心鼓噪一下,莫名地落了下来。
他在。
那个在井庐饮酒执笛,轻吹缓曲的白衣公子,确实存在过。
“他在哪里?”
男人打量着她,那双笑盈盈的眼,实在让人看不出与井庐那个白马扶舟有半分不同。
容貌、神态、气质、动作,无一不像。
或者说,他们怎么看都是一个人。
“我就是他,他就是我。”邪君的论调和曾经的白马扶舟完全不同,但他好像真的是不屑在时雍面前说谎,淡然地承认道:
“他有很强大的意志力,我难以彻底征服。尤其在他年幼时,更是如此,像一头不被驯服的野兽一般随时会撕裂自己。那时我对空间理论的了解尚不明朗,也只有他这一个宿主,我怕死,对这个灵魂寄居体十分无奈,只能暂时蛰伏,沉睡,不与他去论长短……渐渐地,他长大了,早已忘了我的存在。而我,越来越喜欢这种隐藏在暗世界里的身份。我知道你们每一个人,而你们却不知道有我的存在,只能任我为所欲为,何其美哉?”
时雍听着他云淡风轻地描述,浑身像扎了刺似的难受。
“这么说,你确实可以……灵魂转移?”
“那是自然。”白马扶舟给了她一个笑,“我以为这个愚蠢的问题,你不会再问。你可以想一想,时雍是你,宋阿拾也是你。未来的某一天,你或许还会变成别的什么人……”
说到这里,他突然恶劣地笑。
“例如,你最瞧不上的……阮娇娇。”
时雍打了个寒噤,“这种转移是如何进行的?以我们自己的意志为转移吗?”
“呵!”邪君笑了起来,眉眼间浮现出一丝鲜活而诡异的嘲弄,“你问得太多了。看上去不太聪明的样子。”
“……”
“至少,这种问题我现在不会回答你。”邪君诡异的眸子,冷静而邪气,“等消灭了皇城外那些愚蠢的人类,等我们的大兴之世来临。我会告诉你,如何以你的意志而转移……当然,前提是,你好好听话,能够愉快地与我共享这万古不朽的神话创举……”
时雍目光半暗,“你要我如何做?杀了赵胤?”
邪君哼笑,“他还有用,死了可惜。只要赵胤俯首称臣,杀掉光启帝父子,废除旧政,并为新帝征伐漠北,征伐天下,他就能好好地活下去。我甚至可以如你所愿,继续同他生活在一起。嗯,就当是……给功臣的奖赏?”
时雍目光一跳,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原来你竟存了这样的念头?”
邪君道:“知人善用,不计前嫌。这才是我们高等人族该有的智慧。”
时雍平静地看了他片刻,突然长长吐出一口气,漫不经心般一笑。
“痴人说梦。”
说着,她便撑桌而起,打了个呵欠,朝邪君露出一个笑意。这一笑,轻松得意,雪白的牙齿在天光下散泛着狡黠的味道,令人心头微震。
“可怜的高等人族。你算遍了所有人,却似乎忘了……我同你是一样的人类。你说你不死不灭,难不成我就会灰飞烟灭了?灵魂穿不穿,转不转的,我就不管了。既然我死不了,赵胤凭什么要受你要挟?”
邪君一怔,冷笑,“还有你的家人……”
“不是赵胤的家人。其实,也不是我的家人。你已经说过了,我们是高等人族,何须为了几分虚无的情感影响自我?”时雍淡然道:“至少我认为,赵胤不会用他的家人,来换我的家人。二选一,你觉得你嘴里这种自私、虚伪的低等人,会如何选择呢?”
邪君看着他,久久没有回答,只是一笑。
“拭目以待?”
第952章 同情蚂蚁
凉风吹来,拂上时雍的鬓发,空气里熟悉的幽香在邪君笃定的眼神里格外地浓郁。
突然,时雍撑在椅子上的手微微一抖,脚步毫无征兆的软了软,整个人又无力地跌坐回去方才稳住身形。
时雍心里一凛,猛地抬头,“你对我做了什么?”
邪君端详着她的双眼,徐徐起身朝她伸出手,仿佛要来牵她,而他勾起的嘴角却多出一抹暧昧的邪气,“让你梳洗打扮,总不会只为说几句话那么简单。我这个人,你慢慢就会了解。我不浪费时间,不做无意义的安排。”
时雍眉头紧锁。
胸膛涌动的热流,让她神经突突直跳。
“叫我合作,又对我下药?”
“你不该如此吃惊。这是我的老本行。”邪君淡淡地道:“你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合作对象。你方才也说了,你不怕死,也不会死。那我若是不能控制你,如何能安心?”
“果然,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时雍咬牙切齿,突然抬起手,用尽力气掀翻了身侧的茶几,冷飕飕地笑望着他,“不过,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这个人,不是那么容易被人控制的。”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我想你不会喜欢这样的墓志铭——”邪君流利地接过时雍的话,眉目沉沉,语气平静地道:“流芳千古让人铭记和遗臭万年被人唾弃,都是没有温度的惦记。卑鄙如何?高尚又如何?我怎会为这种低劣的情绪所左右?你该感激我,到如今还能好言好语与你说话。”
他一脚踢来地上的茶盏,踩过茶渍走近时雍,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她。
“记住:你没有选择。做我的人,听我的话,才是出路。”
时雍眸底氤氲着一层雾气,通红的血丝里是深藏和克制的怒火。她望着邪君,缓缓拉开一个笑,然后颤着手扣住一块碎裂的瓷片,抵在颈动脉,朝邪君冷冰冰地问。
“死人,你要不要?”
“我不受威胁。”邪君蹙眉看着她,“我只是对你的行为十分失望。我没有想到,你居然会用这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妇人之计来对付我!?你这样情绪化,拥有高贵的灵魂又有何用?不死不灭又有何用?只是一块腐朽封建王朝的垫脚石。”
“我甘愿。”时雍得意的一笑,仰着头,眼眸如同深潭,凝固般看着他,“只要不为你所用,我就乐意,很不幸,我恰好拥有令人厌恶的低等人类身上的所有人性,自私、贪婪、虚伪、小心眼儿……我就是见不得你好。只要你不舒服,我就舒服……”
她克制着喉头翻滚的热气,说得恣意,丝毫没有发觉邪君眼底渐渐凝结而起的危险冰霜,直到男人那张俊美的脸庞突然朝她逼近,一改方才的温雅良善,像个冰冷的怪物般冷冷瞪视着她,一把将她拉近,死死扼住她的喉咙,恶狠狠地冷笑。
“你这么猖狂是没有尝过什么叫痛苦。你这么放肆是不知被我厌弃的下场……”
时雍发不出声音,冷冷地看着他,赤红的眼里全是嘲笑。
邪君狰狞的面孔越来越低,越来越近,温热的呼吸微微喷在时雍的脸上。
“哼!不见棺材不掉泪……”
时雍身子激灵灵一颤,面前的男人却突兀的笑了。
“本督便让你好好瞧瞧——”
时雍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身子如同火烧一般,灵魂仿佛就要飞出躯壳来。
她最开始怀疑邪君为她使用了催情一类的药物才会导致身子发热,但很快,她就发现,自己对这个人的了解确实局限。
或许,男女情爱在他眼里本身就是最低等的欲望,是可笑的,微不足道的,这个药物让她浑身发热,五脏六腑仿佛都被火炙过一样,却只是对她有情绪上影响。郁躁、恐惧、思维空前的活跃,心跳无比的极速,如同摄入咖啡因过量,会把情绪无限地放大——
“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邪君并不说话,只是用力扼住她的手腕,从他的居处走出来,一改方才温声软语的说话腔调,整个人阴森得可怕,仿佛又变成了当年墨家九号里那个疯子。
……
“不要……求求你们……不要啊……”
时雍被邪君带到一个残破不堪的院子,像是宫中仆役居住的地方,女子凄惋的喊声细若游丝,似痛苦又似欢愉,夹杂着男子的奚落,有一种令人心惊胆战的恐怖。
不知为什么,时雍突然有些失去力气。
她停下脚步,用力拽住邪君的袖子。
呵!男人回头,看着她脖颈处方才被自己掐出来的一道红痕,不知怎么就起了怜香惜玉之心,扼住她胳膊的掌心微微松开,安抚地一笑。
“乖乖听话,不会伤害你。”
时雍许久没有回答,她的视线越过男人落在了院子里那一张梨花带雨的白皙脸蛋儿上。
那个女子的身上几无寸缕,跪趴在地上,脖颈里拴着一根类似狗绳的铁链,双眼盯着面前的一碗散发着热气的肉汤,舔着嘴角,露出一副垂涎欲滴的表情,似乎陷入了某种疯狂的境地,浑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更看不见离她不远的时雍。
“给我……求求你们,给我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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