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旅
话落便要抬手掀开她肩上的外衫,似是怕她难为情,便有意转移她的心思,缓了语气哑声说道:“连累姑娘受伤,待此间事了,我会--”
“不必!”
纪妤童打断他未说完的话,黑暗中依然明亮的双眼不闪不避的仰头看着他:“今夜之事并非你我所愿,人生在事难免会有意外,公子不必挂怀。我是大夫,自己可以。”
说罢,垂眸看了眼他手中的东西说了句“公子便先将自己方便的伤处稍作处理,”便转身走回药箱处席地而坐。
正要抬手解衣服时,突然想到这是古代讲究男女大防,手便停在领口处扭头向后看去,果然见那人已经背转过身微垂着头,看样子应该是在处理伤口。
缪靳垂着眼解着衣衫,不让自己去想方才被不留情面拒绝的事,他说不清自己此时的感觉,明明与这女子不过几日相处,二人除了用饭换药时廖廖几句,亦并无过多交涉。许是连累她受伤,又被人拒绝了要负责的话,所以才会心有郁滞。
闭了闭眼不再作想,靳四是自己亲卫,连他都叛变了,那其他人的忠诚亦成了未知数。北疆与京都的布局,靳一靳二他们的行动是否顺利,
不能再等了,要尽快联络别部。正思忖间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光亮,他眼中一利迅速持剑转身正要过去,却在看到眼前的一幕时愣在原地。
绿影横斜,白光刺目,
几步远处香肩半露的女子,半侧的娇颜上红唇轻咬,皓齿洁白,点点汗珠从乌黑的鬓角溢出愈显得晶莹剔透,轻轻抖动的鸦羽长睫上坠着滴水光,隐忍疼痛的表情让人止不住想要呵护,怜爱。
纪妤童颦着眉处理完伤口,松开嘴唇急促的呼吸几下,才缓缓睁开眼,将左手手肘处松垮散着的衣服小心避过伤口轻轻拉上来。
也是这时她突然感觉到一股不容忽视的视线正落在自己身上,身形不禁僵硬了瞬,迅速将松散的衣衫系好,余光瞥见被斜放在地上露出些许刺目的微光,开着手电筒的手机,再目测了下角度,她轻轻侧头看去,果然,他狐疑惊诧的目光正落在手机上,心内却暗松口气。
“公--”
“我姓靳。”
纪妤童不由抬眸看了他一眼,借着灯光正好看到他幽暗却认真的眼神,“靳公子,此地简陋,你寻一方便的姿势我为你处理下伤口。山下情况不明,还是尽快为好。”
说完又特意抬头问了句:“可要麻醉?”
缪靳没有再推脱,视线在那个神秘的发光物体上顿了下,大步走过来脱掉上衣,就这么赤着胸膛站在她身前。鹰眸借着身高的优势半垂下来居高临下的睨着她白净的额,长而翘不时开合的眼睫,小巧秀挺的琼鼻。意识到自己似乎对她过于关注便又悄无人知的移开视线,只是到底对她方才避而不答的介绍有些介怀。
“不用。”
纪妤童没再劝他,如今二人还未安全,若用了麻醉,他上半身无知无觉,若有意外他们可就求救无门了。想来他应该也是如此作想,便不禁有些钦佩的看了看他。
裸/露的胸膛上,肩臂上,数道至少五寸长的伤口,又绕到他身后看了看,好在身后没有伤口。但即便如此,也是遍体鳞伤,亏得他受了伤还能解决掉一个冷血杀手,又顶着一身伤还爬了一刻钟的山,硬是没有流露出一丝痛苦之意。这份忍耐力,忍受力,若不有一番作为,倒是配不上他这份处变不惊面不改色的气度了。
第5章 劫起
二人情况不能生火,月光虽明但树木茂密也透不出多少光亮进来,好在她的包和手机跟了过来,平时她也是将手机随身携带。这里没有网络,没有电,她也不敢时时开机,只有实在想念现代的生活才会万分心疼的打开。
毕竟用一回就少一些电,这两年来她开机的次数屈指可数,感谢曾经的自己有时刻保持百分百电量的习惯,到如今才能还保持着百分之八十八的电量,否则此时还真是两眼一抹黑,自己就是大夫也救不了人了。
药箱里有她提纯的酒精和常备的水壶,简单给他清理消毒后,忽略他诧异的目光,让他空闲的手拿着药瓶,便一手拿着手机照明,一手用特制的药柄为他敷药。
同时习惯性数了下伤口,除了腰腹处最大差不多两寸深的老伤口,胸腹处几近寸深的伤口四处,两臂大小伤口十处,虽然都不是致命伤,但火辣辣撕扯着皮肉的疼痛感一道就让她备受折磨,更不要说如此多处。
看着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她眼中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清晰可见感同身受的痛色。单手不太灵便的绕着人有些别扭的包扎好,微微喘着气叹道:“暂时先给你包扎,等天亮安全了我再为你缝合。”
寂静无声的夜里,缪靳紧绷着被她不时用柔嫩的指腹触碰到而越加绷紧的身体,听着她近在耳边的轻声细喘,看着她鬓角汗湿被微风舞动的细软发丝,悠悠荡荡的贴在白净微红的娇嫩脸上,和因为不停动作而有些凌乱的单薄衣裙,喉结滚动,微微颌首,哑声道:“可。”
收拾好东西后,纪妤童直接又关了手机收在缝在内衫里的内兜里,深吸口气向前走了几步静静望着下方半山腰处,平日里给她安全感和庇佑的小楼。
从方才事发到现在已经有近半个时辰,下面依然没有动静,没有为数不多的邻居被惊醒,也没有陌生的,带着杀意的杀手翻墙而入。看样子目前应是安全了,就是不知这人走了后会不会给自己留下什么遗祸。
这一刻她无比庆幸黑贝不在家,否则深夜里狗叫不停,定会闹出大动静引得邻里前来,说不定亦会受到连累连人带狗尽皆丧命。
左肩臂的麻药已经开始生效,从肩膀处一直到左手指尖都木木的,厚厚麻麻的,清醒着被麻醉的滋味很不好受。
夏季的夜晚风是温凉的,吹到人身上极其舒坦,从刚才起一直紧绷的神经也在这片谧静中松弛下来,感觉不到疼痛后甚至连神经都迟钝起来,眨眼的动作也越来越缓慢。
缪靳一直没说话,穿好衣服后就静静站在她身侧,虽是看着下方,但两分心神却不自知的放在身旁的女子身上。
她很神秘,很特别,一举一动都让他不由自主去关注。警惕性亦很强,若她方才没有早早藏起来,怕是那时不好收场。
且,想到方才靳五从她房中下来时腰侧处不停流血的伤口,和他打斗中愈见迟缓的动作,便知是方才他去她闺房拿衣物时地上散落的东西的功劳,也才让他得以便利迅速将人斩杀。
看到死人也不似一般女子尖叫失智,虽是害怕但却很快恢复理智说话行事有条不紊。一个女子被伤得那么重却始终没有叫一声痛。女子爱美,依照她肩臂上的伤口,怕是要留下伤疤的。
他的目光下意识望向她垂在身侧的手臂,眼神闪动,已打算待与手下汇合便让人送来雪玉膏给她,或待局势定后着太医为她研制特效祛疤的膏药。
若,她因此而自卑婚事,那他便纳了她便是。几日朝夕相处医治养伤的情分所在,又有她不辞辛苦因他受伤,他必会保她一辈子荣华富贵,总不会让她吃苦受罪,备受冷眼。
只不过,她却好似对女儿家身体留疤一事浑不在意,没有露出丁点自怨自艾,自怜之意。
这一刻他不知自己的潜意识里已经将她看做自己的女人,见她眼眸眨眼的动作越来越慢,呼吸也愈见绵长,身子微晃,便下意识伸出手臂轻揽在她未受伤的肩上,托着她娇软带着她身上独有的清冽药香的身体,轻缓的靠在他坚实有力的胸膛上。
纪妤童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再醒来时天色已然发亮,林中的飞鸟动物也醒了过来扑棱着翅膀发出梭梭的声音,草丛里也听得见动物踩过发出的细微响声。
她从铺了层薄衫的地上站起身闭着眼深吸口气,干净无污染的林中清晨的味道吸入鼻尖令人精神大震,心旷神怡,嘴角忍不住轻轻扬起。
“醒了?”
带着微哑的磁性嗓音在身后倏地响起,惊得纪妤童浑身一凛,戒备的转过身看到来人时,方不由抚胸大喘了口气,控制着没给他翻白眼,只没好气道:“靳公子看来是一夜好眠,精神抖擞神出鬼没。”
缪靳挑眉看着她难得一见的娇嗔一面,冷峻威严的俊脸上罕见的露出一抹笑意。想到她昨夜乖巧的依偎在自己怀中安睡的模样,深邃的鹰眸望着她时,不自觉带了两分柔情。
“现下已安全无虞,你昨夜露宿野外睡不安稳,这便回去好生歇着吧。”
再回到小院时,纪妤童生生有了股陌生感,明明不过是一晚未回,却好像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回来似的。
而昨夜院中打斗的痕迹也已不见踪迹,被踢坏的房门也恢复如初。再坐在院中的木凳上看到桌上摆着的,还带着淡淡热气的早点时,她也只是抬眼看了眼对面坐着的,除了脸色和唇色有些发白,从面色上看不出丁点受伤痕迹的男人,既不曾开口询问,亦没有流露出丁点好奇之意。
简单用了早膳,她便不客气的指挥突然冒出来黑衣人烧水准备缝合。一碰到与自己专业相关的事物,纪妤童便把外事抛开。
伤口太深,又得不到该有的休息,纵使这里的草药药性极佳,一个晚上过去也未见有开始愈合的迹象。昨晚上到底光线有限,只简单治疗也未曾仔细查看,今日一看,健硕紧实的胸膛上,道道伤口横陈,一眼望去触目惊心,饶是她医治过众多病患也不免头皮发麻。
到底单手不便,做惯了的清洁,麻醉,缝合伤口等工作,在此时做来都有些力不从心。将所有的伤口都缝合起来,又把崩裂的伤口最大的旧伤重新拆线缝合,这一整套下来,鼻尖额角都溢出细汗盈盈欲坠,后背脖颈也衣衫浸透,尤其是一直拿捏着姿势的右手,整条手臂都酸痛的厉害。
微喘着气直起身眨了下眼,额上滑落的汗珠顺流而下滴落在未着衣衫的赤/裸胸膛上,她却未曾注意到,只交代他不要活动,休养为主后,便脸色发白的准备离开。
“等等,”
缪靳半躺在床上,脖子以下到腰部全都是麻木厚钝的,甚至连神智都受到影响有些涣散。他本想叫她的名字,可一张口却发现自己竟然连她的姓名都不知道,这个发现让他下意识皱眉。
不过很快就又展开,双眸直直的看到她眼底,以不容拒绝的口吻问道:“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纪妤童不想他叫住自己竟然就为了问个名字,胳膊疼痛,手臂酸痛,身体有些脱力等等不适让她有些不耐,但应付多了病患的经验让她已经能够很好的掩饰情绪,只是语气淡淡道:“我姓纪。”
虽然她极力掩饰,但缪靳的心思何尝敏锐,她只一颦眉他便察觉出她的想法。再看到她有些摇摇欲坠眉眼疲惫的样子,心里竟有些窒闷之感,僵硬麻木的手指动了下,闭了闭眸,望向她一直垂在身侧的左手,示意一旁做隐身人的靳五将雪玉膏递过去。沉声道:“此膏对伤口愈合有奇效,且能消除疤痕。有道是医者不自医,便委屈你自己上药了。”
纪妤童挺好奇这个雪玉膏的,也不知道是自己配的药膏好用,还是这个纯古代的药膏好用。不过这会她实在没甚精力多想,也不扭捏推脱接过来只淡淡勾了下唇,连话都累的不想开口便转身离开了。
回到房间也来不及整理这一夜惊魂的经历,瞥了眼地上沾着血迹的手术刀和几根弹簧丝线,她吸了口气复才缓缓舒出。先没管它,刚缓了气力,便听到几日不曾出现的钟昌闻的声音在下面响起。
微微阖起稍显疲惫的眉眼霎时一变,打起精神便从窗前的摇椅上起身缓步下了楼。见了他满脸歉意赔罪的笑脸时,纪妤童轻哼一声,便在他的虚扶下旋身坐下。
似笑非笑道:“大哥可终于出现了。”
钟昌闻自知理亏,本是想让王爷在小妹这里避人耳目的养伤,却没料到亲卫反水,伤了王爷不说,还连累小妹受惊受伤。
当下也不狡辩,清朗玉立的身姿堂堂立在堂中,拱起手二话没说朝她一拜:“此事怪大哥思虑不周,连累小妹受惊受伤,是我的错,小妹要如何罚我都使得的。”
纪妤童却在他向自己躬身的时候就惊讶的站了起来,一夜过去左肩臂的药效已过,热辣灼烧的痛感无时无刻在叫嚣着,她也不敢擅动,只能用完好的右手托起他,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大哥这可是要折煞我不成?事已至此再追究有何用处?大哥不如就告诉我,我这里何时才能重新恢复清净才是正经。”
第6章 劫起
钟昌闻脸上的笑意一顿,不着痕迹的迅速打量了眼她脸上的表情,可是半点看不出对王爷的留恋不舍,或者别的什么意思。想到方才王爷有意无意流露出来的态度,他心里便是一紧。
这几日他一直在外面联络靳宁卫布置王爷交代的任务,没有空暇也不便如此频繁的过来。当时事急从权,思来想去也唯有小妹这里安静,安全。她本身又会医术,是个再合适养伤隐匿的好去处。
只是没想到不过短短几日功夫,深不可测心思从不外露的王爷竟然会对小妹有了些别的心思。别看王爷平日看似对人或事淡漠以对,但性格却尤其霸道,若他真的对小妹有意,怕是......
心里几番计较他面上却不显露分毫,如常笑道:“小妹也知我那位好友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虽说他眼下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但终是不可再过多活动以免留下病根。所以,怕还是要再叨扰你些日子。”
纪妤童皱起眉,心里便有些不喜。若只是寻常伤者在这里养伤也就罢了,可此人却身份复杂,昨夜她机警侥幸只是受了轻伤,若再来几次,或是她睡得沉些,哪里还有命在?
遂摇摇头,眼神直接不避的回视他:“大哥既已知道昨夜险状,便应知我昨夜已是侥幸,可唯有侥幸二字虚无缥缈。非是我要拒大哥的面子,实在是性命攸关,我也不敢托大。南州府地广,总会有比我这里更稳妥的地方。”
钟昌闻心里叹气,他何尝不知?但他如何也做不了王爷的主意。及至此时,他已然后悔当日将王爷带到这里的主意。
“我知小妹的顾虑,但你放心,昨夜之事再不会发生。为兄这几日没有过来便是在外面处理此事,”
说着他顿了下,抬眼看了看她沉凝如水的脸色,才接着说道:“你不喜麻烦我也不与你多说什么,只是你放心,一切都已稳妥,你这里如今再是安全不过。”
见她仍然不为所动,他叹了口气,再次长身一拜,这次任她如何用力拉都不再起来,“就请小妹看在为兄的面子上再担待几日,我向你保证,待他伤势痊愈,必定还你清净,也决不再带外人来此打扰你!”
纪妤童松开拉他起来的手,静静立在一旁,清凌的水眸遥遥看向远处绿林。半晌,她终是退了一步,叹道:“大哥快快起来,我应你便是。”
*
院中南面的二层小楼内,除了穿着寝衣半躺在床上养神的缪靳,屋内还多了几个穿着黑衣劲装,气息凌厉的年轻男子,正恭敬的垂首站在床前回话。
“属下失职,不仅让靳四伤到您,还险些坏了您的大事,请您责罚!
靳一是是缪靳亲命的靳宁卫首领,他们都是从小被培养出来近身随护,最可靠最忠诚的死士。可如今靳宁卫中却出现了叛徒,他这个卫队首领自当责无旁贷。
双膝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咚的声狠狠跪下,一旁的靳三靳五也跟着跪下请罪。
“属下失职,请王爷责罚!”
缪靳冷怒的瞥了眼地上俯首三人,没有叫起,自己的亲卫队被人策反叛变,这对于他来说无疑是奇耻大辱!亦是证明他的轻敌,小瞧了那位龙椅上高座的人。
若不是靳一等人敏锐,及时发现靳四不同寻常之处,并拦截了他向京城里传递的消息,莫说他多年的筹谋布局会毁于一旦,怕是此刻不仅是他的命,北疆数十万将士的性命也都将因此葬送。
“严查靳宁卫,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靳一身子一紧,越发的垂低了头,连忙应是。
“京都局势如何。”
“回王爷,如今朝堂之上均“相信”了那位说您是意外染病不治的说辞,除了那位仍然私下派人打探消息,明面上,看似大局已定。柳先生等人已顺利入了内阁,只待您的号令。”
缪靳高深莫测的黑眸微微眯了下,唇角勾起嘲讽的弧度,冷冷一笑。
“北边可有消息过来。”
靳三微抬起头恭敬答道:“回禀王爷,靳二传信,言朝廷派去的宣旨官和新皇任命的定边将军已到军营,他已照您的命令,率人将二人及护送队全部拿下,有军师和您留下的军令,北疆无忧。”
“很好。”
北疆是他的大本营,百万将士只听他号令,忠诚可靠自不必多言。龙椅上那位以为暗算了自己随便派人过去就能接管,可真是大错特错,天真的可笑。
“靳四的身份留着,传一些他想要听到的消息给他。”
“是,王爷!”
靳一退出去后,钟昌闻才敲门而入。他投了这位北疆王才不过三年,与跟随他多年的亲卫自是不能相提并论的。如今他名义上是谋者,却也不过是做一些钱粮运输和传递消息等触碰不到核心的事物。要不是这次王爷遇袭后恰好匿藏在南州府附近,以他如今商贾的身份,是万万没有机会,也没有资格能够如此近身伺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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