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旅
“皇上,我有话想跟你说。”
缪靳垂眸看着她,见她神情恹恹,说话也有气无力的,本就皱着的眉更是紧了三分。他虽未将惩处之言再说下去,却是对身后的庞青挥了下手,又吩咐人去叫太医过来,方揽着她步入室内。
将人抱在怀中坐下,大手拢着她一双柔若无骨的温凉玉手摩挲取暖,抬起她的下颌逼视着她空茫的脸,沉声问道:“出了何事,要与朕说什么?”
纪妤童眸光淡淡的与他对视,慢慢的竟红了眼眶。
“出了何事,难道皇上不知吗?什么林州纪家,那与我有何干系,你不是答应了要让天师为我寻找父母吗,为何又要安排一门莫须有的亲人给我?!”
缪靳眸中一松,对她大胆不敬竟敢质问天子之行未觉冒犯,大手紧了紧她因情绪激动而微微颤抖的手,一手抚向她红红的眼尾,心中轻叹,淡淡道:“朕如此安排自有道理,答应你的事自也不会食言。那林州纪家书香传世百年不止,教授的学生遍布天下,其中不乏已入朝为官者,及今年科举者,于文人间名望颇盛。便是你之父母寻得,亦不过是多了一门亲族。以你之聪慧,应知朕此意为何。”
他向来不喜解释,可看她红了眼眶楚楚可人的样子竟是极为不忍。在此之前,她从未在他面前露出过如此无助委屈之色,他心中却泛起一丝悦色,人只有在自己信赖的人面前敞露心扉,她如今,将不满与委屈坦露给自己,是真的全身心依赖自己了吧。
纪妤童想要发火,可他的解释却将她满腔怒意堵了回去。她知道他言下之意是在为她铺路,她应该要感谢他的用心良苦,可为何却反而越觉胸闷,有什么在压着她,令她快要窒息了。
“妤儿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看得缪靳亦倏地沉下脸心中一滞。见她微弓着身,单手捂着胸口闭眸咬着唇似承受痛苦的模样,脸色更是冷得似要滴出水来。
“靳一,叫太医即刻过来!”
厉声喝完,大手替她抚着胸口,一手在背后轻拍着,小心揽着她轻声说道:“妤儿莫怕,太医马上就来,你慢慢调整气息,乖。”
纪妤童眼泪登时落下来,她紧紧攥着他的手,泪眼涟涟的望着他,呼吸短促哽咽道:“我难受得喘不过气来,我想我爸-爹娘了,你让天师快帮我找一找,好不好?”
缪靳哪里还能不同意,只他现在更担心的是她的身子可是哪里出了岔子。
“妤儿安心,朕已安排天师,你忍一忍,待太医为你诊治查明病因身子无碍后,朕才能放心。”
“我没事,我就是许久不见父母,今日甫一听闻家人,便思之若狂,心如刀绞,并无其他病症。皇上放心便是。”
她的体质确是要比时下女子健康许多,可缪靳却仍是不放心,他总担心她是否是因那次泡了冷水而伤了身子,否则为何他日日宠幸却总不见她传出喜事?
他不是没有想过是她做了手脚的念头,可她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到伤身子或是避孕的药物,遂只有是那次受凉所致。再加之她上次走时尚有病在身,流落在外必是奔波劳累,再好的身子也禁不起折腾。此番回来亦果然不出他所料,比之上次更显消瘦虚弱。
只一想她好好的身子非要如此犟着折腾,都是为了要逃离他,被刻意压在心底的郁怒和抓握不住之感便充盈全身,逼着他想要再次将她关起来,每日里只能安分的等待他的到来与临幸。
缪靳深吸口气将心中暗意压下,见她果然脸色比方才好了些许,悬着的心便也稍稍落下。却是皱眉轻斥道:“你身子还在调养,忌多思多虑,朕既应了你自是君无戏言。你可是不信任朕,亦或是将朕的话当做耳旁风?你若因此再添心病,莫说找人,便只每日里待在殿中好好养病,何时养好何时再言出门。”
纪妤童似是因为他的话想到了什么,整个人都不禁瑟缩了下,神色惶惶的望着他连连摇头,重新冰凉的手指紧紧抓着他,甚至因为用力,指腹发白手背暴筋,本就苍白的脸色更似是沾了层病态的白。
缪靳心下一惊蓦地有丝悔意,怎能在她身子不适时就对她如此严厉?便在她欲要说话时,率先开口说道:“妤儿莫怕,朕亦是忧心你的身子,你只需相信朕,听朕的话,你想要什么,朕都答应你。”
纪妤童神色恹恹却是牵强的扯了下唇点头道:“我知道了,皇上天子一诺,我自是相信的。让皇上担忧实属我的不是,您别生气了。”
缪靳发现自己如今最是受不得她这副柔顺乖巧小意哄人的娇态,当真是有有求必应,攀星摘月只为博卿一笑之冲动。
“启禀皇上,娘娘,太医院林太医到!”
“微臣参见皇上,娘娘,皇上万--”
“行了,先来为娘娘看诊。”
“是,微臣遵旨。”
林太医是太医院医术极为靠前的太医,被皇上派来为这位娘娘看诊已有些时日,对她的脉象是极为了解的。身子骨底子绝佳,只是心有郁结,却尚算通顺。稍有体寒这足月下来的调养应已差不多痊愈。
只是今日皇上竟连派两人前来相催,不得不让他多想这位宫中珍藏,且唯一的娘娘是不是出了什么岔子。他不敢直视后妃观色,便从药箱中取出一白色丝帕恭谨的附在愈见白皙的皓腕上,凝神细探。
纪妤童现下已经好了很多,她知道自己的情况,是因方才未能调整情绪心内郁堵而突然爆发才导致的胸闷。她如今的境况唯有调整心态,保持心情顺畅积极乐观才不致真的留下病症。
而这位年纪可以做她父亲的林太医收了脉枕后之言,也果然与她所想不差。
“回皇上,娘娘,微臣探娘娘脉象,是有郁结渐重之症,气血不顺易伤心肺,且长此以往恐患心疾。还请娘娘莫要多思多忧,心情舒朗,自是万病皆消。”
林太医心里叹气,这满宫里怕是除了这宫殿里伺候的宫人和皇上身边的人,也只有他知道这位娘娘的存在了。
一个娇娇女子被关在这殿内整整一月,无人能探视,无人能说话,便是有宫人陪伴,可却个个形同木偶恁得阴沉,甚比独自一人都要可怖渗人。
一时想到他此前被允许的唯一一次进殿诊脉的情况,空旷却昏暗的殿内,气氛压抑得人一进来便有窒息之感,不经意瞥到那立在阴影里如鬼影般的宫人,差点惊得他失态的摔倒。
他一阅历深厚的成年男子尚且如此,这位娘娘一个娇女子,长期待在这样的环境之中,如何能不心内郁结,如何能不气色衰弱?
只皇上明明对这位娘娘爱重非常,便连为皇帝特贡特留的珍贵药材都毫不吝啬尽数送之,更是日日亲问垂询其身,可怎会舍得狠心如此对待?
而这位娘娘能坚持下来而未被逼疯或是溃败,其心志之坚韧,着实令他极为佩服。遂,现下他方才会心有不忍多说一句,他相信以这位夫人之聪慧定是能领会的。
第87章 成劫
纪妤童点点头,心内对这位林太医是感激的。中医精妙,能够入得宫廷居为太医的大夫医术更是不必多说,这些日子她能感觉得出这位太医开得补药在体内的变化。被关起来的时日里,她枯坐或是枯站着时,便会有意感知药中所含的药材以及熬制时的顺序,火候。
可以说,他的药治得不仅是她的身体,也间接在医治她的精神。
“多谢林太医。”
缪靳如何听不出二人话中官司,他甚至知道她心内郁结概是因他而起。鹰眸暗了暗,转到面上恢复了点血色的女子身上,郁结加重,是真如她所说思念亲人如狂,亦或是现下她的乖巧都不过是她再次的伪装?违心所为,如何能不心内郁结?
如此一想,这些时日里难得的松快便倏地不见,甚至比之前更为冷冽。上次轻信于她却被蒙骗的怒意不欺然又袭上心头,所以她现下仍是没有受到教训,妄想要故技重施?
“林太医,”
平静的似压抑着狂澜暗涌的低醇嗓音倏尔响起时,纪妤童敏锐的察觉到危险,控制住身体下意识的僵硬,微凉柔软的双手轻轻握着他的,无比柔顺的贴靠在他的颈间。
林太医于宫中浮沉多年,对帝王情绪的感知亦不会差,虽不知皇上为何陡然不悦,甚至于似将要有龙颜震怒之势,却不敢妄加揣测,忙跪伏下来,“请皇上吩咐。”
缪靳把玩着手中纤纤玉手,锐利的深眸神色莫辨的看着她过于白皙的精致侧颜,淡声道:“既是探知何症,便对症下药。朕命你以不可伤身之药物辅助,早日让娘娘痊愈。你且要记得,万不可伤到娘娘金体,以致有碍龙嗣。”
他说话时,目光一直不曾离开她的脸,身体亦在不动声色感觉她身子的变化。他既希望于她真的表现出什么来印证他心中的猜测,又不希望从她身上感觉到她令他无可掌握的抗拒之心。
明明她的身子未如他所想的蓦地僵硬,而是就这般软软的靠在他怀里,粉嫩润泽的唇亦微微动了下,最后却也只是轻轻可人的噘了下,他未曾从她身上感觉到一丝一毫的不情愿,可心中的郁窒却不曾消减。
纪妤童轻轻挣开手,似是对他蓦地紧绷的身体无所察觉,径直掩着唇打了个呵欠,直到看不到林太医的身影后,方直起身子带着困倦道:“我没有胃口,晚膳便不用了,不知皇上欲要安排何时让天师与我见面?”
缪靳见她一脸倦容,面上仍残存着些苍白之色,当下便长眉一皱,不赞同道:“不可任性,你近来身子本就娇弱,亦担着绵延龙嗣之重任,更不可随着性子说不用便不用。日后朕若不在,便让你这宫里的奴婢替朕盯着,一日三餐一餐都不得落下。”
强势的替她做了决定后,见她娇气的皱了下眉却没有反驳,他沉郁的心情方才渐渐好转,大手托握着她的后颈微微施力令她抬起脸来,威严俊美的脸俯下来亲昵的吮/吻一番,才低声哄道:“妤儿听话,方才你也听到了,现下你身子需得调理,无论能否寻得,你必是都无法保持冷静,于你恢复亦无有益处。如今你我乃是这世间最亲最近之人,与其寄望于飘渺之命算,倒不如将你父母之事告知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一道旨令下去必能为妤儿寻得父母。”
帝王万般柔情的一句话,却是令纪妤童心中警铃大作倦意顿失。
她皱着眉,眸中有着自己也弄不明白的茫然,轻轻叹息道:“实不相瞒,若我知道他们丁点音讯,也不至无头绪到要遍寻大师的地步。您若是想知道,不若到时与我一起吧。”
她虽还是什么也没说,于缪靳看来却已是几欲向自己完全坦诚。既如何都查不到她的底细,那便就解了归云的禁令,让他来算一算,她到底有何秘密。
*
如今天下大定,四海升平,归云本就是闲云野鹤不喜繁文缛节之人,现下他的主上稳坐江山,他也算是功成身退,隔三差五去那专为他设立的占星楼露露面,余下便是在自己府中悠闲度日,或是稍作打扮去到大街上充一把江湖术士。
接到宫里口谕时他尚还暗自不解,待听得皇上吩咐后,方才是来了兴致。
“皇上放心,臣定替娘娘寻得家人所在。”
缪靳瞥了眼他兴致勃勃的神色,沉声说道:“你只需告诉她她所问之事,其他的,勿要多言。”
归云被他冷眼扫到,忙收起脸上笑意,心内确是知道皇上必定是不情愿且着恼的。若不是查不到纪娘娘的来历,堂堂一国之君天下之主,怎会出尔反尔给自己解令?
说来这纪娘娘到底有多神秘,竟连靳宁卫与哨部都查不到其身世,难不成还能是凭空出现的不成?
不过能令得铁面君王屡屡为她破例,便是连逃府而出此等大失体统且重伤皇上颜面与尊严之行径。便是寻常人家都必是震怒,轻则送官发卖,重则便是打死亦是无人会多说一语。可堂堂一国之君竟就如此轻轻放下,可见此女在皇上心中已占据何等重要之位。
一位帝王,对一女子投注如此多之关注心血,终不是善事,便看这位纪娘娘到底是贤者,亦或是妖姬了。
“臣明白,定谨遵皇上旨意。”
纪妤童知道要如何调整心态,突然安到她身上的所谓底蕴深厚的亲族,与忽地得知要孕育皇子,亦或是要与他坦诚身世,这些种种仿佛都未影响到她。
每日里她听话的用膳喝药,或是在宫院内走动,或是到御花园一转,有时也会去揽月阁凭高眺望,又一如既往满心欢喜等他前来。有了汤药相辅加之帝王疼爱滋润,如是几日,气色确实大好。
虽早上才将与她分别,不过一个时辰未见,缪靳再来时,依然发觉她的气色比之昨日又更好了些。本是皎月般清冷疏离的女子,仿似沾上了人间烟火,那种不可攀之感渐渐疏淡,这一轮清月,终是被他揽在怀中。
“朕走时不是让你多睡会,看你气色如此之好,可见昨夜讨饶尽是撒娇骗朕?”
纪妤童已快步行至他跟前,笑弯着眼睛挽着他的手臂抱在怀中,比先前更加白皙无暇的脸上是一抹发自内心的欣喜笑容:“既说了我的气色如此之好,可是今日便要去见天师吗?”
缪靳似是被她的情绪感染,冷峻的脸上缓缓勾起一抹笑意,捏了捏她耳上殷红小痣又熟稔的滑到她精致细嫩的下颌轻轻抬起,爱不释手的摩挲着,磁性华贵的嗓音佛在她的面上,呼吸相缠。
“原来妤儿这如花笑靥并不是为了朕,而是为了别的男人。”
“怎会,我是开心马上就能有父母的线索。且有皇上如此龙章凤姿珠玉在前,旁人都已不过尔尔,不值一顾。”
缪靳这下是当真惊讶不已,原来她竟也会口吐莲花哄人开颜,她亦有如此娇俏狡黠之一面。抚着她这张令他龙颜大悦的粉唇,他不客气的欺上去仔细含/吻,直至怀中人气息渐重不稳,躲避挣扎时才大发慈悲将其放开,心满意足道:“朕的妤儿若是能日日如斯此般,朕怕是真要做那要美人不要江山之昏君了。”
纪妤童靠在他怀里平复呼吸,有些诧异以他的性子竟会说出这种轻挑之语。
面色酡红眸中却是平静,只口中低低喃道:“自己定力不足,还要来赖我。”
“妤儿当真是胆子不小,竟连朕也敢打趣了。”
缪靳被她的俏皮之语哄得龙颜大悦,扣在她腰后的双手紧了紧似是遗憾的轻叹了声,旋即方不再卖关子:“不论结果如何都不可过于激动,你只需记得,有朕在。”
纪妤童低低嗯了声,可心跳却已经开始失衡的跳了起来。
她本以为与那被皇命亲封的天师见面为表诚心应是主动去到那占星楼请见,却终是小看了这无上皇权。便是手段通天可窥得天机之高人,见了天子仍然要行叩拜之大礼。
“臣,参见皇上,参见娘娘。”
天启元年五月,未名宫内,
纪妤童几经周转终于见到了这位被举国百姓敬若天言者的天师。他五官清淡并不出众,但眉眼间自有一股睥睨众生万事掌于胸之淡然无畏,身穿一袭烟灰色立领纱袍,举手投足间端得是风雅无双仙风道骨之高人姿态。
便连说话时那看透世事般的清淡儒雅的嗓音,都让人听之便忍不住想要全身心信服于他。
“不知皇上派臣来此有何事吩咐。”
缪靳握了握手中因紧张期待而冰凉颤抖的手,侧眸看向她,低醇的嗓音中带着安抚道:“妤儿莫怕,想问什么,尽管直言。”
纪妤童条件反射的抓紧了手中的手指,定了定神深吸口气,抬眸看向殿中立着的男子,缓缓开口:“今日冒昧将天师请来,实是想请天师为我解惑。”
归云当即便拱手一拜:“娘娘言重了,为娘娘解惑乃臣分内之事,职责所在。不知娘娘有何疑惑。”
“我想请天师,替我找一找,家人在何方,为何我遍寻不得。”
归云隐隐察觉出她话中似有深意,却不预在此刻深思,烟灰色广袖划动再次合手拜道:“臣领命,还请皇上,娘娘,恕臣不敬,请观娘娘贵面。”
第88章 成劫
缪靳抬眸看他,神色间看不出分毫异状:“恕你无罪。”
“谢皇上。”
及至此刻,归云方敢抬起眼,第一次将目光落在这位久闻大名的娘娘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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