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旅
靳一靳三对视一眼,又各自收回视线,看向气息冷凝的主子,靳三开口迟疑道:“如今南州府其他势力已经被我们清除,纪姑娘下山与我们并无太大干系,王爷若不放心,不若属下这就前去将人请回来?”
靳一也跟着说道:“各方来信说都已准备妥当,静候您的命令。我们可要出发回--”
缪靳不等他说完便抬起手,眼神沉沉道:“叫靳五跟上,不要被发现,也不要暴露。”
二人便垂首恭立不再多言。
见靳五跪地起身隐藏身形跟上后,他才转过身走到屋中主位撩袍坐下,双腿分开背脊挺直,姿势慵懒却强势霸道:“本王自有安排,照计划行事。”
“是,王爷!”
*
纪妤童虽少有进城,但守门的官兵和城内的摊贩却对她印象深刻。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有养猫的养京巴犬的,养鹦鹉巴哥的,无一例外那宠物均是袖珍玲珑。似她这样牵着一只半人高,看起来就凶恶的大狗上街的女子,如何不让人记忆犹新?
陶青霖确实是与人有约,这一路虽说交谈不多,但能与她乘坐一辆马车进城已经足以让他心里窃喜。二人进城后,他藏起眼中的惋惜约好了一同回去的时辰,叮嘱她有事便到宾来酒楼找他便告辞了。
纪妤童牵着黑贝脚步一转熟门熟路的往城内最大的茶楼,四海茶楼走去。人还未到近前,站在门口揽客的茶童便三两步迎过来热情的引着她往里进,熟稔的招呼道:“纪姑娘您来了快快请进,我们掌柜今儿一早还念叨您呢,可巧您这就来了!”
又讨巧的低头对威风凛凛的黑贝奉承道:“您这俊犬也比上次见又长大了,真俊!”
黑贝汪了声,便骄傲的昂着头四肢优雅的跟着主人的脚步迈了进去。
纪妤童被他逗的一乐,掏出几个铜板递过去,抿嘴笑道:“百先生来了吗?”
小茶童也不客气,麻溜的接过来喜笑颜开的鞠躬道谢:“来了来了,这会儿正在大堂与众人谈笑呢,您还是老位置?”
一进去,茶楼里热闹的轰然叫好声就迎面扑来,纪妤童被这热闹氛围感染,素来沉静的情绪也不由高昂几分。牵着黑贝上了二楼临杆的卡座,叫了壶茶和两份点心后便偏头向下看去。
下方高台上那人正好往上看,见她到了长眉一挑微微颌首,便又摇着折扇继续慢条斯理地对一众听客侃侃而谈。
“方才有人问我北疆会不会打仗,我倒是想问问说这句话的仁兄,你是不是出门就带了嘴把脑袋忘家了?军国大事不可妄议这都不知道?再者这种事若是我都能知道我早就高站朝堂挥斥方遒,还会与你们在此闲聊度日?真真是愚蠢的可笑。”
散漫又刻薄的话音刚落,底下就轰的声笑了开来,那位被当众调侃轻嘲说话不过脑子的客人坐在人群里羞臊的满脸通红。腾的下站起身气急败坏的指着高台上姿态狂妄的男子叫嚣道:
“百晓生!你一消息贩子有何可狂妄的,就凭你也想立足朝堂?我呸!你到这里大放厥词不就是知道点常人不知道的消息来哗众取宠的吗?你不是号称你无所不知吗?北疆王已死,皇上肯定会派人接收兵权,北疆那点事天下人皆知,算哪门子妄议?你打出名号的时候可不曾说过军国大事不论的话,我看你就是浪得虚名!我问你是给你面子,谁知你不仅如此不识抬举还出言羞辱于我,亏你还自诩是读书人,真是有辱斯文!狂妄可笑!”
“嚯!”
来茶楼里坐下喝茶的大多是老顾客,这位百晓生每三月会登台说些自己游历各地的新鲜见闻,这对于出行不便,一辈子都可能不离家的百姓来说吸引力无疑是巨大的。
虽然他言辞犀利,间或语带嘲讽,但大家心痒他口中异闻异事便都吃他这一套。似今日这般恼羞成怒当面对他叫嚣的人,除了最开始他刚来的时候有人受不住还嘴却被他一个脏字不带骂得灰头土脸狗血喷头后,便再没有人敢与他言语争锋。
久不见有人上赶着找虐,还真是新鲜。
“这人要么是外地来的,要么是头回来,跟百晓生斗嘴,真是找死啊。”
“可不是,我到现在还记得当初有人也跟他一样问了些莫名无谓的问题被百晓生好一通羞辱,好几个月都不敢出门,到现在都没再来过这茶楼呢。”
“百先生已经够客气的了,我倒是期待他惹怒了百先生,接下来的话他承不承受得住啊哈哈哈。”
百晓生也不负众望,狭长的眼用看蠢货的眼神极其轻蔑的将他上下扫了个遍,身子稳稳的坐着,连手上摇扇的动作都不曾停顿一下。
语带三分嗤笑,三分凉薄,四分不屑道:“这位,毛发稀疏,肚大如球,身如短丁,形如侏儒,口若喷粪的类人形--人?我百晓生有多少本事凭什么要告诉你?我是不是浪得虚名凭什么要向你证明?我能不能站上朝堂也配你来评断?自己都活不清楚脑子里装的都是恭桶之物的人皮蠢物,也敢出来大放言辞质疑我百晓生?”
那人从未被人从头到脚如此羞辱过,整个人都气的直打哆嗦,可又找不出话来反击,伸着短粗的手指,赤红着脸瞪着他你你你个不停。
百晓生却捻起桌子上一粒花生米随手一扔,把他指着自己的手指打开,脸上的嗤意更加肆无忌惮:“你什么你,舌头都捋不直还学人家论辩?”
“我--”
“我什么?北疆王死了你是亲眼所见了吗?皇上要派人收兵权亲口告诉你了吗?你说天下人皆知问过天下人了吗?天下人同意了吗?还有辱斯文,斯文俩字从你嘴里出来,斯文都想从字典里消失以表清白。蠢笨如猪,哦不,猪都不愿与你同类的东西以为长了张嘴就是个读书人了?蠢东西,弄明白了自取其辱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再出来见人吧。”
纪妤童端着茶杯保持着喝茶的动作,愣愣的看着那人以袖遮面狼狈遁走的模样,再听到满堂哄然大笑后才回过神也忍不住扑哧一乐。
“想不到纪姑娘清冷如天山雪莲一样的冷美人也爱看热闹啊,真是稀奇,稀奇啊。”
第9章 劫起
纪妤童嘴角还噙着笑意,抬眸瞥了他一眼,就见他已经自来熟的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身子侧靠在扶手上,见自己看来还故意挑眉飞了个媚眼过来,整一个不着调的浪荡子形象。
“比不得百先生舌战无敌的风姿,百闻不如一见,今日我可真是开了眼了。”
百晓生轻飘飘看了她一眼,几不可闻的哼了声笑道:“方才我还想着纪姑娘莫不是要做那言而无信的负心之人。偷了我的心后就喜新厌旧要抛弃于我呢,你今日若再不来,这南州府便成了我的情伤之处,以后可不会再来了呢。”
得到她一个无语鄙夷的眼刀他却哈哈大笑,捏起桌上的点心放在地上的盘子里,努了努嘴趁这大黑狗咬上来前飞快的摸了一把狗毛笑道:“黑贝啊,好久不见,你又强壮了。”
见它冲自己汪汪叫了声转了个身屁股对着自己的精怪模样,便笑得更为大声:“都说物似主人形,纪姑娘这狗护卫傲娇的脾气也跟你学了个五六七八了,哈哈哈。”
纪妤童实在没忍住冲他翻了个白眼,不招人就逗狗,一个大男人可真是幼稚的可以。
说来她与百晓生认识有一年多,但实际交往却只寥寥屈指可数。倒不是她有意回避,而是这人身份神秘,连百晓生这个名字都是假的。号称要不负韶华走遍天下,不能把光阴都耗在一个地方,每三个月来一回也是他自己说,有小别胜新婚的新鲜感在。
虽然看似不着调,但率性恣意,活得明白,这也是她不排斥与他相交的地方。
“你这次从北边过来,可有听说什么消息吗?”
百晓生慢条斯理的吹一吹有些过热的茶,慢慢饮了一口便放下,摇摇头啧了声挑眉逗她:“你也不差银子,既知道我要来怎不要一壶好茶?兴许我一高兴就有好消息呢?”
纪妤童清亮的眸子默不作声的打量了他一眼,勾唇:“看你眼下微青,尾有暗纹,额角青筋外显,唇色泛红,额前发好似比上次见要少了些许,心火肝火过旺易衰老,茶不好喝,不若我开副药给你,想来定会让你满意的。”
“......”
百晓生时常半睁不睁的桃花眼倏地大睁,不可思议的瞪着她,声音都有些微颤:“你说我老?!”
下一瞬他猛然身子前倾,整个人倏地扑到她面前,脸对脸之间仅余不到一尺距离,“我这张脸,肤白俊朗貌比潘安,我这头乌发,黑亮如缎,我这双眼,如朗月含情,哪一点,”
他反手指着自己的脸直勾勾的盯着她,颇有几分气急败坏道:“如此一张足以颠倒众生的俊美容颜,你竟然说我老?!”
纪妤童如他所愿仔细打量他的脸,恣意的长眉,含情的桃花眼,比女子还白净的脸,因为肝火旺更显红润的唇,确实是一张能调动少女心弦的多情脸。
“方才漏了点,你舌苔泛白,目有血丝,指甲上月牙分布不均,脾气易怒,情绪失控,综上所述,除了肝火旺盛之外,亦有五脏六腑失调之症,应戒焦戒躁,按时服药,保持身心舒畅,方可痊愈。”
“......”
百晓生身子未动目光深深的看着她,突然眯眼一笑,身子也退回去恢复了刚才的姿势。
“好吧纪大夫,那就有劳您,妙手回春了。”
纪妤童淡淡一笑:“医者仁心,百先生放心。诊资便用你的“好”消息来换吧。”
“哈哈哈好好好,想来我这个“好”消息还是能付得起纪大夫你的诊资的。”
百晓生的笑容从来没有这么灿烂过,他走遍大半个天昭国也从来没有遇见过如此镇定,如此冷静的女子。遥想初见她时,她身上那种见之难忘的疏冷感至今都令他记忆犹新,也自此他才会总是以冷美人称呼她。
“北疆王属地,凤凰城,有一位不出世的先生,据说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可断人生老病死,亦可窥得前生今世,”
话音未落,便明显感觉到她本来清澈静然的眼眸倏地亮了下。微眯了下眼继续说道:“不过我也只是听说,此人姓甚名谁,来自何处,是真是假,都不得而知。”
纪妤童轻轻舒了口气,说不清是失望还是什么。但有消息总比没消息要强,总也不是第一次了。遂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恢复如常。
“多谢百先生费心,无论真假,确是好消息无疑。”
见她有要离开的意思,百晓生执着扇子轻敲手心,淡笑着摇摇头:“若你还是打算过去探一探真假,看在我们交情匪浅的份上,我便送一句忠告给你,你且听听再决定是否要去。”
纪妤童准备掏钱的动作顿住,抬眸看着他,“百先生但说无妨。”
百晓生停下动作,再次向前倾了倾身子,并示意她附耳过来,才低声说道:“方才你在楼上所听不假,如今天下遍传北疆王身死,北疆八十万兵将群龙无首,新皇收复兵权势在必得。但这都只是“据说”,你明白吗?所以,北疆,亦或不止北疆,都必有一战。短期内,起码在天下大定前,不论你找那些能人异士想要做什么,都且要忍耐一番。”
低声说完他才若无其事的坐直身子,冲她眨了下左眼笑道:“我此番可真是对你推心置腹了,纪姑娘,可万不要负我哦~”
纪妤童这还是第一次听人说起这个天昭国的天下局势,她自从来到这里,活动的地方一直是在那座山上,南州府,和半年前去过一次东陵城,去拜访一位据说德高望重的得道高僧。
她所见所闻亦皆是太平盛世,如今百晓生一说,她瞬间便领会到他话中深意。
新皇登基,执掌重兵的北疆王身死,时机这么巧,二者必然有所关联。怕是那北疆王拥兵自重被新皇忌惮,才下手欲除之而后快。
且不论那北疆王身死是真是假,朝廷收复兵权都必会横生枝节,若只是军营和朝廷内斗尚波及不到平民百姓,怕就怕那北疆王没死怒而起兵造反,或是那八十万兵将要替主子报仇,再或者有其他心怀异心的人趁乱而起,那么到时说不好可真就天下大乱了。
想到这里,她不禁皱了下眉,旋即又舒展开。天下大势,是合是乱,都不是她能左右的。只是有些意外,他们不过寥寥几面的交情,他竟然如此交浅言深。
“百先生的良言我熟记在耳,亦铭记在心。若你有需要我帮忙的,也请不要客气,我一定尽力所为。”
说完,她便将腰间系着的荷包摘下,放在桌上推过去,莞尔一笑:“谢了。”
百晓生嘴角噙着笑淡淡看了眼桌上的荷包,不用打开他便知道里面是什么。未听见她说去是不去,眸光微动,暗道自己便好人做到底吧,毕竟交情一场,若有个万一说不定还能帮得上忙。
“若你真要去的话,如需帮助,便拿着这枚吊坠找凤凰城茶商郭家大公子,他会帮你的。”
他本是好心之举,却不想这一念之间,会在不久后令她因此人生骤变。
纪妤童看他将从不离手的扇子上解下递到近前的白玉貔貅吊坠,一时有些迟疑便站着没动。却不想他竟随手一抛,她忙抬手接过,垂眸想了想,便坦然收起来,郑重道了谢后才转身离开。
百晓生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多此一举,不过给都已经给了...视线不经意抬起看到她侧身避让的背影却猛然皱了下眉,唰的起身大步走过去将人拦下,垂眸看向她一直放在身侧一动不动的左臂:“受伤了?”
纪妤童诧异的抬头看了看他,笑了下:“不小心碰了下,并无大碍。”
知她不欲多言,百晓生再次皱了下眉也不再追问,只露出惯常肆意的笑走到她的左侧,有意无意挡开来往的客人将她送出茶楼,站在门口眯眼看着她渐远的背影好半晌,才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而去。
临近黄昏,山下已经隐隐有袅袅炊烟徐徐升起,可半山腰上青墙灰瓦建筑精雅的二层小楼却仍然一片寂静。
同一个院子里一园之隔的另一座二层小楼二楼卧房里,色香味俱全的膳食已经摆在桌上,却是孤零零地无人品尝。
“王爷,您伤势未愈,纪姑娘说不宜久站,您不若先用了膳再稍事休息?”
靳一恭敬的说完却没有得到回应,小心看了眼从早上起就时不时在窗边站着向远处眺望的主子,想到令王爷如此行为的根由,又默默垂下眼。
缪靳也不知道自己这是第几次往山下的方向搜寻,他只是在安排事物听他们汇报各地传来的消息时不自觉就站在这里。他知道自己内心深处的不适之感是因为什么,只是没想到她的存在会对自己的影响如此之大,明明之前几日他们也不曾碰面,他也未曾有这种悬而未落的不定之感。
如今她不过是才离开一日不到,他便心神不定,如此陌生不可控的感觉,让他忍不住皱眉抗拒。待看到山道上一高一低两个身影后,眸光顿了顿。旋即毫不留恋的转身在桌前就坐。
第10章 劫起
不多时,靳五便归来复命。
“禀王爷,纪姑娘此去并未与人透露您的消息,属下也不曾发现有京城的探子在城中徘徊。”
缪靳等了两息未等到下文,便冷冷抬眼看去:“与何人见面。”
靳五虽是直脑筋,但也能察觉到主子的气息变化,只是不知道是因何不悦,便老实答道:
“回王爷,纪姑娘入城后便与今晨上门的书生分开,随后便进了四海茶楼,与一位叫做百晓生的书生对坐交谈许久,随后便去了城中一家玉颜坊待了小半日,又去药房待了半个时辰便与那书生一道返回。”
他已将今日所见事无巨细的说出,可屋内冷然压抑的气氛却不曾轻减半分。刻板的脑子突然灵光一现,又接着说道:“王爷,我听纪姑娘与那位百晓生约聚似是在找什么人,那人就在我们北疆领地凤凰城里。还有--”
听到这里,缪靳的脸色本是已经有所和缓,心里已经在思索安排人手替她找人之事。却在听到还有二字时,神情已然凌厉。
“还有何事。”
“那位百晓生与纪姑娘举止亲近,相谈甚欢,分别时,纪姑娘与他荷包,吊坠互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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