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鱼卷
谢允和景佑陵的关系一向都很好,但是他的姻亲关系就是在傅家所拥立的谢策身上。
傅家在这个时候动手,其实多少也有点儿想看清楚景家到底站的是什么的意图,就算是折损一千人手,但是怎么说也有点一石二鸟的意思。
景佑陵轻声嗯了一声算是肯定,他身上有伤不便出手,况且现在的局面,还没有轮到他要出手的时机。
“你现在这样,难道不怕我会临时倒戈吗?”谢妧顿了一下,“毕竟阿策是我的亲弟,若是此事成功,那么日后荣登大统的人,就应当只会是阿策一个人。”
景佑陵一边观察着谢允那边的状况,听到谢妧这么说,手中的冽霜略微垂了下来。
他低声道:“殿下不会。”
谢妧自己推心置腹地说,若不是曾经亲眼目睹谢策日后登上帝位以后那般暴戾残酷的模样,自己作为他的亲姐,就算是阿策无意帝位,就算是谢允再如何贤能,阿策作为嫡子,也依然是最有资格登上帝位的。
若是前世的谢妧经历现在的场景,就连她自己本人都不知道会作何决断。
可是现在景佑陵却好似洞穿她的想法一般。
“为什么觉得我不会?”谢妧语调稍缓,“其实按照我们现在的立场来说,我应该阻止你去救谢允。你到底是因为什么,这样笃定我不会阻止你?”
傅家的来意极为明显,既是杀招,也是试探。
谢妧是当真很好奇,景佑陵到底是为什么会觉得自己一定是站在傅家的对立面的。
她虽然对傅家感情不深,甚至可以说是厌恶其为求名利不择手段的做法,但是至少从表面上来说,傅家的掌权人傅温茂是她亲舅,傅纭也是傅氏女的出身。
自己和傅家的渊源一直都存在,绝非一时半会儿可以摒弃的。
景佑陵垂着眼睛看了谢妧一会儿,“因为,殿下应当清楚。如若今日三皇子殿下出事在这里,那么圣上和傅家的表面和平也会在顺便被打破,圣上这么多年的连番忍让是因为氏族势力根深蒂固,牵一发而动全身,傅家和其他几个氏族关系平衡一旦被打破,那么陇邺底下的暗波流动就会顷刻卷起成不可逆的骇浪。”
“国公兵行险招,图的也很明确。但是傅家权势煊赫,若是任由壮大,日后就足以把持朝政上下,所以其实圣上一直都在收回零散在各个氏族的权力。”
“若是三皇子殿下在此地被杀害,那么就算是一点儿证据都不留下的话,这件事也必然会成为递给圣上的一把利刃,无论怎么样都会成为一个理由,用以清算各地意图谋乱的世家大族。傅家权势虽盛,但只要有一个由头彻底清算,圣上很快就可以将旁落的大权收回。而最直接,也是最为快捷的方法,就是从宫中入手。”
景佑陵抬眼看向那边的动静,“若是如此,那么到时候最先受难的,必定也就是端王殿下和皇后。”
他此番话说完,他们才发现原先还在打算走人海战术的死士不知不觉之中如潮水一般退去大半。
谢妧想起来前世弘历十六年间,在谢允薨殁的那段时期,当年自己因为景佑陵的拒婚,父皇也想着多留自己几年,所以一直并未出嫁,而在谢允死后,就算是自己前去崇德殿,父皇也再没有见过自己。
也就是所谓的,从宫中入手。
而在她后来梦到的场景之中,父皇在谢允薨殁以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想要……废后。
所以景佑陵现在所说,一点儿都没有错。
若是现在谢允死在这里,死在傅家的手下,那么最先受到冲击的,必然就是谢策和傅纭两个人,只有谢允不死,这几者之间的平衡才能维持。
毕竟就算是谢东流再怎么仁善,也绝不可能将日后大统交由杀了谢允的氏族。现在尚且能做出杀了皇子的事情,等到日后扶持谢策登基,必然也会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局面。
傅温茂以为杀了谢允能让谢策稳坐东宫之位,其实实际上,是将自戕的刀刃亲手送到父皇的手上。
刀戟交错之声渐次停歇,谢妧心中了然,若是现在能保下谢允,那么父皇也就不会从宫中开刀,而是直入傅家,保全母后,所以今日的谢允,无论如何自己也要保下。
傅家不会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放弃,这群死士既然就这么离开,绝对不可能是因为临阵退缩,谢妧对于自己的那个舅舅性情极为了解,他既然出手,就几乎是有了九成的把握。
而剩下的那一成,就是在赌景佑陵的态度。
谢妧略微皱起眉头,只觉得这件事略有蹊跷,而景佑陵很快也意识到了什么一样,眉间略微皱起,漂亮的眼瞳沉了下去,他握了一下谢妧的手,语速难得有些快。
“之前让殿下随我出来,是因为怕殿下担心,”景佑陵眼睫动了一下,“但是现在殿下已经知道了状况,这群人也不会伤害殿下的安危,还是守在这里等我,毕竟——”
他说到这里,用手轻碰了一下谢妧的额头,“殿下在那里,我会分心。”
少年成名的常胜将军有了软肋,就算是在刀戟交错之中,也会首先顾虑到她的安危,是谓分心。
随着箭簇破空之声骤然响彻在半空之中,根根犹如尖刃一般地划破这漆黑的天幕,这根根箭簇几乎都是目的性极强地朝着谢允的这个方向而来,根本不管朔方卫的死活。
这只朔方卫是由景佑陵自己亲自带出来的兵,此次出行梧州,并不是行军打仗,盾牌和甲胄携带起来又极为不便,所以根本就不足以抵挡这些来势凶猛的箭矢。
谢妧也没想到傅家居然能下如此狠手,恐怕是因为之前看朔方卫出手抵抗,见试探不成,就直接鱼死网破,根本不顾及半分情面。
傅温茂也丝毫没有顾忌自己和景家的姻亲关系,谢妧嫁入景家才不过几月,傅家就对景家的朔方卫,还是景佑陵自己亲自带出来的兵下如此狠手,分明也是一点儿都没有顾忌到谢妧该如何自处。
景佑陵看着不少朔方卫将士为了保护谢允而身中箭簇,眸中暗色深沉,这些基本上都是跟随他出生入死的将士,现在因为傅家的贪得无厌,而丧命于此。
乌使不敢贸然下令,待看到景佑陵出来,才终于舒了一口气。
景佑陵在这箭矢之中也游刃有余,提剑斩断几根差点儿射中自己的箭簇,开口下令道:“东南方向的山窝处,已经偏移半里的山丘顶端,弓-弩手在树后列阵。”
景佑陵站在谢允的身侧,看了一眼谢允身上的伤势,看到并无大碍略微颔首。
反而是谢允有些为难,看了一下景佑陵的左肩处,低声道:“景兄,你的伤势?”
谢允说完以后,又是叹了一口气,“还有今日这事,你掺和进来,实在是……长姐出身如此,所以无论如何,应当都是左右为难。你既然娶了长姐,就应当以长姐为重。况且其实我有乌使保护着,也能自保。”
而在谢允说完没多久的时候,却看到一个身穿鹅黄色衣袍,甚至衣袍上面扣子都扣反了的少年,也是火急火燎地朝着这边赶来,手上的剑也是镶满了各色的宝石,一看就是个银样蜡头枪。
随着他走路的步伐,剑身上面甚至还掉下来了两块宝石。
谢策刚刚才被外面的刀剑之声吵醒,然后带来的小厮一直都因为危险而不让谢策出去冒这个险,而谢策直接眼尖地就看到三皇兄的营帐被箭簇瞄准,漫天而落的箭簇犹如点点星光,多得让人眼花缭乱。
谢策身上唯一可以傍身的只有那把镶满了宝石的剑,这段时间他和谢允也算是了解,他对于这个皇兄也一直都有些没有说出口的敬佩。
现在看到谢允受难,他立马拿出了自己珍藏已久的那把剑,然后直接冲破了那个小厮的阻拦。
然而在他赶到那边的时候,原本极为急骤的箭矢破空之声却犹如滚石入锅一般,在霎时间几乎是销声匿迹一般。
谢策提着自己那把破剑,走得有点儿急,看着谢允身上的伤口,“到底是什么人敢在这里夜袭?”
他上下看了一下谢允的伤口,“所幸皇兄倒是没有受了什么伤,这些人还真是胆大包天,居然还敢袭击皇子,等回到陇邺,我一定要秉明父皇彻查此事,必然要给皇兄讨回一个公道的!”
谢策身穿鹅黄色锦袍,因为起身得急,所以衣衫都没有理好,甚至连扣子都扣错了几个。
手上的那把破剑因为刚才挥舞了几下,居然又掉下来了几块宝石。
脸上的神色,却是显而易见的担忧。
——他是真的在担忧谢允的安危。
作者有话要说:
除夕快乐呀宝贝们!啾咪
第70章 · ?
谢允其实和谢策的关系一直都说不上是很好, 毕竟他们出身实在是有些尴尬,更何况傅纭性子强势,对于谢策的管教几乎是在方方面面, 以至于谢策一直到十二三岁了, 都还只会黏在谢妧身后叫长姐。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谢策少时一直都没有玩伴, 傅纭不是嫌弃那些勋贵子弟出身不好, 就是嫌弃其为人木讷愚钝,所以谢策也格外地,更加依赖谢妧一点。
以至于后来谢妧在想着这些事情的因果的时候,也觉得这件事大概是也是构成后来那般结局的原因之一,因为那时谢策什么都不在乎,谢东流和傅纭的薨殁让他变得毫无顾忌,那些世家贵族,那些边境百姓,想杀就杀, 根本没有任何掣肘。
但是这一世在一同经历梧州的事情以后, 谢策因为少年时候一直都没有玩伴的缘故, 对于这个年龄稍长, 性情温和的兄长,也不免起了一点儿亲近的意思。
傅家的出手从来都没有顾及到谢策在这个时候会冲出来,现在谢策的突然出现, 局势也随之扭转。
东南方向的山窝处, 在看到有一个鹅黄色衣袍的人出现在附近,领头之人瞬间眉头紧皱, 然后抬了抬手,示意身后的弓-弩手停止射箭, 沉声吩咐:“去看看那个突然出现的人是不是端王殿下?”
傅温韦眯着眼睛,远远地看着那个突然出现的人,在行动开始之前他曾经亲自去确认过谢策的安全,自然也能认得出来,今日谢策所穿的,就是这么一件鹅黄色的衣袍。
之前他就吩咐过伺候在谢策身边的小厮,今夜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可让谢策出来,只不过他以为谢策和谢允关系早就已经是势同水火,所以也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
却没想到,现在谢允受难,谢策居然不管不顾地立刻冲了出来。
这样的状况直接将他们今日的计划直接打乱,最好现在那个鹅黄色衣袍的人只是权宜之计的幌子,不然今日,恐怕是当真要无功而返了。
傅温韦转了一下自己手上的翡翠扳指,此次出行关系重大,刚刚和景家的试探得出,傅家和景家的姻亲关系不过就是形同虚设,傅温韦算是了解自己那个名义上的外甥女婿,朔方卫出手护着谢允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也只能暗自嗤笑一声景佑陵如同景煊一般,冥顽不灵,不知好歹。
谢允的生杀还要在惠禾公主的安危之上,在出陇邺以前,傅温茂就曾经面色严峻地对傅温韦道:“莫要说是景佑陵,就算是谢妧自己挡在谢允的面前,你也得杀了谢允。”
“谢妧既然已经出嫁,又是景家,对于傅家来说就已经是没有什么价值的了。若是景佑陵愿意帮我们更好,若是不愿意,那也不必顾虑他,毕竟连他自己都不曾在意与我们家的姻亲关系,就当是谢妧为她皇弟铺路吧。为了傅家百年煊赫,阿纭和谢妧都会理解我们的。”
其他人的生死傅温韦都可以不管,只是谢策,必须要活着。
傅温韦紧紧皱了下眉头,脸上是显而易见的焦躁,刚刚和朔方卫过手就感觉极难突破重围,转而想用箭矢却又因为谢策的突然出现而左右为难,现在反而隐隐有落入下风之势。
傅家虽然权势滔天,但是做出这种举动也动用了不少家族暗部,若是这样伤筋动骨,却还是无功而返,还被人落下权柄,必然也会元气大伤。
诸位弓-弩手都不知为什么傅温茂临时制止,但是傅家对这群死士的训练极为有素,所以哪怕不解其意,此时的箭矢也都搭在弓上,没有再动弹半分。
傅温韦咬了一下牙,虽然有探子前去探查那个人到底是不是谢策,但是他心里明了,此事多半生变。
景佑陵就已经足够难缠,还有一个朔方卫守着,这样僵持下去,自己这边的人手迟早要损耗殆尽,只是现在贸然放箭,若是因此让谢策丧命,那么之前所有的谋划就会全都成为子虚乌有。
他们隐伏在山丘附近,虽然地形占据极好,但是傅温韦也知晓,之前在射出箭矢的时候,景佑陵就必然能看出来自己这群人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到时候束手束脚的人,反而就成为了自己。
但是若是贸然换阵地,不仅看不到谢允的位置,更可怕的是,也没有办法掌控全局。
傅温韦心中暗叹一口气,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前去探查的探子才终于一个借力,翻到了傅温韦的身边,大概是有些怕他,所以这个探子是犹豫了一刹,才低声道:“大人,那个人,确实是……端王殿下。”
虽然之前早有预料,但是现在骤然听到这么一句话,傅温韦还是差点儿将自己手上的扳指给折断,他们苦心经营至今,实在是没有想到居然功亏一篑。
但是因为谢策。
“无知竖子!不堪大任!”傅温韦心中的火气窜了上来,“傅纭到底是怎么教的儿子,居然还胳膊肘往外拐,在这个时候坏了我们的好事!是当真觉得谢允不会拦他的路吗,还是觉得谢东流那老狐狸当真有意传位于他,所以现在大度至此?”
大概也只有傅家的人才敢这么说起谢东流,旁边的人大气都不敢在出一声,生怕惹到了傅温韦的晦气。
他的胸膛上下起伏着,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上面的青筋都清晰可见,若不是谢策实在是更好掌控,也是出自傅家的血脉,谢允又是一个不好掌控的,就连傅温韦这个时候都开始在想,能不能换一个人去扶持。
傅温韦这句话旁边自然也是没人敢接。
其实傅家打的主意也很简单,若是更好掌控的人是谢允,那么就算是谢策出身于傅家血脉,那么傅家选择的人也会变成谢允,然后再由傅氏女进宫,如此绵延,傅家就永远可以立于不倒之地,在陇邺成为权倾朝野的第一氏族。
可是现在傅温韦却发现,这谢策和谢允这两个人,好像都不是可以轻易掌控的了。
“大人,”旁边有人声音极其细微地接了一句,“那我们现在……”
站在这里左右也不是事情,傅温韦眯了眯眼睛,刚刚暴怒的瞬间几乎想将谢策和谢允两人都杀死在这里,所幸理智还是渐渐回笼,谢策虽然此次出格,但是毕竟还是他们扶持了这么多年的人,现在轻易放弃也是必然不可能的。
傅温韦原地退后了一步,手指微晃,面色阴沉如水,“收弓。我们撤。”
这些人对于傅温韦的命令言听计从,听到他说撤,自然也没有任何异议,速度极快地将手上的弓-弩收拾完毕,可是却又在这个时候……从山脚旁边的密林之中,突然也有流矢惊掠而来。
“不好。”有人忍不住惊呼出声,“是他们发现了我们所在的地方,是从那边的树林里面射出来的箭!”
这箭矢来的突如其来,之前几乎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况且之前那么长的时间都没有一点儿的预兆,所以就算是傅温韦也都是愣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反应过来,周围有不少人因为中箭而惊呼一声。
这群死士是傅家养在其他地方的暗部,为了这件事已经折损不少,现在景佑陵就算好时机射箭,恐怕又会是折损一大批。
傅温韦怒气反笑,随手拽过一个死士挡在自己身前,将自己的身形挡的严严实实,所亏他反应及时,在他将这人拉到他身前的而后一瞬间,他就听到了箭矢没入肉-体的声响。
被他拽着挡在身前的死士的身体缩了两下,口中发出一声奇怪的声响,很快就不动弹了。
扑面而来的血腥味甚至让傅温韦皱了一下眉头,他冷笑了一下,“好得很啊,不愧是谢东流为谢妧千挑万选出来的好夫婿,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倒是要看看,你景家到底还能得意到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