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厉九歌
难道他并不打算立花夫人为后?正当众人心里涌现出这个猜测时,天子就把他们叫过来问了这样一句话。
站在前面的朝臣尽量面不改色,站在后边的仗着天子看不见,已经绷不住抽动的眼角了。
您想立花夫人为后您早说啊!提前一个月就得筹备起来,如今大过年的哪里都忙,天子难道想今日说明日办?那可不累死礼部的人?地里的老牛都没这样糟蹋的!
正当诸位大臣无语之际,孙御史的声音忽然响起,“陛下,花夫人明慧娴静、嘉言懿行,堪称女子之典范,微臣以为只有花夫人才有资格入主中宫。”
嚯!众人纷纷朝着孙御史望去,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已经开骂,呸!舔狗不得好死!
明慧娴静倒也罢了,任凭哪个女子,只要不犯大错,都能用这个词夸一夸,但嘉言懿行……花夫人自打入了宫,陛下眼里就再也看不得其他女子,虽说他从前也没正眼看其他女子一眼,但……这花夫人既没能做出教化世人的义举,又没有出什么警示名言,如何称得上“嘉言懿行”这个词儿?
众人心里鄙夷,就听孙御史滔滔不解,继续讲述花夫人的好处,说她救过陛下两次,说她亲身入敌营解决了成千上万被鬼楼祸害的百姓,还说她仁善嘉敏、御下有方,连身边的宫女也受她感染,将大半积蓄捐出去救济穷苦孤儿云云……
众人微微惊讶,这位花夫人,原来做过这么多事吗?孙御史别不是为了讨好陛下胡吹的吧?
然而在孙御史说完,刚刚歇下一口气时,又有人开口了,是礼部尚书,似乎生怕被别人抢先,几乎在孙御史话音落下的一瞬,礼部尚书就立刻道:“陛下,臣以为孙御史所言甚是,花夫人堪称天下女子之表率,除了她,谁也没有资格担当国母。”
嚯!这下子,好几人纷纷出言,他们甚至等不及前人说完就紧接着夸起了花夫人的好处,明明这些人并没有几个见过花夫人的真容,此时却搜肠刮肚穷尽辞藻,恨不得将花夫人形容成下凡来救苦救难的天仙。
一边说一边还用余光去瞟那些不出言的人,心里叹息,哎,天子的意思难道还看不明白吗?再杵着不懂,莫非要等着天子记恨?怎么如此不懂形势呢?
然而这些不懂形势的人里头还包括崔降,太后是卫国公崔降的胞妹,崔降又身任吏部尚书,崔家的权势地位,可谓烈火烹油,正是最鼎盛之时,在场有好几人都在等着卫国公崔降的反应,这些人自然是崔降提拔上来的文臣,他们亲近崔家,见崔降还不表态,都面露焦急,知道你想让女儿入宫为后,可天子看不上能有什么法子?卫国公您再不表态,我们可要上了。
不是谁头铁地敢跟天子对着干。
正当大家以为卫国公对天子此举不满时,却见卫国公抬手行礼,道:“陛下,既然诸位大人都已经表态,不妨今日就让礼部选定吉日,尽早举行大礼,也好叫百姓安心,太后放心。”
嚯!卫国公不声不响的,还以为他是个硬骨头,谁能想到他竟然也倒戈得如此快。
众人面色各异,而御座上的天子见大家已经“各抒己见”,那张向来没什么神色的冷淡面容上竟然微微浮现一点笑意,“诸位爱卿都是看着朕长大的,朕早就知道,朕看中之人,一定也是诸位爱卿心中属意的中宫之主。”
众大臣:……
天子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掠过,目光似有动容,“朕十分感动。”
众大臣:……不敢不敢。
虽说如此,但皇后人选终于能够定下,众人心里也是松了口气。
这时却见天子侧头朝向身边站着的起居舍人,“今日紫宸殿内,诸位大人一同推选花夫人为后,诸位大人真心祝福,朕十分感激,你可要好好记下。”
起居舍人点头如捣蒜,把这些大臣刚刚如何争先恐后赞美花夫人这件事记载了下来。
众大臣:……
礼部尚书正带着几名属官商量吉日,就听天子继续道:“礼部尚书,可选好吉日了?”
礼部尚书心想这个好说,虽则天子成婚乃是大事,吉日需要反复测算,但一年到头的吉日也是有数的,更何况算上筹备大婚的章程,礼部尚书心内算了算,觉着二月后有个大大的吉日,正好那时已经开春了,正是办事的好时候。
礼部尚书正要开口,忽听天子道:“朕看元宵就是个好日子,举国同庆,如何?”
礼部尚书:……
您自个儿都决定好了,还问我作甚?
于是在诸位朝臣的一致推选(天子的一言堂)之下,天子立后及大婚的日子飞快定了下来。
天子满意颔首,礼部尚书头大如牛,拢共十六日,十六日,十六日!寻常人家成婚三书六礼全部走完少说都要一两个月,这么点时间却要筹备天子大婚,这个年他没法过了!没法过了!
然而天子看不见礼部尚书的痛苦,他只一心沉浸在自己的快乐中,送走了诸位大臣,他迈着轻快的步子就往永华殿去了。
原本是不想这么快的,原本想再筹备两个月的。
李瑜心想,可是菩萨那个狠心的,居然让朕年后去护国寺斋戒一个月。要离开一个月那么久啊!把心肝一个人留在宫里,万一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所以他要尽快把心肝的名分定了,如此这后宫名正言顺交给心肝掌管,就不怕有人趁他不在欺负他的心肝了。
孙御史、静王、礼部尚书、工部尚书……这四人是早就上奏请求立花宜姝为后的,李瑜可以对着满天神佛发誓自己绝没有对这四人有任何胁迫恐吓之举,如此,已经满足了太后的要求。他既然答应了太后,他就会做到。他真心希望太后能像对待她侄女那样真心善待花宜姝。
只是李瑜没有想到,辅国大将军竟然也上奏请求立花宜姝为后,当那一日打开辅国大将军的折子时,李瑜也不免惊讶,他不禁想起了凤晴云,他已经记不清凤晴云是什么模样了,只记得她那根鞭子,握在花宜姝手里时格外漂亮……
……
新年将至,辅国大将军也要发愁女儿的亲事了。
他们家虽然比不上崔家简在帝心,但一家人知足常乐,日子过得倒也舒坦,唯有女儿不想着在家读书学女工,整日往外跑,还总想着舞刀弄枪,叫大将军分外烦恼,在他看来,女子还是要像崔家小姐那般矜持淑慧、温柔沉静才是好。
女儿既然没意愿入宫,他自然要给她选个知冷知热的好丈夫。文臣他是不考虑的,柔柔弱弱自己都护不住更遑论保护他的女儿,还是选个武将好,女婿在他手底下做事,就不怕他敢怠慢他的女儿。
于是辅国大将军将镇国公请到了家中,向他参谋合适人选。
两人先是寒暄一番,说起了今早诸位大人被陛下召到紫宸殿的事,镇国公就是工部尚书,似他这等既有世袭罔替的爵位在身,又有实打实的高阶官职在,是朝中数一数二的重臣。
镇国公:“将军今早也没被陛下召去?”
凤将军笑道:“公爷又不是不知陛下所为何事,我早已上奏,今早之事自然与我无关。”辅国大将军其实一开始并没有这个想法,毕竟他又没见过花夫人,只是自家女儿对花夫人颇为推崇,自打结识了花夫人,她多了好些个朋友,从前总是形单影只,如今看她也有了自己的密友圈子,凤将军能不高兴?更何况当初宫里,若不是花夫人机智大度,自家女儿少说要吃些苦头。
凤将军一是感激,二是想结个善缘,三是……昔年,他与花熊也算是个朋友。他虽是个武人,可他不是花熊那样独来独往不懂交际钻营的大老粗,一念既定,立刻就向陛下上书了。
而镇国公听他这么说,也是抚着胡须笑道:“陛下的心思,头一回如此好猜,老夫也是看着他长大,说句不敬的话,老夫心里待陛下如孙子一般,陛下能早日大婚,老夫也能了却一桩心事啊!”更何况花夫人又是个妙人,他手下如今的司农员外郎洪义,可是多亏了花夫人才能得到陛下看重,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花夫人能为陛下相中一匹千里马,已经是大功一件。等那良种推广开来,不知活人多少。
两人寒暄了一会儿,凤将军慢慢将话头引入正题,他说完了对女儿婚事的担忧,开始找他问主意,“近来羽林军中有一新任宣威将军颇有才干,名为杨靖,我看他相貌人品都不错,年纪也正当合适……”
镇国公摇头,“他已有婚约,是那荆州刺史之女,年后就成婚了。”
凤将军没料到如此,叹息一声,便道:“那陛下龙武卫中的常统领呢?年纪是大了点,但听说并未婚配。”
镇国公摇头,哼了一声,“这小子已有心上人,还和我孙子争同一个姑娘。”
凤将军微微愕然,摇摇头,接着就说出了他最属意的人选,“说起来,前些日子我巡视军中,见禁军中多了一名为萧青的中郎将,听说他几个月前还是一名小小校尉,短短几个月就立了大功成为中郎将,前途不可限量……我那日正巧看见他于军中演武场上与人比斗,当真是龙章凤姿潇洒不凡,连几名官职在他之上的小将都不是对手,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凤将军对此人最满意,况且萧青的相貌是少见的俊美绝伦,他的女儿见了一定会喜欢。
他说完,却见镇国公嘴角微微抽搐,正目光古怪看着他。
凤将军迟疑道:“怎么?此人不行?”
镇国公摇头:“这萧青,可是萧萧落木的萧,万古长青的青?”见凤将军点头,镇国公接着道:“那你可看走眼了,此人不但是女子,还是引得我孙儿与常统领争风吃醋的奇女子。”
凤将军:……
咔嚓一声,不知什么东西在凤将军心里碎掉了。
第162章 册封,要当皇后啦
转眼就到了除夕。
“宫中每到这个时候,就会在麟德殿举办宴会,京中官员无论品阶高低皆可入宫赴宴。”
永华殿内,芳云正领着小宫女们往各处门窗上糊红色的剪纸,紫云则跪坐在桌案前剪纸,她的手非常巧,又有意在夫人面前卖弄,剪得又慢又好,展开一看别提有多精致了,旁边白影一闪,脖子上被系了条红绸带、脑袋上盯着大红花的雪儿出现在众人面前,趁着众人忙碌不注意,它一巴掌拍在紫云桌上,尖尖的指甲将紫云刚刚剪好的一叠都给勾破了,紫云先是一恼,再看它可爱的模样,又忍不住一软。
“你这小猫,再捣乱我就将你关到外头去。”
雪儿甩了甩尾巴,又是一巴掌拍在她胳膊上,然后就转身跑了。紫云伸手去抓,抓了个空,气道:“这小猫还挺有脾气。彩云,你帮忙把它抓过来,看我不收拾它!”
彩云道:“你有功夫收拾它还不如帮忙贴窗花。”
紫云一下又坐了回去,“我这一堆红纸还没剪呢!”她实在舍不得离开花夫人身边。
花宜姝见她剪了个龙凤呈祥的花样,随手捏起来看了看,紫云见她盯着凤凰看,立刻道:“说起来,麟德殿分为前殿后殿,前殿是陛下宴请群臣的地方,向来由礼部督办,后殿是太后娘娘宴请命妇贵女的地方,可惜夫人还未与陛下大婚,要不然就能替太后分忧了,她老人家本该颐养天年,如今还要亲自主持宴会,实在辛苦。”
紫云一逮住机会,就忍不住在花宜姝面前捡些漂亮话说,尤其是在安墨不在的时候,就指着有一日能胜过安墨那个惫懒的,成为夫人的新宠,然而这一回,她刚刚说完话,安墨又来了。
明明是大过年的,安墨仍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其实她这些天都是如此,紫云见她还是这副丧气样儿,就指望夫人觉得不吉利能训斥她几句,谁知夫人见了不但不怪罪,反倒忘了她刚刚的吉祥话,却去关心起安墨来。
“你怎么了?这几日都心不在焉的?”花宜姝把安墨拉过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会儿,觉得安墨今天比前几天更丧了,不由蹙起了眉头,“别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吧!是谁?”
不管那个人是谁,花宜姝都要他后悔!
安墨却是摇摇头说没什么,花宜姝只恨读心术不能读安墨的心,沉吟片刻,她将安墨拉到内间。
“怎么回事?你看不起你自个儿也就罢了,竟连我也看不起了?是不是觉着姐姐我没本事帮不了你?”
安墨听她这样说,连忙摇头,“没有没有。”她叹气道:“这是我自己的事,过几天我就好了。”
花宜姝见她圆圆的脸蛋也清减了几分,秀气的眉毛也微微蹙着,她目光一动,忽然道:“你别不是……受了情伤吧?”
安墨眼睛一下瞪圆,心跳也加快了,仿佛一个上课偷偷传纸条却被老师发现的小学生。
花宜姝顿时恍然,嗤了一声,“说罢,是哪个不知死活的野男人,我今晚就把他绑了送你床上。”她说着忽然一顿,严肃道:“你先告诉我,这野男人干不干净?”
安墨:……
花宜姝这样关心她为她出头,安墨很感动,但也……好无语。
花宜姝却已经自顾自踱步起来,“你可别怪姐姐心眼多,这脏男人可千万要不得,别管他们嘴上说得好听,脏了就是脏了,脏男人心里不干净,身子更不干净,将来你要是被脏男人弄得得了病,可别来找我哭。”
安墨:……
她别别扭扭道:“没有这回事。”
下一刻,花宜姝一指头一指头地戳在她脑门上,把安墨戳得脑袋后仰,一边戳还一边道:“你姐姐我是千年的狐狸,你还想瞒我?让我猜猜,这个男人跟你岁数应当相差不大,就你这性子,大你三岁以上都与你玩不到一处;看你肯为他失落难过,应当是个好人;再者你性子慢,相处时日短的你压根不放在心上……所以这个人……”
花宜姝一通分析,眼神犀利,“是林侍卫!”
安墨被她吓了一跳,眼睛又瞪圆了。
“哈哈!”花宜姝得意地笑起来,“我猜中了。”
她笑起来分外妩媚,霎时满室华光、美不胜收。安墨一看大美人笑得这样开心,心里的失落不觉消散了几分,她愁苦地托腮道:“可是他都议亲了。我今天出去玩,看见他和一个女孩子在府邸前说话。”
习惯是非常可怕的,现在安墨每一次出门,都下意识以为林侍卫还骑马跟在车前。她只不过是想去看一眼而已,原本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是当看见他和别人在一起之后,心里就非常难受,“就像是……就像是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抢走了一样。”
花宜姝不假思索,“那你就去抢回来,趁他还是个干净男子。”说起来林侍卫也是个倒霉催的,这么些年,因为他那个荒唐父亲,他们家连个丫鬟也不敢用,全是小厮,而林侍卫也早早入了北衙,北衙是李瑜亲自掌管,连天子身边都没有女人,上行下效之下,北衙的人也是一群群光棍。不过自从李瑜带着花宜姝回京后,北衙成婚的人就多了起来,今年一个月就成了十几对。
“姐姐可要提醒你一句,林侍卫过了年也二十岁了,似他这样的勋贵子弟,要不是受他父亲拖累,早几年就该议亲了,他自己想必也等不及了,你要是想,我就立刻让陛下赐婚,甭管他定没定亲,先将人截住。”
安墨却又一次摇头,她抱膝坐下,“我不要,万一我哪天穿回去了呢?我不能害人。”
花宜姝摇头,所以说安墨与她可真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要换做是她自己,她才不管什么穿不穿的,必然是要及时行乐逍遥自在,至于她走后那人会不会伤心难过?她才不管,能陪伴她这样绝色美人度过一段时光,那是他的荣幸。
听完花宜姝的一番豪言壮语,安墨小声道:“那陛下呢?你也会这样对陛下吗?”
花宜姝:……
她梗着脖子嘴硬道:“那是自然,他也没什么特殊的。”
安墨盯着她,心想花宜姝又骗人。
却在这时,紫云不顾身份冲了进来,跪在花宜姝跟前喜出望外道:“夫人,喜事,大喜事!麟德殿中数位大臣联名请陛下立您为后,內侍监带着封后册文正往永华殿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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