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厉九歌
就算没听见之前他和赵嬷嬷在外边的勾当,李瑜也一下就听出他在说谎,他神色不变,其实心中已经有些不耐。
陈内侍还在接着说话,“奴才想着赵姑娘第一日上船,不好冷落,便回来要向您禀告,谁知半道上遇着了花夫人手底下的小太监,那小子说夫人身体不适,请您过去一趟。”
陈内侍这话说得也老艺术了,先是提赵姑娘,又再提花宜姝生病,很容易就给天子造成误解,早不病晚不病,偏偏这时候就病了,哪里这样巧?分明是想要争宠,想要阻拦赵姑娘侍寝!若是天子这会儿还宠幸花夫人,说不得就被花夫人得逞了,先帝不也是这样屡屡被贵妃得手?
可是如今不同了,先不提花夫人有前科,她装病在天子心里得打个折扣,再者今日她又两次惹恼了陛下,陛下不想出气才怪?除了花夫人,哪个这么大胆,敢在天子将要传召时提前走人?
陈内侍估摸着,就算不为了尝鲜,单单是为了治治花夫人,天子说不得也要多宠赵小姐几日,如此一来,他也算对得起怀里的银票了。
他心里冷笑,从前天子身边只有花夫人一个,天子没尝过女人的滋味,自然厚待她,如今多了位赵小姐……花夫人若还这样恃宠而骄学不会教训,今后的日子只怕不好过咯。
在宫里待久了,陈内侍很清楚,一时的盛宠算不得什么,长久的宠爱才是稀罕。当年先帝后宫里多少绝色,又有多少人曾得到一时盛宠,甚至当年皇后也是位不可多得的佳人,最后还不是被相貌平平的贵妃压得死死的?要不是贵妃所出的皇子早早就去了,今日坐在皇位上的,指不定是哪一位呢?陈内侍心里唏嘘。
陈内侍心中这些念头转过,忽见天子摔了书就站了起来,然后就匆匆迈开步子往外走。
陈内侍吓了一跳,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忙跟在后头问:“陛下您这是要去哪儿?”
李瑜没有搭理他,脚下一转,却是朝着花宜姝的地方去了。
陈内侍傻眼了,他说了一堆,怎么陛下还是朝着花夫人去了?这和他想好的不一样啊!陛下您不气了吗?花夫人一定是装病啊陛下!!
陈内侍不知,他第一句提起花夫人时,李瑜的确以为花宜姝又装病了。
郁闷了一下午的心当即忍不住一甜。
他就知道花宜姝果然还是在乎他的。这就忍不住装病来请他过去了。
然而下一瞬,他猛地想起,今日是十月初三,上个月花宜姝来葵水疼得要死要活不就差不多是这时候!
朕居然给忘了!
李瑜脚下生风,幻想着花宜姝疼得蹲在地上哭泣的模样,心疼得一抽一抽。
花花!朕来了!
李瑜旋风一般冲进了花宜姝的屋子里。
却见室内衣香鬓影丝竹声响,花宜姝身边围了好几个浓妆淡抹的女子,正围着她大献殷勤。
李瑜:……
第75章 笑了,陛下生气了我高兴……
天子忽然闯入,在场所有人都是一颤。
丝竹之声停了,莺歌燕语也停了。室内静默了一瞬后,众人纷纷起身跪拜。
李瑜就在这一片战战兢兢的跪拜当中,冷着一张脸无声站着。他的目光穿过在场那些人,落在了花宜姝身上。
花宜姝仍躺在榻上,似乎是羞愧见人,她身子稍稍侧着,还用团扇挡住了脸,再不复方才惊鸿一瞥时搂着几名侍女“纵情声色”的模样,而刚刚围在她身边的三名侍女此时全低着头哆哆嗦嗦跪在她附近,衣衫不整浓妆艳抹,实在有碍观瞻!
李瑜忍无可忍地将视线移开,落到了曹得闲身上。
察觉到天子目光迫近,曹得闲极力保持镇定,但实际上冷汗已经浸湿了后背。
今儿个本就风大,过了晌午后连太阳都没了,阴阴沉沉狂风呼号,甲板上当值的侍卫都抱怨天公不作美,屋子里关上窗就更昏沉了,夫人闲极无聊,便让人来陪她玩闹解闷,虽说动静是稍稍大了一点,虽说他早就隐隐预料到夫人的性子不是他从前所以为的端庄文秀,但夫人只是在自个儿屋子里听听小曲儿,和侍女们玩闹罢了,他也不好说什么。谁知道陛下会突然闯进来?看见这一幕的陛下会怎么想?
跟了天子十年,曹得闲不敢说对天子有十分了解,但少说也有个七八分,他素来知道天子是个正经人,在遇到花宜姝之前,更是从未沾染过儿女情长。犹记得天子十七岁那年一连拒绝了好几个太后安排的侍寝宫女后,先帝便想出个荒唐的主意来,他办了个夜宴,请天子过去,宴上除了他们父子二人,便只有环肥燕瘦的各色美人,有端庄的、灵秀的、可爱的、妩媚的,还有火辣的波斯美女,雌雄莫辨的假太监……天子非但不为所动,还夺门而去,狠狠甩了先帝颜面。
若不是天子是先帝当时唯一的子嗣,恐怕单单那一次,先帝就能废了他的太子之位。
而今日这情形,与当初夜宴上的何其相似啊!
幽幽暗暗的屋子里一群人吹拉弹唱嘻嘻哈哈,夫人还左拥右抱乐不思蜀……在天子眼里,怕是和当年的先帝一样荒诞吧!
完了完了,夫人该不会要彻底失宠了吧!
难道他又要去船舱底下刷碗了?
曹得闲悲观地想。
“这是在做什么?”
片刻后,曹得闲听见天子开口了,声音低沉冷漠,一听就是在兴师问罪。
曹得闲忙答道:“夫人……夫人只是在听曲。”
“朕让你开口了?”
曹得闲一下住了嘴,立刻压低了身子趴在地上,室内其他人也是噤若寒蝉。
正当众人恐慌至极,期盼着夫人能向陛下服个软撒个娇时,却听一道冷漠的声音响起,“陛下别怪他们,要怪就怪妾身吧,都怪妾身恃宠而骄,骄奢淫逸,您将妾身打入冷宫吧!”
在说这句话时,花宜姝仍躺在贵妃榻上不动,手里仍拿着团扇遮着脸。
曹得闲先是一呆,然后就开始发愁。
夫人啊夫人,您这是认错还是挑刺呢?陛下早上才被您气了一回,如今再被您这么一气,指不定就将您发配了!陛下眼里容不得沙子啊!
这些日子以来,曹得闲隐隐觉得夫人的性子跟他在岳州时见到的有所不同,心头疑惑萦绕好些天了,可是今日看来,夫人没变!还是那个出身将门倔强不肯示弱的女子!
其他人也是一片愁云惨淡,夫人啊夫人,您今日本就已经将陛下得罪,如今还不服软,万一陛下真将您发配了呢?要知道船上可还有一位赵姑娘虎视眈眈啊!
虽说赵慕仪上船后一直呆在屋子里没出来,但跟着她上船的赵嬷嬷却像只老鼠一样上蹿下跳,花宜姝屋子里的人不明就里,都认为赵嬷嬷的行动是赵慕仪授意,再加上头一回见到陛下甩夫人面子,一个个都十分不安。
曹顺子更是紧张得呼吸都停了,生怕陛下下一句就是“如你所愿”。
室内霎时静得落针可闻,隐隐还能听见砰砰砰的擂鼓似的动静,也不知是谁的心跳声。
终于,天子开口了,“说什么蠢话!”
声音冰冷,语气不善。可听在众人耳朵里,却如闻天籁。这……这是不会发落夫人的意思?陛下什么时候这样脾气了?
众人呼吸更轻了,就见天子走到夫人跟前问她,“你挡着脸作甚?”
夫人却是哼了哼,将脸转向里侧,“当着这么多人,我才不放下来。”
天子便沉默了。
曹得闲心想夫人有什么不好意思,刚刚不是还高高兴兴让侍女们给她画脸么?不过他难得机灵了一回,冲天子拜道:“陛下,老奴这就带人下去了。”
天子:“嗯。”
曹得闲如蒙大赦,挥挥手示意众人赶紧的,屋子里的人立刻如开了闸的水一样泄了干净。
静悄悄只剩下花宜姝和李瑜两人。
吱呀一声,屋门关上了,昏暗的室内,花宜姝无声将挡脸的团扇移开。
李瑜只看了一眼,就那么一眼……他心头积蓄的怒火忽然被扑灭,抿直的唇角不可控制地往上一翘,又险而又险地被他强压了下去,他只得移开视线,侧过脑袋,额角经络极其压抑地微微发颤。
只见花宜姝一张脸上红红绿绿白白黄黄,竟是被画成了一个小花脸,还是美的,只是美得过分好笑。
花宜姝早料到李瑜会是这个反应,她放下扇子不满地哼哼起来,“妾身就知道陛下要笑话我。”
李瑜一声不吭,无声默认。
花宜姝自暴自弃,“是不是很丑,我就知道很丑。”
李瑜摇头没有说话,薄唇却抿得如同一根绷紧的弓弦,很显然,他在极力压抑笑意。
花宜姝坐在榻上仰头看着他,李瑜这个人个子高,身子也总是笔直的,哪怕是现在这种情状,他站在这儿依旧如松如竹,风采斐然,侧面看去,宽袖大袍覆盖下,脖颈、肩背与双足几乎成了一条竖着的线,这样坚硬、刚直、却又……薄得像一片纸。
花宜姝目光落在他绷直的面庞上,忽而抬手,抓住了他的一片衣角,于是,一阵兴奋的大笑忽然在她耳边爆开。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行了不行了笑死朕了!】
【花宜姝花宜姝哈哈哈哈……】
【怎么能有人丑得这样可爱哈哈哈哈哈……】
【朕宣布,花花今日已经取悦了朕哈哈哈……】
【不,不对,朕还在生气,朕差点忘了!】
【花宜姝越来越不将朕放在眼里了,朕要重拾威严!】
李瑜稍稍冷静下来,正要发作,却听花宜姝抱怨道:“都怪陛下,都是陛下的错!”
李瑜:???
虽然是抱怨,语气却全无方才在人前的半分冷漠,反倒软绵绵的像一团柔云,李瑜怔了一怔,就见花宜姝开始拿帕子抹自己的脸上的粉,一边抹一边喋喋不休地抱怨,“陛下早上扔下一只匣子就走了,说什么妾身骗您,连个解释的机会也不给我,还将妾身拒之门外。我想着讨你欢心,捡起你丢下的水粉,唤来丫鬟们帮我好好装扮。陛下却一言不发就闯进来,把所有人都吓一跳。还一副兴师问罪的口气,我真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花宜姝每说一句,李瑜身子就矮那么一点,每说一句,李瑜身子就矮那么一点,等到花宜姝一番话说完,李瑜已经坐在了旁边,和花宜姝肩并肩。
【明明是你自己和安墨说的勾引萧青!】
【明明是你自己去找朕,却又半途走掉!】
【朕害怕你葵水来了,火急火燎来找你,却看见你和一群人在寻欢作乐……看、看上去像是在寻欢作乐,这叫朕怎么高兴?】
【这怎么能全怪朕呢?】
虽然如此,李瑜的心声转到后头,气势便渐渐弱了下去,还隐约有些委屈。
花宜姝听见“葵水”二字,目光动了动,抬眼看向李瑜,却对上李瑜专注看过来的双眼。他太高了,哪怕是坐在一起,肩头也比她高上几寸,为了不动声色和她碰肩,他还弯下了腰。
总是无声之处最动人。
花宜姝眼神不觉软了软。
她也算是知道他为何会匆匆赶来了。她原本以为,没有她在跟前哄着,李瑜得起码隔上两日才能消气,前些天不就是如此?还是她假装吐血昏迷才把他勾引过来的,她原本以为,有陈内侍在偷偷搞事,又是已经用过的招数,这一次应该是没有用了,她也不在乎招数有没有用,她只需要向李瑜传达一个她还在在乎他的讯息。谁知李瑜竟然只惦念着她来葵水的日子。
她还在对他用手段,他却……
花宜姝的心情有种难以形容的异样。她默默擦拭着脸上的水粉,因为心里有事,不知不觉在那一块地方重复了许多次。
下一刻,手上的帕子被夺走,李瑜拧眉看着她,长手伸到不远处的铜盆里,将帕子浸湿,才抬起她的脸轻轻擦拭。
【这么好看的一张脸惨遭虐待,花花你的心不痛吗?】
【就算你的心不痛,擦那么用力,你脸不疼吗?】
【朕反正是看不下去了!】
“为何将脸化成这样?”
花宜姝怔愣间,就听李瑜如此发问。
她面上一红。
其实起先拿到水粉时,她是想过要好好装扮一番给李瑜看的,到时候李瑜看见他送的水粉被她如此珍爱地用在脸上,还画得美美的取悦他,他再多的气也得给姑奶奶消下去。
上一篇:穿到七十年代当兽医
下一篇:男人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