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厉九歌
多年夫妻了,李锦元也不觉得尴尬,问道:“那是给谁的。”
何秀秀便叹息一声,“是给安墨姑娘绣的,在静尘庵中,多亏了她,咱们女儿才没被欺负。她可真是个好姑娘,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孩子也能挺身而出,你是没看见,她那只手青青紫紫的,好几天都没褪去。人家对咱们家有恩,咱们眼下又没什么好礼相赠,我只好先绣些帕子荷包给她,我看她不像是会绣这些的。”
其实更叫何秀秀为难的,是给花夫人送的礼。如今一颗惴惴不安的心平静下来,何秀秀立刻就想起来人情世故了,按情分上讲,宋大人出钱出力寻了他们多年,又帮忙救了女儿,是必须要重谢的;按辈分上讲,他们比宋大人高一辈,作为叔叔婶婶,理应给侄子侄媳送见面礼。窘迫的是,他们家这些年过得寒酸,连件像样的礼物都拿不出来。
她知道丈夫不容易,没将这件事说出来,只微微叹口气,继续道:“虽说安墨姑娘不提,但咱们不能什么也不给,平白叫好人寒了心。”
李锦元闻言,点点头道:“你说得在理。但只送些寻常帕子荷包,未免小气。”知道夫人这几天不安,他忙又补了一句,“虽说礼轻情意重,但咱们用的却只是寻常布料丝线,安墨姑娘跟在侄媳妇身边,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又不晓得咱家情况,万一误会咱们有意怠慢就不好了。”
被丈夫这么一说,何秀秀也发愁起来,丈夫说得没错,这刺史府的丫鬟都穿金戴银的,更何况安墨是花夫人身边最得宠的,她这些东西确实拿不出手。却听丈夫道:“你不必担心,等我拿些银子来,你就好好挑几样贵重些的礼物送过去。”
何秀秀一惊,“你哪里来的银子?”
她心道,丈夫也是宋家人,跟着回京城后应当多少能分些产业,但眼下又没回到京城,住在这里吃侄子侄媳的,用侄子侄媳的,还花侄子的钱给侄子媳妇送礼,这叫她怎么拿得出手?
李锦元立刻将自己得了一份差事的事情说了,“你放心,提前支些银子而已,我这一趟还不知能赚多少。”一个静尘庵就抄出来不少东西,更何况是鬼楼大本营?到手的九成交上去,留下一成犒赏将士,他这个主将能分到的也不少。
何秀秀闻言自然是大喜,“宋大人厚待咱们,你可要好好办事,不能辜负人家,听说京城房价贵,你得了钱也别大手大脚,到了京城咱们才好添置宅子家具。”她叹了口气,“也不知京城的柴米油盐贵不贵。”
李锦元闻言有些纳闷,“不必另买,我在京城的王府还留着呢。”
何秀秀大惊,“什么王府?”丈夫别不是疯了吧!
李锦元更惊,“没人告诉你么?我是皇室出身,回去后就是亲王,你就是王妃。”
亲王?王妃?!
何秀秀手指哆嗦了一下,完了,她丈夫一定是疯了!
……
副统领走后,李瑜再度拿起了母亲发来的那封信。
早在半个月前,关于花宜姝的事情就由李瑜修书送到了京城,既然已经决定是她了,李瑜当然不会隐瞒,二来也能让一直惦念此事的母亲放心。
太后的确是放心了许多,信中大半都是称赞,之后就是催促他赶紧回去。虽说太后并未在信里提起花宜姝,但李瑜莫名直觉太后并不喜欢她。
该如何让母后喜欢花宜姝呢?
李瑜思量了半天,没能想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便微微叹气放下了书信。他自暴自弃地想:罢了,母后不喜欢就不喜欢,回去后将她们两人隔开便是。
眼看时辰到了,他立即起身沐浴,待打理干净,看见内侍捧上来的香囊时,想了想,他拿起一个配上。
既然两个太香,那么一个应当刚刚好。
芙蓉香,她应当会喜爱的。
谁能拒绝一个香喷喷的人呢?
李瑜对今晚很期待。
第107章 送礼,明明是朕送给她……
巫州。
明月西斜,夜色渐深。
一道黑色的人影在暗巷中焦躁不已地等待,他一身黑衣,身形微微有些佝偻,头脸都用黑布蒙着,只露出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当更夫敲过第三次梆点后,头顶忽然响起一道男子的声音,“上来!”
黑衣男子浑身一震,仰头朝着上面望去。
巷陌深深,被高楼夹在中间,此时这黑衣人左侧高楼上开了一扇窗,窗内烛火摇晃,似一只招摇的手,正呼唤他过去。
黑衣人迟疑一瞬,咬牙顺着墙壁攀爬上去,而后一下跃入窗内,黑衣被烛火照亮,更显刺目,仿佛在提醒他就该永远藏在黑暗中,而不能与光明为伍。
长久待在黑暗中,这室内明亮的烛火刺了他的眼,黑衣人眼睛微眯,看向这室内之人。
屋内除了他只有三人,其中两个是鬼楼中走出的死士,跟从前相比,他们的面色更红润,眼睛更有神,干瘦的身材也胖了一圈,若不是黑衣人对鬼楼里每一个走出去的死士都一清二楚,只怕也认不出这两人。
因为他是鬼楼中负责训练死士的左使。每一个从鬼楼走出去的死士,都是他亲自训练出来的。
然而左使对越不凡的忠心也和这些死士一样,全靠一颗“解药”维系着。越不凡疑心病重,并不轻易相信别人,除了那些本就颇有才干且不得不投入他手下的英杰,比如杨靖、尹无正这种人,其他人都或是被迫,或是自愿地服下了剧毒。
想要在这个世界上好好活着并不容易,多的是没钱没田的乞儿流民,左使当年的心甘情愿服下剧毒,又是心甘情愿帮着越不凡训练死士为他效忠,他将这一切当做五年的交易,五年之后,他得到解药和一身武艺远走高飞,再也不用做回曾经无依无靠的流民。
但是不久前,他放出去的一批死士回来了,用了鬼楼的暗号引他相见,这些本应该被关在官府大牢里的人,竟然回来了,还带回了一个令他神魂剧震的消息。
黑衣人本不该信,可是这些人彻底摆脱剧毒后逐渐恢复康健的身体无法作假。
于是他来了。
“左使,这位就是张统领。”随着曾经手下的引荐,一直懒懒坐在案前的青年男子终于抬头冲他看来。
这人有一张年轻英俊的面皮,但这英俊却没有引人警惕的锋锐,反而显得十分和气,他眉毛浓,眼睛大,面颊肉多,看上去更比实际年纪要小上几岁。
左使没想到朝廷派出来交涉的,竟然是这样一个看起来乳臭未干的小子。他藏在黑布下的眉头皱了起来,觉得自己受到了轻视。
张达先却是抬手,彬彬有礼道:“请坐。”
左使在他对面坐下,桌上空空荡荡,没有任何招待的茶水点心,两人也毫不在意,就隔着这一张方桌开始讨价还价。
张达先:“朝廷可以给你们解药、新的身份,乃至一份堂堂正正的差事,但你们必须在此次围剿中拼尽全力,击杀越不凡。”
左使自认不是傻瓜,更何况才发现了越不凡的欺骗,心中警惕多疑比起以往只多不少,他冷冷道:“我凭什么相信,也许朝廷就是想要我们和越不凡自相残杀,等越不凡一死,就该我们死了。”
张达先却是从容不迫,这么多时日带着手下追杀鬼楼的人,他每一次都亲身上阵,历经坎坷,好几次险象环生,武功大有长进,心性也成长许多,早就不是原先那个被人笑话靠着家世当上龙武卫统领的张达先了。
他道:“你也可以不信。不过我想没人会不想活着。”他抬手,将一只药瓶放在了桌上。“这是真真正正的解药,一次三粒,连续服用七天,余毒尽去,重获新生。据我所知,你在越不凡身边已经四年,想必时日不多了吧!”
他这句话戳中了左使的软肋,左使的呼吸沉重起来,在他当上左使之前,原也只是一个普通死士而已,后来前任左使拿了“解药”离开了鬼楼,左使曾经好奇过前任左使的去向,还在越不凡面前试探过,为什么左使从此人间蒸发。
当时越不凡说他为前任左使安排好了天衣无缝的新身份,对方如今洗白上岸,自然不可能跟过去沾上关系。他说他也不会将前左使如今的身份去向告诉他们,为的也是让前左使与过去刀光剑影的黑暗生涯彻底斩断。
他当时信了,并且从此以后对越不凡更加忠心,他甚至为越不凡用剧毒控制他们这种事找了借口。他想,越不凡供他们吃穿,教他们武艺,他总要将花费在他们身上的赚回来,人心难测,若是他们中有谁学成武艺就逃离鬼楼,或是利用鬼楼从鬼楼学到的手段反噬楼主,那么越不凡就要血本无归。他理解越不凡使用的这种手段,认为这样明码标价的买卖十分公平。
就像美丽的蝴蝶近看却有丑陋的身体,他们这些死士从未被越不凡接纳过,又怎么能想象到这个人究竟有多阴毒?
左使当然想活着,若不是知道朝廷手里有真正的解药,他早在得知自己时日无多时就跟越不凡同归于尽了。
他视线死死盯着面前这只药瓶,忽然伸手过去抢夺,速度快得甚至留下残影,然而他快,张达先却比他更快,顷刻之间,左使强抢的手被张达先一掌拍开,那瓶药再度落入了张达先手中。
左使伸出去的手被痛得发麻,甚至没有再抬起来的力气,似乎对方早就料到他会伸手去夺,对方早就有所准备。左使没想到这样一位年轻公子居然如此厉害,他呵呵冷笑,“看来朝廷养的也不全是金玉其外的废物。”
张达先却半点不恼,反而手上一晃,药瓶就飞入了左使手中。
左使大惊,捏着药瓶不知所措,却听张达先道:“朝廷毕竟是朝廷,陛下圣明君主,不会越不凡那样阴险毒辣的手段,解药你拿去,若信得过朝廷,你可以帮忙围杀越不凡,若是信不过,也尽可以远走高飞。”
左使捏着药瓶,怔怔不语……
……
归州,刺史府。
同一轮明月下,有人捏着解药两难抉择,也有人捏着香囊原地踟蹰。
夜色静谧,桂香满园。
李瑜原本已经快要迈入那座院子,可是敏锐的耳力又硬生生将他的脚步留在了原地。
他鼻尖嗅到了八卦的气息。
有几个侍从的声音隔了老远,却还是清晰传入他耳中。
“本来只是跟随陛下在刺史府上借住几日,没想到还能看到这么多热闹!”
“东街一家百年店铺经常半夜失窃,店家今夜终于捉到窃贼,把贼扭送到本地衙门,衙役一瞧,你们猜是谁?竟然是归州刺史的小公子。”
“堂堂刺史公子,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我也没想到啊,听说这刺史公子从小就有个偷鸡摸狗的怪癖,刺史大人不管不顾,刺史夫人又一向惯着,这才闹出今日的事。明天可有的热闹看咯。”
“听说归州刺史和刺史夫人为了捂住这件事,给在场所有人都发了封口费,你们绝想不到发了多少钱。”
“多少多少?”
“一人,十文。”
一阵压抑的哄笑声响起,“十文,这刺史也太小家子气了!这点钱还不够塞牙缝的!”
“谁让人家是刺史,就算他分文不给,那些人也不敢往外说。”
“倒是那刺史小公子有些脾性,当场怒骂自己的爹娘刁钻刻薄,被刺史夫人提着棍子打。”
李瑜微微蹙起了眉头。这归州刺史,毛病怎么越来越多?不过这故事倒是比其他的新鲜,至少是他从未听过的素材。
身后随从不明白天子为何突然止步,更听不见陛下所能听见的声音,却也不敢多问,老老实实垂首静等。
在李瑜的耳朵中,那两人还在继续八卦。
说的不是刺史夫妇担心吵起来被陛下听见特意躲到外边去吵,就是刺史管家带着厨娘私奔还被家里老妻追出来推进了河里。
几人说得惟妙惟肖,仿佛排演出了十几个人的热闹,李瑜正听得暗自叫好,忽然听见其中一人道:“花夫人可真是宽厚啊,见李夫人郁郁寡欢,竟求了陛下找到一棵能吹泡泡的树,当真奇特。”
“可不是,李夫人和珠珠小姐今日可开心了,还和夫人一块用了晚饭呢!”
“夫人可当真是温柔体贴,处处为人着想啊!”
李瑜:……
明明是他送给花宜姝的,怎么成了花宜姝送给何秀秀母女的?
第108章 迟到补更二更,窃贼
今天发生了太多热闹,李瑜那边正在思索自己送给花宜姝的树怎么成了花宜姝送给别人的,花宜姝却也没有闲着,正一边靠在贵妃榻上尝试安墨给她制作的面膜,一边听曹顺子给她讲刺史府的八卦。
“其实刺史府的小公子行窃也不是头一回了,光是被抓住的就有十几次了,要不是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恐怕归州刺史早就将他从族谱中除名了。”
曹得闲就在一旁道:“这么看来,刺史府给的那十文钱也就是做做样子咯?”
曹顺子笑道:“这是自然,这么多次,消息早就捂不住了。倒是那些抓住了‘窃贼’的店家,都在城里扬名了一把。生意比以前更好了呢!”
曹得闲便叹道:“看来归州刺史这些年治不住归州也是有道理的,教出这么一个儿子,谁能服他呢?”原本还以为陛下这回整治静尘庵牵扯出了那么多本地官吏,没了这些地头蛇盘踞,归州刺史应当能好好治理归州了,现在看来,他连自己儿子都管不住,怎么可能管得住偌大一个归州?
曹得闲暗自思量,前日刺史夫人还托他在花夫人跟前美言几句,想为她的丈夫谋求更高的位置,他当时表面乐呵呵,心里却在笑话她丈夫懦弱无比把归州治理成这副鬼样子,没被撤职已经是陛下法外开恩了,如今可好了,这件事暴露出来,只怕归州刺史是真的要官位不保了。
屋内的侍女见夫人听得津津有味,也掩着嘴笑作一团,一直随侍在夫人身边,她们知道夫人就喜欢看她们自在笑闹的样子。
没一会儿,花宜姝揭开了面膜,果然也是一副笑模样,紫云立刻将一面琉璃镜呈到她面前,花宜姝就着屋内煌煌灯火仔细对照,不由有些失望,“这面膜敷完,也没见肌肤细嫩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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