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初云之初
真正是图穷匕见。
事情发展到了这等境地,淮南王自然不会束手就缚,必定同朝廷做过一场、分个高低不可,只是朝廷毕竟是朝廷,天下人望所在,又有杜太尉亲自挂帅,扫平淮南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杜太尉前脚离京,后脚芈秋便令徐太傅清查这场动乱对京中所造成的影响,承恩公与淮南王世子作乱之时,皇城十二门尽数关闭,全力防卫,但京城内各坊市之间的大门和道路却顾及不得。
民宅既无油水,又没法在大义名分上对承恩公等人予以襄助,没有遭受到任何损失,反倒是长安高门大户方向不一。
有被承恩公府说动倒向淮南王的,有骑墙派左右观望的,有保全自身、闭门不出的,还有坚决站在天子这一边,同逆贼划清界限的,不一而足。
此外,还有靖国公府那样各行其是的——靖国公背地里跟淮南王眉来眼去,靖国公夫人和世子反手把他举报了,前脚把靖国公控制住,后脚就把他书房翻了个底朝天,各种文件书信统统送到了徐太傅处,好一出大义灭亲。
徐太傅将各类情状写上奏疏,递交到宣室殿,芈秋看完之后当即提笔批复。
积极拱卫天子的加官进爵,关闭府门、明哲保身的无功无过,左右观望的骑墙派去官夺职,三代不许入仕;亲附淮南王的统统问罪处死、抄没家产。
与此同时,又厚赐南军,抚慰被承恩公府扣下的吴大学士,重赏杜太尉、徐太傅乃至于其余几位中流砥柱般的大学士。
朝堂上的事情一件接一件,后宫也是多事之秋,别忘了——前几天刚死了个太后!
太医给芈秋诊脉之后,道是余毒未清,须得静养,故而太后丧仪一干事项,便理所应当的交付到皇帝手中,他是太后亲儿子,替老娘操持丧事,也是应尽之义。
皇帝就叫礼部拟定丧仪章程出来,又催着让想个好些的谥号,盯着尚宫局布置寿康宫和灵堂,还得差人去检阅太后陵寝修建的如何了,此外还要着手安排命妇们入宫哭灵、天下服丧的仪制,接连几日忙得团团转,只恨不能生个三头六臂出来才好!
此外,这又牵扯出另外几个问题来——太后的丧仪上,承恩公府的人要不要出席?
该不该因为太后而对承恩公府网开一面?
宫中皇后之下,淑妃跟贤妃一并凉了,内命妇哭灵的时候,场面上是不是不好看,是否会叫外命妇有所揣测内宫阴私?
承恩公府毕竟是太后的母族、皇帝的舅家,芈秋处置之前,特意请了皇帝过来,问及是否要因太后而宽恕叶氏一族。
皇帝多恨叶家人啊,当初在城脚下喊口号要他命的是叶家人,勾搭淮南王夺他江山的也是叶家人,关系都破裂成这样了,还要什么自行车!
他不假思索,便斩钉截铁道:“不必!叶氏一族谋逆,罪在不赦,断然没有轻纵的道理!母后是一代贤后,向来约束母家不得越矩,岂能容得下这等丢人现眼的娘家人?叶氏一族满门抄斩,抄没家产,夷三族!”
芈秋没有为承恩公府求情的意思,又继续问他:“那淑妃和文氏——”
皇帝想也不想便道:“淑妃与承恩公府里应外合,附从作乱,只是被我及时发觉,废黜名位,白绫赐死,至于文氏,一个后宫罪妇,不必为她格外去寻什么由头解释了!”
说到此处,他不禁冷笑:“就为着养出一个这样的女儿,靖国公府满门抄斩都不为过,只是若真的把文家满门都杀了,怕又是遂了文氏的愿……”
芈秋便道:“那就将靖国公府的爵位削掉,改成三代降等的靖国侯府吧,侯位由靖国公世子承袭。他们母子俩乖觉,没有掺和其中,始终都站在朝廷这边儿。至于靖国公府的其余人,参与的一律枭首,其余流放岭南,永世不许还京,如何?”
皇帝听得颔首:“很妥当,便如此做吧。”
借着那份勤王诏书的东风,芈秋利落的将前朝梳理了一遍,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帝都百官战战兢兢,芈秋自己的小金库倒是鼓得要往外漾。
如此过了一个月的时间,等到太后的丧仪彻底结束,淮南王的人头也被南征军快马加鞭送抵京城,淮南王一系世代积累的财富也会陆续抵达京师。
这一月真正是风云跌宕,变幻无穷,直到将一切都妥善处置完,仍旧有种脚踩在空处的虚无感。
芈秋吃了一个多月的药,脸色逐渐好了起来,只是身量较之从前略显单薄,格外怕冷。
昨天晚上下了一场大雪,她披上大氅,同皇帝一道往御花园中去散步:“母后的丧仪结束,淑妃和文氏也都已经作古,从前那些好好歹歹,统统叫它过去吧。”
皇帝捧着手炉,笑吟吟的看着她:“好。”
芈秋又道:“我这一段时间以来,心里边一直转着一个主意。”
她转过头去,打发侍从们离得远些:“咱们换了这么久,再换回去的可能性怕是小了,后宫里那些妃嫔,我是不打算动了,只是她们正当韶年,如此虚度,却也可怜。”
皇帝听得微怔:“那你的意思是?”
芈秋道:“我的想法是,借着太后娘娘新丧这个由头,叫她们出宫祈福去吧,再过个一两年,风声小了,便各还本家,宫内出一幅嫁妆,叫再寻个良人,也便是了。”
皇帝沉默了半晌,终于松了眉头,伸手去握她的手:“好。”
他眉宇间神色平和,隐约含着几分希冀与期盼:“叫她们走吧,以后就我们俩,咱们好好过。”
芈秋伸臂将他拥入怀中,皇帝莞尔一笑,顺势埋脸在她肩头。
他想,什么叫幸福呢?
于他而言,或许就是当他紧抱住心上人的时候,却发现对方竟也将他抱得更紧。
只有系统一边吃瓜一边冷笑:“是啊,你得到了爱情,但是你现在所拥有的,也只有爱情!”
后宫里边儿,太后死了,内侍监死了,最得宠的两个宫妃死了,其余那些莺莺燕燕都被打发走了。
朝堂上边儿,外戚势力一扫而空,杜家一门独大,承恩公府翻了车,勋贵集团重新洗牌,几番起起降降,连消带打,哪还是你熟悉的那个朝廷?
可是站在皇帝的角度上回头去想,好像也挑不出什么错漏来。
都是事赶事走到这一步的,同若离有什么关系呢?
春风化雨,润物无声,这才是芈秋手腕的可怕之处。
……
杜太尉南下之前,芈秋吩咐人送了祈安监新研制出来的新式炸弹过去,与此同时,又特意安插人手在军中——并非是为了监军,而是借机拣选资质出众、可堪调教的后起之秀。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不在战场上见真章,谁知道对方是不是在纸上谈兵?
征讨淮南王不过是小试牛刀,如若新式炸弹发挥的作用如预想一般,感谢完榜一大哥淮南王送上的火箭之后,芈秋便要挥军北上,收复燕云!
淮南王这个试验品很不错,祈安监的人得到了较为理想的最终数据,确定这种新式武器威力不容小觑,假以时日,必然能够彻底改变世界的格局。
芈秋在宣室殿欣赏了一会儿淮南王被腌制好的脑袋,站起身伸个懒腰,正准备往祈安监去走一遭,却见御书房的门开了道缝儿,吉春喜气盈盈进得门来:“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芈秋不禁道:“何喜之有?”
吉春笑道:“方才椒房殿传来消息,皇后娘娘被诊出了身孕,国朝有后了啊!”
芈秋大喜过望:“果然是好消息!”
“啧啧啧,终于又有了啊!”
空间里边打牌的吕雉都忍不住挑了下眉:“赶紧的,难产套餐给他安排上!”
第42章 帝后交换身体后40
经历了承恩公作乱与淮南王之事后,帝都着实纷乱了一段时间,只是天子尚在,朝中又有贤臣,很快便匡定天下、重整河山,等过了春节,转过头来,又是一年好风光。
太后既丧,芈秋身为天子,原是该为她守孝一年的,只是此时天子尚且无后,又有前代君主们的先例在,便以旬带月,守了四个月作罢。
武则天对此很是悻悻:“凭什么父亲死了守三年,母亲死了守一年就行?我当政的时候,一举给改成三年了!”
芈秋:“好好好,再过段时间我也改!”
自打换了身体之后,皇帝就没过过几天好日子,被打被骂被流产,整个人都被摧残得不像样,这会儿太后没了,宫里边妃嫔尽数遣散,又有庄静郡主在椒房殿陪伴,倒生生给养回来了。
芈秋也是——做戏做全套,做实验时有实验组也得有对照组,她对别人能狠得下心,对自己也不会心慈手软,该下毒下毒,该服药服药,刚好趁这段时间将养好身体。
他们彼时正年少,又是柔情蜜意的时候,再有太医开的药吃着,如此过了四个月的孝期,再度同寝一段时间,皇帝自然而然的被诊出了身孕。
芈秋往椒房殿去时,便见殿中宫人、内侍皆是喜形于色。
可不是吗,宫里边其余妃嫔都被打发走了,就剩下皇后一个人,这会儿皇后又有了身孕,满天下的风光都要集中到她一个人身上了。
芈秋脸上也挂着笑,吩咐吉春打赏椒房殿侍奉皇后的宫人和内侍,上下都赐了三个月的月例,又迫不及待的往内殿去。
皇帝有些羞涩的坐在床上,那含笑的眉宇,微翘的唇角,冷不丁一打量,真就是一个满心欢喜、又隐隐带着希冀的,刚刚被诊出有孕的少妇。
芈秋脸上笑意愈深,大步走上前去,双目发亮的握住他的手:“多久了?太医怎么说?你胃口可还好吗?”
皇帝笑吟吟的看着她,一一回答:“刚刚一个多月呢,太医说是很好,胃口倒还没什么变化,只是不知以后它还会不会这么乖。”
芈秋满面深情,情不自禁的拥住了他。
周遭人默契了退了出去。
“我有一种感觉,”皇帝伏在她怀里,目光透露出一种可以被称为慈爱的东西:“这个孩子,是我们的阿宣,他认得我,他又回来了!”
“嗯!”芈秋用力的点头,动情道:“一定是这样的!”
……
以杜太尉南征时的新型武器为基准,祈安监重新研制了一批威力更大的武器出来,芈秋亲自盯着试验了数次,终于批准工部生产,正式将其投入战争。
这一次挂帅亲征的不再是杜太尉,而是一个年过三十的中青代将领,身后统领着数个刚刚弱冠的青年将领——芈秋有意在军中组建不同的将官势力,老中青三代分开培养,以免日后出现无将可用、青黄不接的局面。
至于杜太尉这些上了年纪的将帅,若真是就此弃置,未免太可惜了,她盘算着建设一所专业的军事学院,叫他们发挥余热,带带学生。
老将征战多年的经验是无价之宝,写出来订成册子,完全可以当成传家之宝用,若是就此荒废,实在是可惜了。
不过人皆有私,教学的时候藏一手也不稀罕,所以芈秋打算叫杜太尉去做这个军事学院的院长。
一来这位是真的一腔热血,忠心耿耿,干不出阳奉阴违的事情,二来他的身份和资历都足以充任这一职务,三来嘛……
先前承恩公作乱,是皇后坐镇宫中,料理诸事,也是庄静郡主率先表明了立场,以示杜家并无谋逆之心,再之后清缴淮南王的战争中,也是杜太尉披挂上马,扫平祸患,人家满门忠义,朕再不有所赏赐,那还像话吗?
杜太尉已经是正一品,芈秋就盘算着给他个爵位才好,只是不能现在给,得等军事学院的事情彻底办成才行,至于当下从哪儿找一根胡萝卜吊在老将们的鼻子前边,那就得荣誉和实际利益两手抓了。
从前只有文官大儒才能广收弟子,现在武将也可以了,而且一旦教出一个出息的弟子,是可以遗恩三代的,天地君亲师,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再加上俸禄加等,恩荫加数,不愁他们不动心。
芈秋心里边盘算着,文官进阶有科举,武官进阶也该有武举才是,只是除了武艺之外,还要考察策略与国家形式,这种大局观与国家观纯粹指望私人养成是痴心妄想,还是要叫老将们编纂教材、集成体系之后,才好培养下一代。
军事学院只是一角,她还在考虑着办个全科学校出来,不必学那些儒家经义,教出来的学生能识字、会算术即可,各类杂学均可编入教程,这天下这样大,多的是能用得到的地方。
而且眼下还有个现成的便利——刚刚发落了那么多人,其中不乏高门大户出身的,平常时候这种工作叫他们知道,眼皮子都不会动弹一下,可这时候将两个选择丢过去,一是照原先判定流放收监,二是往新开的学院里边教书顶罪,芈秋不信有人会硬着头选第一个。
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事。
那些犯官的女眷中多有识文断字之人,娇养惯了的身子,真叫她们跟随家人流放出去,一路上还不知会遇到多少艰难险阻,倒不如留在帝都谋个生计,既赎其罪,也能尽其能。
在当下这种世界里,每一个接受过教育,能读书识字的人都是一笔财富!
芈秋出城送别了北征军,便传了几位重臣往宣室殿去议事,将自己的想法一讲,其余人还没反应过来,崇政殿顾大学士便豁然出列,先是赞了一句“陛下仁德”,紧接着便毛遂自荐道:“陛下若信得过老臣,便将此事交付给老臣处置吧,不出三日,必然拟定好章程,递到御前!”
其余人回过神来,个个懊悔不已,心里边暗骂这老东西嘴真快!
这可是个好差事啊!
虽然没什么油水,但是能收多少人情啊——到了他们这等地位,谁还在乎那点金银器物?
前番帝都动乱连连,牵涉其中的官员勋贵不计其数,被斩首倒还好,痛痛快快的死了,被流放又或者打入监牢的,那才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呢!
什么叫流放?
就是戴着几十斤的枷锁,靠两条腿走到千里之外的不毛之地去,要么走,要么死,动辄鞭子伺候,没有生病休息一段时间这回事!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但凡你有三两油,押送的差役就能榨出来半斤,图钱的还是小事,最怕是就是他受了仇人的贿赂,专来折磨你,又或者见放官妻女姿色过人,起了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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