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看泉听风
“他跟王洪同岁,他是长子,父母舍不得他随便娶妻,准备让他回京找世家女。”陆远解释说,“你不是总怕莲娘受委屈吗?沈家的家风你总不会担心了吧?柳氏闹成这样,沈清都没拿她如何,她照样是沈家大夫人。”
若不是沈清之前跟他说的那些话,他也不一定会让女儿嫁沈家。可现在他也试试看陆家是不是能更进一步,就算不能进一步也不碍事,沈家家风好,家中几个郎君都夫妻和睦,但凡正妻能生子的,都没有庶子。
沈清最疼爱夭夭,夭夭马上要嫁人,五郎、六郎年纪又小,沈清想要女儿在娘家有依靠,势必只能培养侄子。像沈家、陆家这种清贵世家,嫡长子身份没那么重要,他们也没爵位传承,重要的是官场的人脉。
陆远自己有四个儿子,能分给女婿的人脉注定不多,这也是当初妻子要女儿嫁王洪,他睁眼闭眼的缘故。他没有人脉,沈清有,莲娘跟夭夭感情好,两人要是做了姑嫂,还愁沈清不照顾女儿女婿吗?
想到沈家的家风,还有女儿跟夭夭的感情,王夫人心动了,她追着陆远问:“那孩子什么时候回来?”
陆远说:“不清楚。”
王夫人恼道:“你怎么一问三不知?敢情莲娘不是你女儿?”
陆远:“……”他沉默半晌,柔声对妻子说:“是我不好,我明天立刻去打听,一定让沈津以最快的速度回来。”他要不这么说,他担心自己今晚别睡了。
王夫人这才破涕为笑,她心满意足地躺在丈夫身侧,“郎君您真好。”
陆远莞尔,轻拍妻子的肩膀,“睡吧。”
第二天天还没亮,陆远已经起身,王夫人也跟着起来了,这么多年,她早习惯先伺候夫君上朝了,陆远一面穿朝服,一面提醒夫人说:“丽娘,王家的事你千万忍着,一切由我做主。”
王夫人点头:“夫君你放心吧。”
陆远知道夫人向来有分寸,便放心地上朝了。
王夫人送走陆远后,想到王洪的所作所为,心里憋了一口气,又想到如果丈夫坚持退婚,娘家一定不会答应,届时大兄肯定会让母亲来求自己,她到时候该怎么应付母亲?
王夫人胡思乱想了一会,一不做,二不休,将酣睡正香的女儿从被窝里挖出来,叫上早起的婆母:“母亲、莲娘,我听说庄上栀子花开得正好,我们去别庄住一段时间吧。”
莲娘一脸懵地看着母亲,就因为要去别庄,所以她天没亮就把自己叫起来了?
陆家朱太夫人闻言微微挑眉,她早上才接到消息,儿子昨晚跟沈清喝酒喝到很晚。沈清是中书令,而儿子在尚书省,两人私交虽好,可明面上很少交流。
能让沈清晚上喊他过去喝酒的,一定不是大事,看儿媳这坐立难安的模样,朱太夫人偏头对陆莲和蔼笑道:“好久没带莲娘出去玩了,既然如此,我们就在庄上多住几天吧。”
王夫人见婆母如此上道,心中一喜,她就知道婆母不是糊涂人,“我这就是去准备行李。”
朱太夫人慢悠悠地叫住了王夫人:“等等。”她对孙女说:“你年纪也不小了,这种琐事都应该学起来了,这次就你去整理行李吧。”
陆莲还是一派孩子心性,听祖母这么说,她欢天喜地地说:“好,我这就去。”
等莲娘走后,朱太夫人才问儿媳:“出什么事了?”
王夫人知道瞒不过婆母,她羞愧地低着头,将王洪的事说了一遍。
朱太夫人看着默默落泪的儿媳,轻叹一声,“丽娘不哭,咱们家的女儿还愁嫁吗?我们再给莲娘找户好人家。”
王夫人昨天对着丈夫没哭,听到婆母的话,她一下崩溃了,她抱着朱太夫人的大腿嚎啕大哭:“母亲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莲娘。”
昨天夫君虽然再三安抚她,可陆远终究不是女人,很多时候他都没法理解王夫人的担心,这种担心只有同为女人的朱太夫人才能理解。
朱太夫人板着脸说:“胡说八道,你是莲娘的母亲,最疼爱她的人,你怎么会害她?”她弯腰扶着儿媳起来,又拿了帕子给她拭泪,“我知道你是心疼莲娘才让她跟王洪定亲,谁能想到这厮居然做出这种事。”
朱太夫人顿了顿又问媳妇:“陆远怎么说?”
王夫人道:“他让我别管这事。”
朱太夫人笑了:“既然他想解决这事,那我们乐得轻松,走,我们去别庄散散心,说不定等我们从别庄回来,莲娘的亲事都定下了。”
王夫人也希望如此。
陆莲这会进来问母亲和祖母:“我能把夭夭叫来吗?”
王夫人想了想说:“夭夭最近在管家,她又快成亲了,不一定有空。”
陆莲道:“我去问问她。”说完就一溜烟地跑了,风风火火的样子,王夫人和朱太夫人喊都喊不住。
王夫人叹气:“这孩子什么时候能长大啊!”
朱太夫人笑眯眯地说:“天公疼憨人,孩子还是憨厚点好,这样福气才能来。”
王夫人向来唯婆母、夫婿的命令是从,婆母说女儿这样好,她也没再说什么,她也觉得女儿这样不错。
陆莲到沈家时,沈灼刚刚起来,她前段时间累坏了,这几天精神放松下来了,人就懒了,她洗漱完毕,也不急着用早膳,而是在花园里散步醒神。
听说陆莲来了,沈灼惊讶地去二门迎她:“莲娘你怎么来了?”
陆莲咬了咬下唇,“夭夭,我好像出事了。”
沈灼一愣:“什么?你身体不舒服吗?”
陆莲摇头说:“不是,好像是我表哥出事了。”
沈灼讶然问:“你表哥出什么事了?”
陆莲说:“我也不知道,刚刚母亲和祖母在说话,我就只听到了几个字,我听到母亲在说表哥的名字,她还要带我去农庄,夭夭你说表哥是不是出事了?”
沈灼暗忖,你表哥没出事,出事的是你,她想了想问:“你既然担心你表哥出事,为何不问祖母和舅母?”
陆莲说:“既然阿娘和祖母避着我,那肯定是她们不乐意跟我说,我问了也没用。”
沈灼不由点头,莲娘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陆莲继续道:“所以我想了想,还是来找你了。”
沈灼奇怪地问:“你找我做什么?”这事就是自己促成的,她能帮莲娘做什么?
“祖母和母亲不告诉我,我可以自己去找表哥啊!”陆莲挽着沈灼的手撒娇说:“夭夭你陪我去找表哥好不好?”
陆莲容貌俏丽、笑容娇美,笑起来时还有两个深深的小酒窝,大部分人看到这样甜美的笑容,都不忍心拒绝她的要求。
“不好。”沈灼就是属于一小部分人,她冷酷无情地拒绝了陆莲要求。
“为何?”陆莲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夭夭,你不是我好姐妹了吗?”
沈灼反问:“你自己都去不了,我哪有办法过去?你就不怕我们走到半路就被长辈叫回去?再说你也只是听到舅母说了王表哥的名字,也未必是王表哥出事,你这样过去只会让王表哥担心。”
陆莲天真地说:“如果表哥没事,我过去看他,他只会开心,不会担心啊!我们是过不去,但你可以让你表哥带我们去看我表哥啊!慕表哥这么厉害,一定可以带我们过去的。”
第43章 退亲(上) 王高退亲
陆莲的话让沈灼又好气又好笑, “你想得还挺周到的。”
陆莲兴奋地说:“对吧,这样是不是一举两得?”
沈灼提醒她道:“你忘了我跟表哥快成亲了。”成亲之前未婚夫妻是不能见面的,除非有特殊情况, 比如之前慕洵成亲。
陆莲顿时想起来,夭夭成亲比自己早, 她有些失望地叹了一声,“那怎么办?”
沈灼问她:“你想不想跟我出去走走?”
陆莲兴致缺缺地说:“去哪里?”
“去我农庄上凫水, 我表哥给我挖了一个可以凫水的池子。”沈灼不确定舅父会何时退婚,但既然舅母她们准备去农庄,显然是舅父事先叮嘱过了,那还是先带莲娘离开吧。
沈灼也不是有意隐瞒陆莲这件事, 而是她性子太冲动, 如果被她知道王洪在外面有了海誓山盟的外室, 肯定会去问王洪,这反而会让舅父陷入被动。
陆家这样的大家族儿女定亲、退婚都不是小事, 沈灼也不觉得舅父会去王家退亲,他最大的可能就是逼着王家主动来退亲, 这样才能在舆论中站稳脚跟。
对现代大部分普通人来说, 可能舆论不是特别重要, 毕竟小门小户, 家门一关, 谁在乎外人说什么?古代是家族人情社会,尤其舅父还要在官场混,哪怕现代官场,官员都很重视自己的名声舆论。
与其留莲娘在城里,还不如带她去农庄散心,她孩子心性, 有好玩的肯定不会想着王洪了。她也不担心两人退婚后莲娘会伤心,要是舅父连莲娘都安抚不好,他也别在官场混了。
“可以凫水的池子?”沈灼的话让莲娘眼睛都亮了,她羡慕地说:“慕表哥对你真好。”她是做梦都不敢想表哥会被自己挖个凫水池,她要提了这要求,表哥肯定会说自己行事奢靡的。
沈灼瞄了陆莲一眼,微微笑道:“他是我未婚夫,对我好不是应该的吗?”
沈灼这话不应该是大家闺秀说出来的,大部分只会对女子有要求,对男人要求却很低,也不会有人会说未婚夫对未婚妻好是天经地义的事。
陆莲也是快成亲的人了,闻言就忍不住多想了,自她跟表哥定亲后,表哥好像从来没送过自己任何东西,甚至有时自己让他带自己出去玩,他都不肯……
等沈灼领着陆莲去了农庄,陆莲看到慕湛不仅给沈灼挖了一个简单的凫水池,而是挖了一个玉石砌成的大浴池,甚至还在庄上养了十来个人,就是专门为沈灼烧热水时,她心中更是百味杂陈。
她倒不是嫉妒沈灼,而是想着同样是表哥,为什么王表哥跟慕表哥不一样?王家家境比不上慕家,她不指望表哥为自己花费那么多,可为何表哥对自己用心,还比不上慕表哥对夭夭的一半?
沈灼请了陆莲来庄上玩耍,自然同时也邀请了朱太夫人和王夫人,两人也对沈灼的农庄赞不绝口。
朱太夫人瞥了一眼自家孙女,见她一脸若有所思,她意味深长地对王夫人说:“都说嫁人是女人第二投胎,这一点都不假。就是那些娘家条件差不多的女孩子,嫁对了人和嫁错了人也是天差地别。”
王夫人知道婆母的意思,她这是想为日后莲娘和王家退婚做铺垫,王家是自己娘家,说娘家不好,让王夫人心里多少有点不是滋味,但想到自己这些年一直尽心尽力扶持娘家。
她对王家就一个要求,只要他们善待自己女儿,可他们连这一点都做不到,王夫人心也冷了,横竖自己现在也是陆家人了,将来葬也是葬在陆家祖坟,跟王家无关了。
她附和朱太夫人道:“母亲说得没错,就说沈家柳女君,看看她娘家那些姐妹,再看看她,就知道嫁对人日子有多舒服了。”
柳氏家世不显,即便是她最受宠的继母之女,嫁的人也是寻常,就是有些小钱而已,可刘家那点钱根本不如沈家、陆家的眼。
陆莲默默地听着没吭声,她跟夭夭家世相当,但她们未来的夫家却天差地别,是不是将来两人处境也天差地别?陆莲出神想了一会,连忙摇头,她怎么可能有这么大逆不道的想法呢?
朱太夫人和王夫人也点到即止,有些事只要在心里留个影子即可。
沈灼招待三人在农庄泡澡、喝茶、采果子、捞鱼……各种花样层出不穷,朱太夫人和王夫人是大人有自制力还好些,陆莲则玩得乐不思蜀了,想去看王洪的想法也被她抛在脑后了。有了慕表哥做对比,陆莲暂时不想看到自家表哥。
陆远来接母亲、妻女三人时,陆莲还依依不舍地不想回去,她拉着父亲的手唧唧喳喳地说着这里有多好玩。
陆远耐心地听女儿说完,然后笑道:“你要喜欢凫水池子,我让人也在家里的农庄里弄一个。”
陆莲怔了怔,连忙摇头说:“阿耶我不要。”她虽被父母养得有些天真,但却是个懂事的孩子,也知道陆家和慕家的区别,他们陆家、沈家是清贵的书香门第,家里底蕴再厚,也不能做这种过分奢靡的事,而慕家不一样,慕家是王府。
“一个池子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陆远揉了揉女儿的长发,“我陆远的女儿什么承受不起?”
王夫人听丈夫这么说,心中微动,她迟疑地望向陆远,他这是去王家退亲了?
陆远有些愧疚地握着妻子的手,“我们先回去吧。”
陆远当然不可能去王家主动退亲,一来是王家不可能因为王洪找外室的事就答应退亲;二来他也不能因为这理由退亲,不然莲娘肯定会冠上善妒的名声,他岂会让女儿名声受损。
王夫人看着丈夫格外温柔的语气,心中隐约有了一个猜测,她娘家估计被丈夫整了。
王夫人的直觉没错,王家这些天的确被陆远整得很惨,关键是王家还不知道这事的幕后主使者就是陆远。
王洪的父亲王高是个才能平庸的人,他胸无大志,虽以世家子的身份入仕,但几十年官职都没挪一下。旁人要是跟他一样,早急得要命了,可王高却安于现状。
用他的话来说,能留在京里当官,又不用天天早起上朝,这样的日子神仙来了也不换,尤其是儿子跟陆远的闺女定亲后,他生活就更随性了。
每天想去府衙点卯就去一趟,不想去就不去,他是陆远的连襟,官职也是个闲职,有点眼力的人也不会跟他计较。可偏偏最近王高的清水衙门里来了个寒门愣头青。
寒门弟子和世家弟子不同,世家子弟自小由做官的长辈教导官场的行事准则,寒门却不会,他们大部分都是靠自己奋斗当官,在官场上也是独自一人奋斗。
那愣头青来府衙后,府衙里大半公务都落在他头上,他每天都在府衙干活干到很晚才能回家,还时常不能回家,留在府衙将就一夜。
这样干活若是能提升、或是有好处拿,寒门官员做起来或许还乐意点,奈何他这地方是个所有人都坐冷板凳的地方,一个萝卜一个坑,所有的位置都被王高这一类占据了。
他们平时没多大作为,几十年不升迁,这也意味着在这个衙门干活的新人都没出头的日子若是进来养老的世家子自然无所谓,而指望往上爬的寒门官员如何能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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