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桑家静
“后卿……”陈白起又奇怪地喊了他一声,然后便断了声,她现在的状态很玄妙,她像踩在云上,整个人轻飘飘地,无处着力,她感觉到很欢快,很轻松,心与嘴都像没有了束缚。
她抓了抓后卿的手臂,咧开嘴朝后卿笑了一下,像微醺的醉汉一样。
后卿半点亦不嫌弃她,他低下嗓音,像拿糖诱哄孩童的怪叔叔一般道:“再喊我一声?”
陈白起甩了甩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一些,可收效甚微,她只能勉强控制自己傻笑,她问:“为什么?”
“乖,再喊我一声,我便救你。”
陈白起眨了一下眼睛,长长的睫毛尾尖搔了一下后卿的手掌,呼了一口长气,她觉得她好难受,可又不想解脱,一半清醒一半迷醉,眼前的人物都像打了一层雾。
“后卿……”
她又喊他,只是这一次的语气不似之前的不确定,而是认出了他。
他怎么来了?
“娇娘……白起,焕仙,你到底是哪一个呢?”后卿问她。
陈白起颦起眉头,心底最深处的防备被激发起来,她眯了眯眼睛,那迷离的眼神仔细辨认他,但很快她便又迷失了自己,她不受控制地蹭了蹭他的衣料,又无师自通地抓住他的手掌朝面上按揉,像只求抚摸的小猫似的。
她迷恋着他身上散发的一种令人神魂授与的香味,只想靠近他,贴近他。
后卿被她这样又蹭又摸,眼神不由得变了变,但他没有阻止,甚为坏心地容忍她“胡作非为”,他哑着声音问道:“你在做什么?”
“热……”
陈白起解不了热,顿时有几分委屈地叫着。
“那你想怎么做?”
“不知道……”
她抬头看向他,酡粉的面颊,唇色殷红,像个无辜又勾人的妖精。
后卿发生他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了,他倏地低下头,一口便咬上她的唇,然后轻扯了一下。
“痛……”
软绵哭唧唧的轻呼。
后卿顿了一下,轻叹一声,方轻柔地含住了她的唇。
……
忽地,后卿感觉到被他抱在怀中的人好像哪里不对劲,他一睁眼,便见陈白起亦同时睁开了眼睛。
而她那双涣散的黑色的眸子像漆金一般变成了金色,她枕在他臂弯的头发忽然暴涨,倾泄跌至脚踝处,那尚带少年清俊骨感的身材一下亦缩小几号,后卿怀中一空,险些抱不紧怀中那一下变得轻软的身躯。
他一惊,下意识一揽将人重新搂回怀中,这一看,顿时惊愕了许久。
怀中哪里还有方才那个秀俊似仙的少年,分明是一个柔媚入骨的妖精少女。
他定看了许久,方颤抖着手指摸上她的鼻梁与嘴唇,像确认一般,细细的临摹她的面部曲线。
“你是如何做到的……死而复生,这世上当真有人能做得到吗?你究竟是人,还是……哪里的深山精怪幻化出来蛊惑人心的……”
当恢复了女体之时,由于麒麟血脉的冲击陈白起之前被“弄晕”的状态便一下被破解了,她低低地喘息一下,便猛地睁大眼睛。
一抬眸,便看到后卿望着她时晦涩暗深的眸光,她手上比脑袋动作更快地推开了他。
“你……”
一出声便是细窄了几分的女声令她顿了一下,但转念一想,她之前的男变女如此惊耸的事情都在他面前发生了,如今只怕怎么遮掩都不管用了。
是的,她记得之前发生的一切,包括后卿发神经莫名亲吻她那一幕。
“你为何会出现在临淄?”
后卿怀中一空,眼中顿时流露出几分惆帐的意味,对于她的问话,他弯唇一笑:“你猜呢?”
在他出现的那一刻,陈白起很难让自己不去怀疑他到底对自己做了什么,方才的情况发生的太突然了,之前她在蔺府中亦看过玉山雕,当时只觉有片刻被迷惑的失神,其余便无异样,但今日,她只靠近一些看玉,便整个人都失控了。
她回想起之前的一幕一幕,心越来越沉,表情亦越来越僵硬,她这个向来聪慧,尤其事关自身,她更是纤毫毕现都滤过一遍,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
她看着后卿,金眸转瞬又变回黑眸,她咬牙道:“你算计我?!”
后卿将她的眸色转换不动声色收入眼底,十分遗憾她“清醒”得如此之早,他费了这么大劲布下的局,却只能“困”住了她这么一会儿,不得不说,陈白起是一个能令人感到可怕的对手。
后卿一脸无辜地回视她:“你说什么?”
陈白起被他这无耻的模样气笑了:“是我想错了,那个商人白起一开始的目标便是我吧,想不到你还真是大手笔,找来一个如此贵重稀罕的五色氲,布下这么大一个局,却只是用来对付我这样一个无权无势的小人物!”
她算看明白了,那个所谓的“商人白起”根本便是后卿放出来的鱼饵,用来钓谁便不用说了。
自然这个玉山雕也根本不是用来对付蔺渠成的,它一开始便是为她准备的,后卿知道一般的摄魂术于她而言是无用,并且她身上秘密太多,鲜少人能随意近她身,所以他只能布一个局来引君入瓮,否则人家看了顶多痴迷爱不释手,而她拿到玉山雕却“病入膏肓”一样转眼便生活都快不能自理了!
他的目的其实亦不难猜,她那种状态最无防备,所以方才他一直在套她的话,她虽及时“醒”来,没有透露什么太多不能与人言的秘密,但她却暴露了最大的一件马甲!
所以,他的邪恶目的最终还是达成了。
后卿闻言,却不太赞同地摇头:“你怎么会是小人物呢,在我这儿,谁都不会比你更重要了。”
这话他说得倒是有几分认真。
陈白起一愣,盯着他,目光一瞬不眨,倒令人一时摸不清楚她的想法。
后卿心底像被拨乱了一根琴弦,他想知道她在想什么,便尝试走近她,却被陈白起冷冷喝止。
“站住。”
后卿迈出的脚步停下,他看着她,收起了笑,亦收起了所有神色,唯眼中透着一抹隐忍与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冷酷。
“陈娇娘,陈白起,陈焕仙,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你?”
陈白起额角一跳:“与你无关。”
后卿眼中已有笃定:“我猜应当是陈白起吧。”
卧漕,这人的脑袋是什么构造,这都能一语言中!陈白起一声不吭。
其实后卿在这之前是有做过深入调查的,这三个身份,唯有“白起”二字是她自己在成人礼上取的,其余两人他皆调查过,皆有一段“死而复生”的经历,而死里逃生之后,皆在短时间来改变了性情与行事风格,完全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这不得不令他怀疑一些事情,而为了弄清楚这些事情,他不得不采取一些违背她本意的手段。
他不想她恼他怨他,可他又不能放任因为这些秘密的存在而令陈白起不断地推开他、逃避他,他想她能与他坦诚相对。
陈白起属于越危机越冷静,越冷静便越沉寂的人。
她面无表情,将一切情绪都严密地封锁起来,只拿敏锐又机警的目光打量对方。
见她如此,后卿忽然觉得心中窒闷,十分地不舒服,同时亦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小委屈。
第三百三十六章 主公,掉马(二)
面对她如此生疏戒备的神色,后卿忽然觉得心中窒闷,像无处排解的百转千回。
他站在窗口处,身后柏树主干挺拔,尖尖的树顶直插天空,他黑袍逶迤垂地一截,他垂落下头,半截帽檐遮挡住眉眼,只余半张脸在外。
“我可以什么都不问,但是白起,你能不能尝试,哪怕一点……与我和平相处一下?”
陈白起神色一顿,诧异地看向他。
后卿察觉到她的视线,便抬起眼来,他讲这句话的时候眼神深邃而专注,翩飞如墨染的眼睫幽深,像一张密匝的结网覆盖而来,将人紧紧包裹进他的腹地。
“毕竟我们曾经也有过那样亲密无间的时光,不是吗?”
“你、你到底想做什么?”陈白起莫名有些结巴,她发现她越来越看不懂他了。
他这般费尽心思,甚至不惜拉下身段跟她示弱退让,究竟到底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细思恐极啊。
对于陈白起的猜疑与困惑,后卿并没有第一时间辩解,他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发现她是真的迟顿如斯,他心塞半晌,方才沉着嗓音干哑道:“我忘不了你,所以我便来找你了,只盼着这一次,结局是否能与那梦境中的不一样……”
陈白起表情猛地一怔,思索他前后的话,顿时脱口而出。
“你……都记起来了?”
看她这表情后卿捏了捏指骨节。
后卿扯动嘴角轻笑,笑得自嘲而灰凉:“若非我记起来,你是否便要将你我之间发生过的事情全部都当过一场虚芜梦境全部都遗忘,将我亦像丢掉无用的物件一般毫无怜惜地抛之脑后?”
他虽面上在笑着,但眼神却着几分苍白的阴郁讥讽,那样一张温旭若圣洁君子的面容乍布满阴霾,还真令人感到了一种玷污冒犯了神圣的罪恶感。
陈白起听出他的控诉,可却又不懂他的控诉是何含义。
老实说,后卿这一出一出的,令她现在的脑子有点混乱,她身藏不可告人的秘密被后卿一层一层地揭穿了,本就还没想好处理的方法,如今他又告诉她他根本没有忘了她与他在梦境中发生的一切……
呵,这都叫个什么事嘛。
她头痛地揉了揉眉心。
“我并非你所讲那般,你帮过我,我亦帮过你,或许我们之间的纠缠早已经难分难解了,但你与我始终不是同路之人……后卿,你方才讲想与我和平共处,可你目前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只是将我推得更远,我虽无法拿你当敌人,但亦无法拿你当朋友。”
后卿沉默了一会儿,一掀宽大的衣摆,移步坐于陈白起平日办公的案台后,他声线平静道:“为何你与我不是同路之人?一开始是楚沧月,如今是田文,那么下一次又会是谁?为何你从不考虑考虑我,你想要的,我都会满足你。”
陈白起一听他记起当初的事情,又知道了她曾是“陈娇娘”这个身份,虽然她没承认,但此刻心中之前被他算计的气恼却已渐渐平息下来,事已至此,她反而沉静了下来。
她摇头,直接道:“你不行。”
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系统的候选主公名单中从来都没有后卿的资料,这表示他与她是结不了麒麟择主契约,这是其一,其二便是她若真辅助这样一位本身便是智谋无双的主公,那成就天下大业的过程中哪还有她发挥的余地?
后卿眸暗一瞬,晒笑道:“白起,你总是这样啊,一次、一次、又一次地拒绝我……”
他声量越来越低,但相对的心中蹿升的戾气却越来越重,有时候他真的恨不得将这小没良心的手脚都给折断了,然后将她绑在他的身上,与他亦步亦趋,形影不离方好。
陈白起盯着他,莫名感到一股子阴邪之风爬上她的背脊,令她寒了寒,她忽然道:“饮酒吗?”
后卿一愣。
“我与你好像认识了这么久,都从不曾好好地坐一块儿喝一次,择日不如撞日,不如来个不醉不归吧。”
她朝着他微微一笑。
这是他与她今日重逢后,她朝他露出的第一个笑容,如染着露水的百合一般,干净得毫无杂质。
后卿斜过眼探究地盯着她,在她诚恳极力邀请的小表情下,心像被什么揉碎了似的,软得一塌糊涂,最终他长吁一口气,缓缓点了点头。
“可以,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条件……”
——
夜色漫漫,潇潇楼,风吹湖水涟漪起泛,弯月悬于顶,星河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