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桑家静
并且这一对双生子一出生,便拥有了相同的命格与容貌,但巫妖王大人只有一人,最终不知会莅临在哪一人身上,因此他们只能将两人一同带走。
如今十三年过去了,双生子因被巫族秘法封印的缘故一直在沉眠之中不曾醒过,等她们真正醒来之际,便是巫妖王降临之际。
乾族老那张沟壑枯黄的面容上浮现出一种诡秘,他低声道:“两人中必有一人是,到时候神临,便会知晓答案了。”
“可以布阵了。”
族人从兜中取出巫族圣物——十四件金器,这十四件金器分别为祭祀所需的阳、阴、风、水、雷、电……将其古朴祭礼的器物摆在画好的阵位,众人盘腿而坐,从高处望下,赫然是一个包含千罗万象的上古大阵。
其中十四人,择其纯阴、纯阳之身的人,割腕放血,将鲜血滴入十四件器皿当中,待血将器皿铭刻的鬼神纹路填满后,一众人便齐天呐喊。
“%……—¥%#%#%%(**¥#?……”
晦涩又低鸣的语言从他们口中念出,像倾巢而出的蜜蜂震动着空气,形空一股奇特的漩流,安静的洞窟内,像有什么东西一触即发。
天地感召,圣巫山脉倏地一道紫暗光芒直射入苍穹,顿时雪山山峰厚重的云层遽散,哀牢山山脉下平静无垠的镜湖泛起了涟漪,像激荡呻吟的痛鸣,亦像不安躁动的怒吼。
天地改色,却不想,正在关键的时刻一队鲜衣怒马的人赶随而至,他们约百来人,却全副武装,没有穿臃肿的厚衣御寒,只是一身利落贴身的铜衣胃甲,兽皮软靴,刀剑锋寒,这明显是一支正规精锐之军,而非私扈散兵集结。
领头者是一个皮肤黝黑、高大威武的男子,摸约二十岁左右,他面容粗狂,半张脸凹凸瘢痕,像是被火烧后愈合的伤口,剩下半张脸却是英俊的,浓眉大眼,鼻梁高挺。
他一招手,数十个从崖上吊绳一跃而下的弩手聚集在后,他扯了下嘴角,因那狰狞的半张脸而笑意扭曲,活像个地狱阎罗王似的可怖。
“围起来,杀!”
另一头听见冰窟外动静的巫族立即跑出几名巫武,他们在巫族乃专修武技,负责保卫巫族上层。
“是你!”
其中一名巫武罗烈一眼便认出领头者,表情怔愣了一下,紧接着便流露出浓烈的厌恶与杀意。
“南诏国的爪牙,你怎会来此?”
“为何来此?哈哈哈……尔等叛族可知,吾王等这一刻,究竟等了多久了?”他哧开一口白牙,幽暗的眸子全是起起灭灭的烈焰。
“那个傀儡王?呵!”罗烈冷笑一声,心头虽对此境况有些惊疑不定,但面上却是不屑不信的。
方才还将一切掌握在手中的李信,却在罗烈提到傀儡王三个字时,控制不住情绪,勃然大怒:“放肆!区区叛族竟敢口污吾王,我看你是真的嫌活得太长了!”
“不是吗?不过是一个披着白马子啻的假王,讲他是傀儡倒还是抬举了,亏得你们还忠心伺这样一个假冒货为王,简直可笑至极!”罗烈讥讽道。
“你——”
“李信,又何必为此等子虚乌有的话而大动肝火呢。”
一道淳澈如山涧清风般嗓音压盖住了李信的怒音,李信一震,连忙与一众弩手分开一条道,躬身行礼,张扬嚣张的眉目收敛如石,只见一道行走如风,款款如溪流般身影缓缓从中走了过来。
此人穿了一件十分低调玉绸长袍,玉身长立,矜贵斯文,外披黑羽凤蛏裘衣,颈间一圈毛绒围脖,却又是另一种华丽宣扬的模样。
他一出场,双方关注的人都有了不同程度的变化。
罗烈视线一扫至他面容,瞳仁一紧。
被李信等人弓奉而出的是一个面容精致到漂亮的少年,但他的漂亮却是不染世俗的晶莹剔透,纤修的身影,眉目如画,一双琥珀流莹浅色般的眸子,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都是得天独厚。
这便是南诏国的王——白马子啻。
罗烈看到白马子啻时,身体下意识绷紧,这是全面戒备本能反应,但下一瞬不知想到什么,又放松了下来。
“谁都知道,你不过是假的,你以为凭你能够破解吾等巫术?”罗烈像听见一件笑话一样不屑一顾。
“假的?“白马子啻闻言轻笑了一声,简单两字被他含捻得婉转百回,那张无害而漂亮的面容上却是高深莫测。
一个虚龙假凤还敢来他们面前耍威风,罗烈身后的北虎双眸转闇,一张口虎啸而去:“吼——“
他身量极高,上身只穿了一件虎皮,大冬天露出粗壮的胳膊也不嫌冷,梳着一条冲天鞭,端像哪里来的恶犬狂兽。
庞大的气流急转飓风朝军队刮去,将他们扫得东倒西歪,最前方所站的人直接撞飞砸到石壁上,吐血倒地。
“来了百人又如何,凭尔等凡夫俗子,休想再入内踏前一步!”北虎倒三角眼瞪圆,气势如虹。
“奸臣逆子!休得嚣张!”李信取出半长高的大剑,疾冲拖着剑尖刺刺火花,朝着北虎而去。
北虎双臂抡圆,交叉抵于胸前,只闻噹一声,李信的长剑砍在了他的手腕所缠的金圈手环上。
“吼啊啊啊——”
北虎仰脖狂吼,金圈收缩至极限,又重重撞出数米,李信翻身落地,剑舞动如龙
游动,风雪肆虐,两人打斗的位置一片雪雾朦胧。
淡淡地瞥了一眼打斗的两人,罗烈双手结印,口吐一字:“盾——结。”
南诏国的弩手在李信动手时,也冲蹲下来,手中短弩瞄准巫武身体要守便是毫不迟疑地射出,但还没靠近其同身,最终都被无形之物撞飞,结界生成,冰窟前一层淡蓝色薄膜阻挡了他们的窥探与迈进。
弩手面露讶然站起,满目震愣,这便是巫族的术法?
罗烈是巫武,他不懂巫术,这个盾结是十二干支的霖族老先前为以防万一所布,而他只是持器张开结界。
他盯着一群无计可施的南诏士兵,脸上露出一丝轻蔑的笑,道:“假的终究是假的,就凭你们……能耐得吾巫族何?”
第二章 主公,双生子(二)
罗烈的话并非单纯的狂妄自大,而是他清楚知道若没有南诏国皇族白马氏纯正血脉,凭这些普通南诏国民众,哪怕是身怀绝世武技也根本破了不他们巫族的术法。
正因为知道眼前这个“王”是假的,是老南诏王找回来代替真正白马子啻的傀儡,他身上没有半分白马氏的血脉,所以他们才没有半分担忧。
真正的“白马子啻”被老南诏王藏在哪里他们至今都还没有找到准确位置,但是等他们将人找到时,绝对会第一时间将他杀了。
只要这世间再无白马氏的纯正血脉,他们巫族的人才能彻底摆脱束缚,获得真正的自由。
“白马子啻”微眯起眸,冰雪双眸光榍雾褪,仿似有种在阳光中璀璨生辉的感觉。
少年的面容无疑是精致漂亮的,有种不曾受过尘世间磨难的干净纯洁,他粉唇轻勾:“这些年来你们巫族就像阴沟的鼠蚁黾虫存在于南诏与中原,说实话,孤对你们已忍耐得烦了,你说为何呢……活得如此痛苦,为何不在当年的封魔山死绝呢?”
一提起“封魔山”,罗烈、北虎等人只觉热血瞬间涌上头,面红耳赤,像被激怒的雄狮,怒发狂张。
“吾巫族,与尔白马氏一族不死不休!”
当年“封魔山“的事对于巫族而言便是一个禁忌话题,一个不能触碰的陈年伤疤,一个恨之入骨、却又痛彻心扉的过往。
北虎跨步冲上前,他步力沉重,像象腿砸地,陷雪三尺。
他张嘴,口中如同黑洞漩涡,狮吼一声,音圈扩张,平地掀起一层喧嚣的雪浪朝着白马子啻、李信等人覆去。
李信等人心惊胆颤,支力不住朝着后方退着,唯白马子啻拂袖朝前一步,崖边冷冽的风刮着他的墨发与白衣,他走上前,却似没有受到压力,身影如鬼魅消失,又骤然来到北虎身侧,他线条优美的嘴角似天真无邪地勾勒着,修长白皙的手曲张按压在了北虎的头猛砸向一旁的岩石。
砰!
石头应声破碎,而北虎像轰然倒塌的大山倒在地上,手脚不住地抽搐,口中“哇”地喷吐着鲜血。
“就凭这么点本事就敢拦着孤啊。”他轻笑了一声,羚鹿般纯真的双眸弯了弯,然后从身方之人取来一块素帕擦了擦指尖:“脏了。”
擦完手的帕子随意扔在了北虎血肉模糊的脸上,他目不斜视地挪步,冰冷高洁的衣摆拂过他僵硬渐冷的手臂,朝着冰窟而去。
而罗烈与其它几位巫武都目瞪口呆了,这时一阵霜风吹来,冰枝枯朽,从脚底蹿上来的寒意,令他们都禁不住冷得一哆嗦。
“不、不可能!”
罗烈半张修罗般的脸因情绪变化而扭曲如树虬,他难以置信,这分明是一个假的南诏王,从哪习得这一身高深莫测的武技,又如何能够破得了巫族的结界?!
这是不可能的!
除非……除非……他是——
一想到那个猜测,罗烈呼吸一窒,像遽然被人掐住脖子一样,脸色苍白怔忡。
“罗烈!”
身后一声苍老沉稳的喊声令他震了一下,这是霖族老的声音,他听出族老的意思了。
他看北虎躺在地上的尸体,咬了一下牙,便没与白马子啻继续对抗,而是返身回冰窟,其余几名巫武愣了一下,虽不知原因,亦跟着一道走了。
由于罗烈没再维持“盾”界,所以李信与其军部便可以肆无忌惮地闯入。
听着大规模的脚步声冲进来,冰窟内的人都知道有人进来了,阵中十族老朝着洞窟外看去,在看到领队在前、漫不经心步入进来的人时,神色冷沉。
“白马子啻?!”
“诸位好似很意外?”白马子啻眨巴了一下眼睛,长长睫毛如婴幼儿那般柔软,微带着翘起,他唇红齿白,笑得纯良:“这不是巫族的十二族老吗?今日一下便见到了神踪诡秘的十位族老,倒还真是难得啊,既是如此难得,我们不妨一起先叙叙旧?”
他视线一一扫视过阵中稳而不动的十二人,这其中有十位族老,有二位没在,他们这十二人乃巫族中存活最长、知识最渊博的存在,他们代表着巫族的十二干支的兴衰成败与运卜吉凶走势,由于身份特殊倚重,早年间他们便遁世隐居、一度销声匿迹,如今却为了巫族的未来而现身此处。
他让人搬来一张座椅,朝后慵懒一躺,支颐,像王座上的戴着皇冠的少年国王,肆意尊华:“放你们在外多年了,你们便真以为南诏王室当真一蹶不振了?这些年来,你们借助各方力量屠杀了吾白马氏三百四十六位王族,终于积攒了力量可以复活你们的巫妖王,想一举摆脱巫氏与生俱来的血脉臣服、反噬,是不是觉得很亢奋、很激动,觉得夙愿即将得偿的高兴呢?”
他表情很淡漠,噙着愉悦的浅笑,带着一种孩子气的天真残忍,甚至是提到白马氏那被杀了的三百四六十位与他有血脉关系的族亲时,亦依旧没有任何情绪变化。
“你们说,如果这个时候有人狠狠地摧毁掉你们的希望,是不是才更好叫你们体会一下什么叫绝望?”他好像很好奇一般扇着翩长睫毛,面上一派有趣地问道。
没有恶意的面容音色,却包含着这世上最恶毒的心思,这便是展现在他们面前的白马子啻。
“你——你便是真正的白马子啻吧!“霖族老目光深长地盯着他道:“想不到,本以为是一出李代桃僵,却不想你竟选择这个时期回来了。被送走了十几年,即便你如今回来了又如何,你觉得南诏国还是你父王当初的国家吗?”
方才外面发生的事情即便他们没有亲眼所见,却也能知道,与罗烈、北虎不同,族老几乎没用多少时间便认出眼前这个南诏王便是真正的白马子啻。
一个消失了十几年的人忽然以这种强横的姿势出现,先前不露一丝蛛丝马迹被他们知晓,可想而知,他的心计与筹谋必不简单。
巫族的人一面惊疑他的存在,一面又将警惕性提到最高,如今十族老他们正陷于阵中,不可轻举妄动,否则巫妖王临世便可能造成功亏一篑。
但即便是真正的白马氏血脉来了又如何,事到如今,谁也休想阻止他们一族!
巫族在场的人都沉冷下脸,目光不善地盯着这群闯入者。
白马子啻自然留意到巫族的强硬的变化,他身边的人亦围拢过来,与巫族形成一种势均力敌的对峙。
他没有回答霖族老的问题,忽尔有兴趣提起另一个话题:“你们知道傀儡术吗?“
傀儡术?
乾族老等人紧紧地盯着他,神色却没有过多起伏。
但很快便联想到一件事上,之前一直疑惑不解的事情好像有了脉络。
“你是说,那个假的白马子啻其实并非人,而是一具代替你行事的傀儡?“乾族老幽幽道。
倘若真是如此,看来今日他能如此准确地找到这里,便是有备而来了。
白马子啻伸出一根手指抵于唇边,修剪干净洁白的指尖,透着迷人的粉,若雪中桃滟:“你们以为巫族已经完全掌控住了南诏国?却不知晓,它亦我,我亦它,孤虽只身在外,却操纵着傀儡陪你们演一出戏,朝中一切尽数知悉,你说……你们蠢不蠢?“
正在祭阵的十族老脸色都黑了下来,的确,十几年来他们一直以为老南诏王只是为了掩护真正的白马子啻找来的一个替身,却不知他留下的是一具可以以假乱真的傀儡。
傀儡是没有思想与记忆的,唯有操纵者方能赋予它同感肢体动作,它才能够动。
但傀儡并不是人,它并不能成长,可这些年来那具傀儡却能够不断变化,这只能说明,南诏国中存在一个能迷惑他们所有人、却不被怀疑的内奸,他她一直在替白马子啻掩饰着一切,方才迷惑住他们的眼睛这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