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桑家静
陈白起一怔,半是诧异他的话。
见她这番不信任的模样,相伯先生眼神一黯:“我只想给你这个。”
陈白起莫名从他这句话中听出了几分委屈感。
但她却哂然一笑。
果然不愧是相伯先生啊,这打一棍子再送颗糖的驯服本领若非是她,只怕还就真的信了他的一番鬼话,认为先前的事情都是无意间促成,她是冤枉了他。
想着,一直被他这样牵着鼻子走,陈白起心中的胜负欲却被况,一面漫不经心道:“小女陈芮,四海为家。”
“哦,陈女郎正值妙龄,可有心意之人?”
“我早有婚约在身,自是一心于未婚夫上。”
“……”相伯先生闻言停顿了一下,然后扬起小白花似的笑容道:“那亦无妨。”
陈白起后知后觉与他这一答一问讲了什么,她倏地回过头,盯着他一头雾水。
无妨?
她这边有一未婚夫,与他无妨,他又为何觉着“无妨”,这前后有什么必然的关系吗?
“先生,说来,芮是晚辈,被先生这样牵着走不太合适吧。”她比了比被他攥着的手。
相伯先生闻言,看了她一眼,忽地愁肠颦眉,一向不太健康的冷白的肤色愈发脆弱,像是一个病中绝望中的美青年。
“我一向身体不佳,曾听一方外之人言,若能借一借你们这年轻势头身上的火气冲冲病气,倒是极佳,可惑却忘了男女有别,失礼了。”
陈白起以为他都这样说了,应该是打算放手了,正试探地抽手:“……”没抽出来!
好吧,是她太低估了他的脸皮。
“先生……”
相伯先生歉意地打断了她,又道:“方才惑腿软的毛病还没有缓过来,倘若此刻放手恐会支撑不住,若耽误的路程,只怕那火烈丹在失效之前无法离开这冰洞。”
陈白起笑盯着他,深吸了一口气。
先生,你个小人!又在威胁人!
“那、就、牵、着、吧。”陈白起皮笑肉不笑道。
他就知道身后那人就是她眼下的软肋,他偏头看她,眼波从眼角处淌漾开来,笑意潋滟了水色,有种无声的清透诱惑。
“你耳根子好似红了。”
“说是热的,你信吗?”她板起脸道。
相伯先生一听,笑得更抑制不住了。
他忍笑道:“信的,这洞冰一直都挺炎热的……”
陈白起:“……”
先生你这么皮,你身边的人真的知道吗?
很显然……南烛是不知道的。
看着走在前头的陈白起与相伯先生,两人身高差约一个头,虽说相伯先生一直都是那种削瘦文弱的身板,但与更纤细娇小的陈白起一比,都增添了几分文隽风流。
两人并肩而行,而楚沧月与南烛两人则闷闷不乐地走在后方。
南烛见先生笑得如此……风骚,顿时满心不是滋味地嘀咕:“先生从不这样对我笑。”
楚沧月在旁听着,却没有理他。
但南烛心情不好,便有了另一种倾诉欲,他看向旁边的人:“你是她阿ye爷?”
楚沧月目不斜视,就像一个耳聋口哑之人,他眼下已完全看不见了,但凭着身边之人落地抬起的脚步声,他亦能模范着正常人一样如常行走,不被别人察觉出异样,只是没有了那人的牵引,之前饱满冰冷的手却觉得空落落,像失去了要握住的东西。
明明眼下他服了火烈丹后,身体的寒意已趋散了许多,但他的心却像绞着湿布阴郁难解。
“我问你话呢,方才先生说,你中了什么殒命的毒,白白浪费了先生一颗珍贵的火烈丹,你对待恩人就这副态度吗?”
“喂,你聋了吗?”
南烛不管怎么说都得不到他的回应,一时使性,便发怒了。
“聒噪。”
两个终结语一出,南烛便哽住了,眼眶都有些红了。
“你……你——”
其实楚沧月一直都在思考,这一路上相伯先生对他们的态度与行为,他应该有着什么自己打算,刻意拉开与公子玅的距离,他想做什么?
“蠢货——谁叫你用火的!”
“公子,它、它们要跑出来了——快走!”
“啊——”
一句怒喝在前方炸开,紧接着便是各种纷杂混乱的声响。
后方的陈白起耳边极佳,她停了下来,还拦下了相伯先生他们。
“怎么了?”
陈白起还没有出声,便见巴壁的薄脆冰块在断裂,刷刷地朝下掉,前方的气息太过凌乱,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苏醒。
“先生!”
南烛第一时间冲上来护着相伯先生,将那些掉落的冰块挡开。
“前面可能出事了,你们先留在原地,我去探探。”
陈白起身势如电光,轻烟一掠,便消失在他们面前。
“麻烦帮我看好白大哥。”
她余音缈落。
相伯先生本有些担忧,但听了她不忘的那句交待,便收敛起了神色,漫不经心地朝后方看了一眼:“南烛!”
南烛这才不甘不愿地回去将那个“白大哥”给带过来,一起看护着。
在四周的动静越来越大时,陈白起回来了。
她拉过目光茫惘的楚沧月,对着相伯先生他们神色有些凝重又有些无奈道:“这冰洞内的僵虫被与你一道的那队人唤醒了,它们一向是屯食够了食物便会进入一个漫长的冰封时期,如今提前被吵醒,只怕会饿得疯狂捕食,我们最好在它们彻底爬出冰层之际,立即逃出去。”
“什么僵虫?”南烛一脸荒谬道。
她先前也不知道什么是僵虫,全靠系统给出的预警资料,但眼下可没有时间给他解释。
陈白起凝色道:“总之,现下能够跑过僵虫醒来速度的人只有我与南烛两个会轻功的,我们要一人带一个人快速通过冰桥,因为僵虫掀动下方的冰层,导致冬日凝结的冰桥有了断裂之虞,我估计若不抓紧时间,很快就会崩裂。”
什么?!冰桥要断了?!
南烛这人心态不好,他有些紧张道:“我、我自、自然选我们家先生……可、可是,我轻、轻功不太好……”
他对自己不太有自信啊。
方才他看到了这个小娘子那一身出神出化的轻功,是他远远比不上的,他死不要紧啊,可先生不能啊。
可是,这两人本就是与他们陌路相逢,哪会真心相待,他若撑不住,他本以为她会冷酷地来一句,与我何关,但却没想到她道:“你们在前,只管跑,我带着白大哥在后方,必要时我出手相助你们。”
南烛怔忡,讶然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太、太意外了。
他被自己的小人之心给羞红了脸,他个性虽莽撞,却也单纯直接:“那、那就谢、谢……”
陈白起颔首:“那好,我们走!”
陈白起转头,对楚沧月简短地问:“抱、背?”
楚沧月先前一直静默地听着她说话,这时才抿直唇线,半晌才闷气一吐,一字道:“背。”
陈白起弯了下嘴角,一瞬又平复下去。
“也好,这样一来我双手倒是可以空出来……”
第九十五章 主公,放手(二)
陈白起背着楚沧月,却见相伯先生静默地看了她一眼,眼神……颇有几分哀怨幽深。
陈白起觉着莫名其妙,只当看不见,她对着南烛严肃交待道:“前面的路有许多条岔路,你要记住别走错了。”
“岔路?”南烛懵然。
而相伯先生虽知道有这条预留的密道,却也是第一次走冰洞,自然并不清楚内部曲折,他没有出声,仿佛默认由她来安排。
“嗯,第一条岔道向左,第二条向右,然后有三条岔道,以左,最后再向右……”
南烛听得满眼蚊香眼:“等等,哪条向左,哪条向右啊,我、我记不住!”他哭丧着脸。
陈白起眉心皱起,最后无奈道:“我在后方掷石引路,你只管看信号行事即可。”
南烛一听,立即两眼发光、忙不迭地点头。
“这个主意甚好!”
相伯先生看着自家小童完全被“陈芮”无形指使的像晕头苍蝇一样,心中谓叹一声:他是不是平时过于放任他自主成长了,才会让他至今还单纯得像个没长脑的鱉虫,果然搁身边的人有时间还是需要好好调教一下才行。
“走吧。”
她背起了楚沧月,而南烛也将背上鼓鼓囊囊的长枪包挪到一旁,屈膝背起了自家先生。
“先生,得罪了。”
他蹬腿一纵身,便如一枚炮弹发射,残影掠过,这一路上地上掉落了无数的碎冰尖刺,他都会小心地一一避开,着实避不开的,便会从旁抽出一杆铁枪横扫清场。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先前陈白起提过的第一个岔路口,陈白起手上早就攥了一把小石子,在没有停下的空隙之间,她便掷出一颗石子噹地砸在石壁上,南烛一直留意着,看见石子撞击的方向,便朝着哪个方向冲去。
由于他们配合无间,一路上倒是没有遇上什么障碍,反而速度始终不减,风驰电掣朝前。
这时地底好像剧烈地震动了一下,他们所处位置脚下的冰层开始有了大幅度的龟裂与耸拱而起,就像有什么白色成片的不明生物正从那深蓝狭长的缝隙内蔓延涌动上来。
“冰僵要浮上来了!快!”
陈白起瞥过一眼,眉心紧锁,朝前方厉喝一声。
南烛下意识回头一望,只觉头皮一阵发麻,他“哎呀妈呀”一声,两条腿就跟上了发条一样,转速得飞快,明显再次发挥了前所未有的潜力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