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桑家静
他口齿不清地哭叫着要陈白起抱,赢稷无法,只能手足无措地将孩子交给她抱。
她先前说的话他还记着。
孩子若哭狠了便很难停下来,他身子弱,不能哭久了。
陈白起看他一脸严肃的慌乱,心中好笑,倒没有拒绝,因为她终于听到任务完成的系统提示声。
她终于完成了任务,便心情甚好地凑上去亲了一口小乖,嘴里轻哄着喊他的小名,他看到她终于抱他了,抽着抽着也就不哭了。
他们俩经常玩这个游戏。
眼看这个其貌不扬的娇小姑子对自己儿子想亲就亲想抱就抱,赢稷牙槽咬紧,眸色深暗不虞,却也没有说什么。
他将坏脾气都全数投注在后卿身上,他狞笑一声:“你说,孤将你今日留下,赵国会待如何?”
要不是他,他的亲生儿子怎么会视他如虎,待别的人如此亲近依赖!
后卿将视线从陈白起身上收回,移向赢稷,听了他的话,好笑讶道:“魏国马前失蹄如今被楚国压制得自顾不暇,你难道真想在这个时候与赵国为敌?”
赵魏本是交往过密的盟国,偏生在公子紫皇继位后,却反而与秦国走得更近一些,这一次他们几国在死地都被楚国剥了一层皮,唯有魏国舍得下,最终全身而退,这一桩事几国都恨得牙痒痒。
秦国虽近年也是与魏、楚、赵等并列为强国,但到底底蕴不及其它三国,若无魏国从旁的底气,真与赵国交恶,不是损城于赵,便是会被楚国从中获利。
赢稷哪能不知道这些。
他冷声道:“雪姬死了。”
雪姬便是小乖的阿姆,一个长得像冰雪一样干净清纯的女子,赢稷第一眼看到她时,便想到了另一个曾经让他心湖惊鸿难忘的少女。
后卿无辜道:“可人是你杀的。”
雪姬在逃亡过程中被追捕的秦兵一箭射中,几番奔命到赵国之后,得后卿所救,但哪怕尽力医治过一番,却仍旧没挺过去,抱憾去世。
赢稷本无意杀她的。
他胸闷难受,缓缓闭上眼,轻吐一口气:“她为了你背叛了孤。”
每个字都咬得那么重。
后卿却抛下诛心之语:“怪只怪你啊,若你当真待她真诚,而并非另一个女人的替身,又如何会不信她从不曾背叛过你呢。”
赢稷怒目而睁,气势煞人,他一挥袖:“后卿,孤不如你,永远那般冷眼只重权利野心,你笃定孤会顾忌魏、楚而对你投鼠忌器,可今日你既来了,那便留下身体一部分在此这吧。”
他话音一落,柱旁的黑甲士都一涌而上,铠甲间摩擦的铁器声,寒光一下浸入空气,整个大殿充满了萧杀之意。
一直没有出声的稽婴迈步而出,他笑眯眯道:“赵相国,你就是这样的有恃无恐,我想赵国总不能因为相国仅缺了一条胳膊或者腿便举兵犯秦吧。”
后卿被人包围起来,仍没有慌张。
“留下一条腿来吧!”
一声暴喝从侧传来,一柄钺朝着后卿下半身砍了过去。
站在上方的陈白起盯着下方,一手抱着孩子,一只手紧在袖下攥紧起了拳头。
活该!
她就说嘛,他这般猖狂,现下要翻船了吧!
她对自己说:别管他,她早就警告过他了,是他自己先撩者为贱!
被人砍了手或者砍断腿那都是他咎由自取的,她说过,她不会管他的。
她不会……
不会——
玛德!
后卿一回头,复层衣摆被冽厉的风气掀起,眼看钺的利刃削薄处就要割破他的皮肤时,但却被一只纤弱细软的小手给牢牢抓住了。
那样大的力道袭来、那样锋利的利刃口,却在这样一只看起来没有任何杀伤力的柔弱手中再难挪动一分。
陈白起抬眸,杏一般的大眼睛,燃烧着幽蓝的火焰,却是朝着身后的后卿狠狠地骂了一句:“你坑我!”
她就说他怎么会这么好心主动建议带她入宫,却别的人谁都不带,他一开始就算准了她不会对他见死不救!
后卿看到她半蹲在那里截住了砍来的钺,脸上并没有算计得逞的快意,他反而有些眼眸酸涩:“你明知我坑你,你还来救我?”
她听他这满腹心酸又自嘲的语气,不知为何心底那簇烧得正旺的火被水呲地一下浇息了,气都有些气不下去了。
她收回视线,顺势将手中的钺与持钺的人一道掀翻后站起,她冷声道:“少了一条胳膊跟腿的后卿,那是谁,我不认识。”
稽婴意外了一瞬,他阴下神色道:“原来是带来了一个隐藏的高手啊,难怪相国这么自负。”
“小乖!”
赢稷脸色难看地扫向陈白起抱着的孩子,又眼神凌厉恐怖地盯着陈白起,他没想到,这个完全看不出会武的侍女竟是深藏不露。
他方才虽察觉到她气息骤变,但她太快,他出手时已来不及阻止她离开。
陈白起将后卿拉到一边,她凝眸时波澜不惊地扫过周边如黑潮水一下漫进的秦兵,她微扬下巴声音嘹亮道:“有本事你们就比他更阴险、比他更坏,再狠狠算计他,最后在战场上打死他。但今天他跟我在一起,我是不会留下他给你们折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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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卿:她果然在意我。
陈白起:……还是让人砍死他算了。
第百七十二章 主公,来造作吧(二)
比他更阴险,比他更坏?!
他们因这番话而惊呆住了。
但很快,他们出奇的愤怒,觉得这番话简直是在侮辱他们的人格品性。
因为这世上就根本找不出比后卿这厮更坏种的家伙了,他所行之事罄竹难书,令人发指!
众人满口是血的地心中喷道。
秦国官员有人朝陈白起方向呵笑一声:“好大的口气,你当你是什么人?”
由于周围都没有动静,所以他这一声冷呵声音十分清晰响亮,甚至还有回音,一出口他自己都惊了一下。
怎么感觉整个大殿内就他一人在撂话!
其它人都齐刷刷地看向他,他顿感不好妙。
陈白起迅速捕捉到说话之人,目光锁定,那人瞳仁一窒,只听到她认真道:“自然是正直敢担当的好人,我可从不会躲在人堆里吼话,要挑衅都是直接站在人面前。”
她笑眯了一下眼,慢声道:“这位大人,你可敢啊?”
敢?
那人打了个寒颤,立即避开了视线,埋进人堆里。
……他还真不敢。
方才也不是眼瞎没瞧见她那凌厉的身手,他一介文官细胳膊小腿的,估计还禁不住她一掌。
“他不敢,我敢!”
这时大门处进来一人,背光的身影在地面投影出一条细长的影子,他一身落拓粗麻衣衫,体形壮硕高大,从门后吹来的风扬起他的宽大的衣摆,他阔步而入。
这是一个剑客,他腰间挎剑,手跟腿部为活动方便而用布巾束紧,虎步朝中殿走来,随之一名青衣素袍的男子一道而来,他发绑一条同色丝带,一头墨色长发其余皆披于肩后,他仪态其佳,足下远游履,凌波生素尘,宛如仙师儒雅。
其旁还跟着一个小少年,他面容尤存稚气,但眉清目秀,模样生得极好。
听到门边传来的声音,陈白起回头一看,正好看到这三人走来。
这三人正是莫荆,沛南山长与……陈牧。
陈白起眸色瞬间转换,面容仅极快闪过一丝情绪,便已如常。
“我便来会会你。”
莫荆站定,他长剑一划,直指陈白起,气流如云被撕扯开来,风气从平静到凌乱,扬起脚边的风。
他是一个武痴,自不会因为眼前之人的性别与年龄便差别待遇,既她有本事,他便愿与她较量一战。
陈白起本身并非一个好战份子,毕竟她当惯了文士,常常喜欢以理服人。
她见莫荆功力似又增长了不少,已能做到内敛霸气,便拉过后卿在身后,两名被包围住“弱小无助”的赵国甲士也赶紧凑过来,挡在相国四周防备。
陈白起见自己的恩师都闻讯来了,虽从未想过他们会在这样的场面中重逢,但既然碰见了,她并不想在他面前打打杀杀行如此暴力行径,便有意与秦众一等商量道:“你们非得让后卿的身下留些什么才肯放人吗?”
这口气是一下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都开始跟他们打商量了。
秦众等人心思活络,私以为她是被莫荆给震摄住了,心底发怵这才有了变化,他们眼中一亮,心中怂下的得意瞬间又蹿了上来。
这一次,她听到没有迟疑,众口铄金道“——然!”
陈白起都被震懵了一下。
她倏地一下回头,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语气问后卿:“你都干了些什么人神公愤的事!”
瞧把这群人给气的!
能将仇恨值拉得如此之满,她也算是佩服了。
后卿觉得有误会,甚至觉得自己并不如众人所想那般过份,他摇了摇头,不能理解道:“我也不知啊,说来我还曾帮助过他们,因此我觉得两国既是友邦,那有利互通,我只是借了他们一些矿产暂用,又闲暇时在秦国买了一些东西待无用时又卖了出去,其余亦皆都是小事,却不知为何他们会如此大动干戈。”
说完,他还叹息一声,似为此受到了伤害一般。
屁!
秦众听到他这番言辞也是直接想扔他鞋拔子。
他后卿做的那些混帐事竟可以如此轻描淡写地说成“借”“买卖”一些东西?!
先用大白话说说前者。
早些年伐楚不成,反齐国失利被众国瓜食,诸国得益偏秦国因地域问题所获甚少,只得了些一时变现不出去的矿产源,而秦国因为这几年内耗得厉害,又为盟国出兵,便打算暂时闭国休养生息一番,他们有心开始发展一下国内经济,于是便与得财物最多的赵国有了“首尾”。
赵国倒也仗义了一段时日,搞了些策政互通贸易,因得了赵的扶持加盟,秦国的发展倒是平稳有序,眼见秦国的商农有了些起色,赵国便不再掩饰其霸权本身,开始想干涉他们的国政,秦国其实也早有防备,自是不依,曾派国内厉害的游说官员去赵谈和,一番好言相劝,赵王倒是犹豫了,说这事可以商量。
但转头,后卿他便拉拢了其它几国造势,逼迫秦国签下了矿产均分政策。
不签,可以,赵国直接撤资走人,让两国同时陷入经济瘫痪,还伙上一帮同流合污的一同来找你麻烦,看你内忧外患如何安生。
要说,后卿这人做得绝,他不顾秦国百姓的死活,甚至连本国的人都能够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