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桑家静
当然,赵国或许早料到有这样一天,早就准备好了可以熬得住,但秦国确实不行,哪怕他们能够别想法渡过,但也扛不住一旦弱势后,被其它虎视眈眈的国家给吞并了,齐便是摆在面前的例子。
他们能不签不让吗?
好在这部分损失也可抵上赵国前期的投入,他们咬咬牙便也忍了。
但他们都太低估后卿的心黑程度了。
因为这还是开始的第一步,后面他还有更过份的。
他趁着两国僵峙之际,传出各种风言风语,闹得秦国人心惶惶,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藏了那歹毒的心思,将低价在他们国家买的各种囤货,等搞完他们,再高价卖给他们国家的人,又在他们身上生生刮了他们一层油走,雪上加霜。
并且刚搞完他们国内经济,他还来搞他们秦王的后宫,拿王室子嗣来要挟来谈撤资的事,想就这样拍一拍屁股全身而退!
他们自然不能干啊。
但不干的话,秦王这把岁数才生下的长子还要不要?
那……自然是要的。
所以,这又是一件让人气得心肝痛的赔本买卖。
以前秦人虽听过楚灵王对赵相国后卿那叫一个深恶痛绝,遇上赵国与他参与的战事那都是披甲上阵亲自出马迎战,当时他们都觉得楚灵王到底是有些心胸狭隘,不顾全局,如今当他们被后卿当成一只肥硕的羊薅完一次羊毛又来薅时,他们才懂楚灵王的痛!
但凡他们有楚灵王那一身本事,那上了战场不追上去将后卿这厮砍成个七段八段都对不起他们所遭受的罪!
感觉到周围的黑色怨念已浓稠至实质一般朝他们涌来,陈白起拉着后卿退了一步。
她咽了下口水,她觉得在场所有人都想冲上来咬她身后那家伙一口,看着就挺凶的。
“我怎么觉着他们并不认同你所说的话?”
后卿想了想,便一脸“这世道已道德沦丧”的模样:“估计是因为歧视我是赵国的,又看我单枪匹马的到了他们的地盘,想趁机欺辱于我,以丧赵国之威,我着实没有想到会这般……”
卧漕!
秦人听到这话都气得脸红脖子粗了,瞪着他们俩的眼神那都要吃人了。
陈白起恶寒了一下,咬牙道:“你、能、安、静、一、会、儿、吗?”
是觉得不刺激得他们吐血便不罢休是吧。
“是你要问我的啊。”后卿无辜道。
陈白起:“……”
是!是她错了!她干嘛要多嘴问他。
“看你拿什么来护着他!”
莫荆盯着后卿目光发冷,他长剑一出,剑身如同闪电快速转动,刀光闪眼,其它甲士立马退开一大段范围,让他施展。
陈白起不能任他逼近到门面前,否则容易误伤到后卿,她一转身,身影如同雏燕般的轻盈,但转眼间便消失在众人眼前,莫荆剑势滞停,眼竟跟不上她的速度,下一秒,一只纤掌便压在了他的剑柄之上,莫荆一愣,蓦地抬头。
好快!
他脸色骤
变,剑身一转,利刃朝上一划,快速变换了几套动作,一剑加一剑,形成一道剑网,如同波浪惊沸,挥剑成河。
陈白起却是不急不忙地避着,她甚至只有单手迎他,另一只手上抱着一个好奇乐呵的孩子,他好似觉得白起跟平日一样在逗他玩,乐呵地咯咯地笑了起来。
这一幕莫荆莫名有一种被人羞辱了的感觉。
陈白起直言道:“你的眼跟不上我的身法,纵然你的剑法无双,若碰不着人亦是枉然。”
莫荆脸一黑。
陈白起却已一指点在他的肩上。
“哐当”一声,他的剑落地,他震惊地盯着他无力的手臂,整个人如同雕塑一般站在原处。
他——他输了?!
哐当!
掉地上的不止是莫荆的剑,还有一心期待能够看到后卿等人被打得落花流水的秦众的心。
他们的心此刻摔地上砸得稀碎,一脸面如死灰。
后方的百里沛南一惊,快步朝僵硬住的莫荆跑来。
“燕祈!”
陈白起转眸一瞥,见山长走到莫荆身边搀扶住因大受打击而神情恍惚的他,见山长紧张,她忙道:“只是点了麻筋,不碍事,一会儿就没事了。”
百里沛南闻言,表情愣了一下,他抬眸看向她。
站在不远处的少女看着不过十五、六岁,无论是样貌还是身体都没有成长到让人觉得成熟独立的样子,她看着他时,眼神是那样一望无垢,如明媚春日一般和善有神,甚至方才与莫荆动手时,他也能感觉到她身上没有敌对的杀气腾腾。
她的态度,有种对于恶意的包涵与纵容,不知这些是基于她对于自身的自信,还是天性便如此。
想到方才她好像很轻松便打败了燕祈,他想,应该是前者吧。
“可以将大公子交给在下吗?”他忽然温和地请求道。
陈白起看着他。
“凭阁下的能力,我相信不拿一个襁褓中的孩子作为盾牌,亦可全身而退,但相反,若是当真伤着大公子,只怕赵相国与秦国才谈好的条件便因筹码的损伤而功亏一篑。”
百里沛南回视着她,他的眼神不带压迫感,语调清润,似春风化雨,素手掬起一捧青烟,一言一词逐渐溶化人心底的围墙。
陈白起依旧看着他,眼中有着奇怪又令人看不懂的东西,她道:“我从未想拿小乖来当盾牌,我没有放手,只是想再陪他玩一会儿,我不会伤着他的。”
她说得那样诚挚,诚挚的都令人无法怀疑她在狡辩。
而莫荆闻言牙糟咬牙。
果然是拿他在玩啊,她在瞧不起谁!
百里沛南见她这样说,沉默了一下。
陈白起又道:“他以前还好,可自从我带了他,他便开始娇气不爱别人抱他了,我有时候想撒手休息一下都不行,若我就这样将他交给别人,他会哭的。”
陈白起提起怀中孩子便下意识放轻声音,那温软含笑的声音传到殿中每一个听众在耳中。
她低下头,手指轻抚他嫩得跟块豆腐一样的小脸:“他会一直哭的……”
她见小乖张开嘴,肉呼呼的小手抓到她的一根手指便要往嘴里塞,她抽出手,然后将手掌轻放在他的眼上。
“小乖,该睡觉觉了,乖。”
小乖摇头,想抓开她的手,明显不想睡,还想跟她玩飞飞。
陈白起这一次却没有依他,她喉中轻哼着一道童谣,一面用巫力温和地安抚着小小的身体,一面轻摇晃着哄他睡。
慢慢地,他松开了小手,睫毛眨在她的掌上,合上眼便睡着了。
见他闭上了眼睛,陈白起撤开手,看向山长歉意道:“孩子不能给你,因为先生是刚从外面赶回来的吧,你身上带着寒意,不适合现在抱他。”
不知为何看着陈白起有些失神的百里沛南听到她说话,回过神了。
他知道她说的有道理:“是我唐突了。”
“但孩子也该回家了。”
陈白起一转身,再次出现在离赢稷就近的位置,就跟个没有身躯的鬼影似的,骤出骤没。
她的突然出现可吓坏了分散两边的秦国官员,他们嗬一声便一哄而散,纷纷躲到了秦兵身后,颤着手抖着心指着她。
“你、你要做什么?!”
那声音平地拔高几个度,尖锐得紧。
而赢稷早有防备,他黑濯石一般的眸子覆上戾气,掌中蓄了十足力道,正准备一击击中,却见她很是淡然地站在那里,将睡着了的孩子递了上来。
他的动作就这样停在了半途,有几分愕然不解地看着她。
陈白起假装不知他方才的杀招,面无异色,跟个傻白甜似的叮嘱道:“秦王,小乖睡醒后他可能会饿,你记得给他喂奶,若他哭闹,你便喊他小名,陪他玩飞高高。”
赢稷没想到她在双方闹翻之后,会这样心平气和地将孩子再次送回到他跟前,他沉稳住气息,打量她良久,终伸手将小乖抱起。
“何谓飞高高?”他垂眸问。
陈白起答:“就跟我方才那样,带着他飞来飞去。”
赢稷:“……”
这么小的孩子都可以玩这么刺激的游戏了吗?
这一次,小乖睡着了,被他抱着,既没有哭也没有闹,小脸蛋儿睡得红扑扑的,粉嫩的嘴半张,就这样安静又乖巧地躺在他的怀中。
赢稷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
难道这就是血脉牵连的感应?
陈白起忽然道:“他叫小乖,但这小名不是我取的,而是他的阿姆。或许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她便给他取了一个这样的小名,想来是希望没有母亲的孩子往后能够乖巧懂事一些,这样才能讨人喜爱,不至于在长大的过程中活得太过于艰苦。”
赢稷闻言一震。
因为系统任务中提到这孩子叫阿乖,她想,既然不是赢稷取的,那只能是那个死在赵国的雪姬了。
她应当很爱小乖,否则也不会冒死亦要带着他一道逃走,她中箭重伤,但孩子却被保护得很好,她死前想必唯一不放心的便是这幼小无依的孩子。
所以陈白起希望赢稷能明白,没有了母亲的孩子,若再没有父亲的庇护,那么他便只能泯灭本性地艰苦活着。
赢稷脸上有所撼动,但很快又归于一片沉寂,令人看不透他此刻的想法。
陈白起该说的都说了,于是她在众人倒吸气时又回到了后卿的身边。
后卿道:“看来你对那孩子倒是养出了感情。”
陈白起没理他这话,只跟他交换了一个阴晦的眼神。
随后两人齐面朝前正经,但私底下却在传声。
“你说我那一番的话有没有触动到他。”
后卿沉吟:“依我所见,你应是拿捏住他的软处了。”
陈白起见秦王半天没动静,迟疑:“那他是不是该顺势放我们离开了……”
既然不想动手干翻全场,那只能搞些别的阳谋了,只看这秦王会不会顺坡下驴了。
场面再一次陷入一片凝固,一方面他们在等秦王做决策,一方面也是在衡量他们若群涌而上,能不能够拿下这几人。
赢稷长身而立,阴沉的目光扫过后卿,但最终却落在了陈白起身上。
他抱着怀中温软,眼底划过冷似寒冰的精芒,出声道:“放他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