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桑家静
但百里沛南又道:“不过他这番只顾着对付秦国,却还是大意了。”
赢稷神色一动,问道:“此话怎讲?”
殿中官兵都眼带期待,巴巴地盯着他。
“赵王病危了。”
众人一惊。
“当真?”
百里沛南将最新得到的消息告诉他们。
“公子玅趁着后卿不在朝中把政,便联合了一些宗亲一道打算来一出挟天子以令诸候的把戏。”
稽婴闻言,眼中一亮,兴奋道:“此子倒是个真小人,听说当初是后卿主张赵国不与楚国以城换人,而公子玅几经生死才逃回赵国,经此一事,只怕两人之间永远不可能会和平。”
百里沛南颔首:“这事事关重大,哪怕有公子玅的刻意拦截,赵国朝中定也会有人给后卿发来消息,过几日这事想来他也该知道了。”
“所以他会立即返朝了。”其它官员对此事有了思路。
稽婴向来对这种事情懂得举一反三,他立马想到办法:“公子玅不会是后卿的对手,只是这事来得突然,倒是给我们创造了一个机会。”
有人问:“此话怎么讲?”
他对秦王道:“君上,只要我们能够阻止后卿如期返赵,只等公子玅布置好一切,坐稳了赵国,将劣势助涨成优势,哪怕最终两者相斗公子玅失败了,相信赵国也会因此大伤。”
第百七十四章 主公,离间计(一)
众人对这则消息简直是喜闻乐见。
但也有人理智地分析起现况:“诸位莫忘了,后卿身旁有那位邪门的小姑子在,只怕咱们想阻止也阻止不了他吧。”
此话顿时如同在他们头上浇了一盆凉水,先前的意气奋发都有些恹恹的了。
赢稷负手,他深邃的眸子压低,低沉道:“那便离间了他们。”
此话如同雷炸响彻他们耳中,众人一阵恍惚。
“离间?”
稽婴一开始也觉得这个办法不错,但想到后来种种……他揉了揉额角,不太有信心道:“方才的事君上也看到了,她并没有对臣开出的条件感兴趣,想来此女要么心境奇高,不为俗世之事羁绊,要么目空一切,未将其它人放在眼里。”
这就跟你给一个饿极了的乞丐施舍一碗粥,他便会十分感激,但若是一个极贵人家,你予他千金万载他也不会满足于此。
能力越强,拥有的越多的人,那真心能够打动她的东西便会相应变得很少了。
而且这其中还有后卿从中作梗,想与她顺利搭好关系只怕会很难。
赢稷视线移向百里沛南,道:“左相,那少女好似待你与旁人不同,倘若是你亲自出马呢?”
嗯?
好像对哦。
殿中头痛想法的一众霎时眼神亮晶晶地看向百里沛南,这一看,他们顿时觉得秦国又行了!
沛南山长的模样好,气质好,且观那一身大家风范,雅人深致,他虽穿着淡素,但温眸凝人时似一片蔚蓝不惊的大海,不拒点滴,又包容江河,那来自由内心深处的修养令他看起来就是个……好人。
派好人去离间坏人,计划完美!
“派臣去?”百里沛南有些讶异。
“莫非……左相不愿?”赢稷颦眉问。
赢稷想,倘若左相当真不愿,那便再寻人选吧,只是相比其它的人,他觉得左相成功的机会更大。
百里沛南张了张嘴,一时却没有出声。
“左相,其实你也不用特意做什么,你就当与她结交,平时多展现自己,同时对比一下后卿,真圣洁与假慈善,两者便立现高下,你再一游说她,她定会立刻选你。”试图给他加强信念感的郎中令谆谆道。
上大夫也真心实意地劝道:“就是,我们也知此事难为你了,像左相这般为人却去做离间之事,倒也是辱没了你的才能,但是!”他深吸一口气后,铿锵愤慨道:“对付后卿此等卑劣之人,若不比他更阴险,比他更坏,如何能够办得成大事!”
咦,这话怎地如此熟悉?
有人听完上大夫的话后,回想了一下,忽然醒起这话不正是那少女所说的吗?
她说,有本事你们就比他更阴险、比他更坏,再狠狠算计他,最后在战场上打死他。
当时他们觉得这番话完全是在玷污他们冰清玉洁的品性,但现在终于逮着机会可以绝地反击报复,他们又觉得这话是怎么听怎么顺耳。
人性的堕落就是这么简单,嘴上说得再好听,憋得狠了,那能狠狠出口气的事谁不想干。
百里沛南面对他们殷切又厚重的期望,好像他若再拒绝他们都能扑上来了。
莫荆在旁看着却不好插言,一来他并非秦朝人,也并官场中人,随意插言只会给百里沛南惹来非议。
最终,百里沛南道:“……好。”
“当真?!”
“左相果然是吾等楷模,国之栋梁啊,有你出马,此事定能完美解决。”
“没错,我等便在此静候佳音,且看那后卿如何在秦国跌一个大跟头。”
“还好有左相在啊……”
各种马屁接接踵而来,若是一般人站在这里或许都会觉得飘飘然了,然而百里沛南却是十分平静。
被迫“临危受命”的百里沛南不止一次地回想起那少女扑扇明亮的眼睛。
人们常说表情会骗人,但人的眼睛却不会。
当她看到一个人,眼神会下意识变得柔软蕴笑,只怕心底的尖锐会不小心刺伤对方,这表示她对那一个人是饱含感情的。
那她……为何会那样看他?
——
将“惹事精”后卿带回了住所,透等一干人一下就出现了,却被后卿挥手让其避离,陈白起面无表情直接要走了。
后卿想拉住她,却被她避开了,她由始至终都没有看他一眼,也没与他说一字,只一转身,人便离开了。
后卿的手僵滞在那里,他嘴角弯起没什么笑意的弧度,眼中却有着些许叹息与茫然。
只是想借这些人来试试她的反应,没想到将她给彻底惹恼了,接下来,他该如何给她陪罪,她才会再对他笑一下呢。
他坐下,回忆起往前的事,一幕一幕、一件一件,最后支着额头低低地笑了起来。
她总归是在乎他,哪怕他做错了,但她是将他先安全带回来了后再发脾气。
他见过别人家也是这样,自家的人犯了错,他们会本能地维护着,家人都不会在外人面前指责惩罚他,有怨有气都留回家里撒。
“你这么好,你叫我怎么能放手呢。”
——
陈白起刚准备回房,便见陈孛与巫长庭坐在庭院内的石墩上,看样子他们坐在这里等了她很久,姒姜倒是没在,应当是去替她找“路引香”的材料去了。
“你们怎么来了?外面这么冷,有事也该进屋里等啊。”陈白起颦眉道。
陈孛见她回来了,再在她身上扫了一周,发现没有什么痕迹,这才板起脸问道:“进宫怎么样,你一大早跟着后卿入宫去办什么事?”
先前病了让陈孛看起来消瘦了不少,但由于陈白起一路悉心照顾,此刻却是精神气却十足,语速是一气到底。
陈白起一时不知该怎么说,她耷拉下眼睛,引他们进屋。
“我饿了。”
那低眉垂眼模样莫名有些可怜。
陈孛一惊,脸色有些不好看:“你还没用膳?”
眼看都午后了,她这一日就是这样饿着肚子去办事的?
此时陈孛对后卿的不满又叠加了一层,他虽有些怵后卿这人心机深沉,阴险狡诈,但一想到他家娇娇被他祸害到饿着肚子回来,便生起了无限勇气。
“那后卿邀你一道去见秦王,回来却是这样打发你的?”陈孛怒了。
陈白起暗道,你那是不知道我跟他是怎么回来的,若知道,你估计就会直接骂他狗了。
“早饭倒是用了,只是眼下有些饿了。”
陈孛一下被她转移了注意力,听到她喊饿,顿时父爱泛滥,也顾不得打听那么多,立即出门给她去买吃食。
要说府上倒是请了厨子来经办他们这些人的一日三餐,但却是请的短工,因为他们没打算久居,所以这厨子每日是按时到按时离开,午膳早过了,若再将人喊回来生火煮食到底是慢了些,还不如直接出去转个弯到街上买摊贩上的热食。
三人皆跪坐着,陈白起正专心吃饭。
“所以……你是给秦王送孩子去了?”陈孛脸上有表情有些飘忽。
他万万没想到这段时日他家娇娇儿带的小孩竟是秦王的大公子,这里面的曲折迂回虽然娇娇没有讲得太细,但他也能猜出几分。
她倒是想秉持食不言寝不语的美好习俗,耐何这两人好奇心太重,等不了她慢吞吞地吃完饭。
“嗯嗯。”她含糊应付了两声。
“然后圣主还在秦宫内与他们的人起冲突,最终打出来的?”巫长庭讶道,满眼怔忡荒谬。
她顿了一下:“呃,嗯。”
陈孛声量加大:“然后秦王就这样放了你们走,没有派兵追杀过来?”
他们难道就是被追杀的命,赵国那边的事还没有解决,如今又被秦国的人盯上了,这要逃到哪里去躲起来才算保险啊!
陈白起被他吼得缩了一下脖子,她连忙安抚道:“估计后卿还是留了后手,他们虽有意想教训他,却心有顾忌,也没想在这一次中直接恁死他。”
巫长庭却是摇头,若说先前他有意结交后卿这般传奇之人,但眼下却有些心底打怵:“这人着实心计深沉,恐……不宜深交。”
这还是他一次赞同陈孛的观点。
陈白起却心想。
这事估计难办,从后卿之前的种种表现上来看,他大概率已经认出她来了,只是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揭穿。
他做的这一切事后她想了想,便明白他的打算了,他一来是想测测她对他的容忍底线,第二则是拿别人来观察她如今的实力,他那人不同一般性子,向来也是能屈能伸,她若弱些可能他在得到她真实身份那一刻便就强取豪夺了,可偏她强,于是他就曲意逢迎,换个法子也要将她留下。
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认出她的,她自问并没有在他面前露出“陈白起”的什么马脚啊。
陈白起放下箸,道:“等办完秦国的事,再想法甩掉他离开。”
陈孛却忧心仲仲,他隐晦地提醒她:“这人以前就对你不怀好意,为父觉得时不宜迟,不如现在就与他划清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