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桑家静
第二百五十三章 主公,战神之名(二)
魏国三万大军刚被伏击于秦营山根处,次日秦军便向魏军下达了战书,此举无疑是在火上浇油,既灭了魏军之前打下的威风战绩,甚至还化被动为主动,直接找上门约战反击了自信满满的魏军一个措手不及。
都是铁血战马之上打出来的汉子,哪能忍得了这种明晃晃的打脸挑衅,哪怕明知对方一反之前隐退防守的态度,只怕有诈,但魏军仍不得不应下此战,一来魏军本是侵略方,若不肯应战退避此事传出必于九洲贻笑大方,二则魏军本就蓄势待发,亦不可能贸然停止攻势。
但对方这样一弄,不得不说的确让魏军一下陷入了左右不得抒发的纠结状态之中,既愤慨、痛心又心惊、猜疑。
连夜拔营集兵赶到函谷关附近的魏军,传斥候探路,而后快马返程传讯,一直固若金汤的函谷关城门竟大开,高坡之上大纛旗飘扬若枫,一队整肃的军队排序成林而候。
悠长呜呜的牛角号响起,不紧不慢的鼓点亦随之伴动着清脆的马蹄声,只见一匹雪白的高头骏马从中而出,艳阳之下,玄袍红披,墨发钗冠高束,秾色木兰展卷英姿飒爽,赫然是一名云鬟婀娜与战袍殷的女将军越众军而出。
她出现的那一幕,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古道之中,她独存一界,足撼苍冥。
在秦魏两军不知的两个方位,另外又有两批人马悄然出现,一队领头头者锦袍加身,其额上银饰嵌一块水滴红宝石,一头柔软而顺直的青丝披于一身,玲珑乾坤眸似蕴贯日月,另一边的骑首则身披斗篷,玄鬓发为雪,颜似水清玉洁绝纤瑕,眉心一道昳丽朱砂,俊美得不似真人。
他们犹如隔岸观火,没有参与动手,而是遥在高处观注着函谷关两军对垒的场景,等待着最终的结果。
当一片火红魏军赶至,数万铁骑奔赴起风沙走石,兵甲生寒光,魏王紫皇一袭红蓝战甲,当他看到军前统帅的“陈芮”,那一张如骄阳夺目的俊颜忽地一下笑开,似叹似赞道:“原来当真是你啊——秦国太傅,陈芮。”
谁能想到当初鬼谷一别,事经流转,再会面却是这样的局面,他对她印象还是比较深的,但却不是因为她本身,而是她与楚沧月还有相伯荀惑之间的纠葛牵扯。
谁能预料得到,一个本不放心上的小姑子,却在短短的时日内将秦国内部搅动得翻天覆地,让九洲对于秦国女太傅这个人有了深刻的传响。
陈白起素手攥着缰绳控马缓步朝前几步,她扬声道:“魏王,陈芮期待与你这一仗交手已是很久了。”
“孤虽从不欺辱妇孺,但陈芮,你并非一般女子,是以与你交战倒也是值得期待。”魏王紫皇朗声道。
陈白起闻言抿起嘴角,一双笑时潋滟的桃花眸微眯,容色更甚几分,几近逼人:“魏王,你莫要小瞧了小女,否则……你战神的名号恐怕将堕于今日。”
紫皇大笑:“哈哈哈哈……只望陈芮当真本领强大如斯,可夺孤战神之名号。”
魏王紫皇当然有绝对的自信,对付这样一个军事不通的姑子,他不会输,要说他参与的大大小小的战役,那都是陈芮不可比拟的,不仅他是这样想,在场的人除了陈芮的亲随军,基本上都因她的大放厥词而笑了起来。
只是他们却不知道,陈白起要与魏王斗的不仅仅的兵法,还有人心、变局与成算。
乘风之势,激鼓。
隆隆隆——
“那便借魏王吉言了。“陈白起遭受的嘲笑与质疑还少吗?是以她连眉梢都没有动一下,平静地接受了。
远传过来的笑声渐渐消弥于无形之中,魏军一下都安静了下来,好似觉得有什么不安的气氛开始蔓延开来,让他们的心突突直跳。
“魏王,你军足有十万之众,而我秦军却寡少兵力应对,但你信不信,吾四千铁骑足以废你数万之众骑兵?”陈白起道。
魏王紫皇倒是一直以这种平和又笑蔑的态度来对待陈芮的口出狂言,他稳重不语,倒是旁边的副将勒马上前,感慨嘲讽道:“自秦国左庶长重伤败退之后,上将军陈羹之流却连面都不敢露了?秦国莫非当真找不出一个主事的统帅,需得一女太傅上阵前耍口舌之争?”
陈白起抬眸望去,那清凌凌的一眼,哪怕隔着一段距离,亦让副将背脊一阵寒意爬上,他座下马匹嘶鸣了一声,他便顺势退回军中。
朝晖与昆吾一直静默待在陈白起身后,便也是在这时有了动静。
陈白起感应到,眸底深意渐浓:”“既然你们嫌开战前的开场白太过累赘,那便正式开始吧。”
随着她话落,身后一队人马分布两列上前,巫长庭为指挥,手执令旗一挥:“幽冥军听令,杀!”
一声号令下,只见高坡之上、山谷之中、平地之上数千名骑兵如黑色潮水涌入那一片红林,冲杀而上。
副将骤见这急雨狂风一般的刚猛军队之气势,心下一惊,他也是见多识广的将领,却还没有哪一支军队能给他这样的威慑力。
且见这一支铁骑并非秦军规格,望其周身武装与骑术都远超秦骑,甚至觉得还要比之赵、魏骑兵都要厉害许多。
“杀——”
魏军这边也是冲锋迎上。
只见一个照面,便是龙虎相斗,魏军数万骑乘对上秦中数千,如黑水融入红海,本以为会被淹没,但很快他们便发现这种理所当然的想法错了。
幽冥军本就是一支刚猛且诡变的骑兵,它们本就自生奇变,无须过多指令突进,可应势而就,当被围攻时它们从内突破,当他们一散,他们又逐个击杀,这就像在程序中植入了一种病毒,任你再庞大的数据亦会被它的破坏力逐一瓦解。
看出幽冥军在整体性上完全就可化一,眼见魏军骑兵节节退败,成溃走之势,这时魏国紫皇扯在披肩,疾马冲跃俯身,他的兵器乃一柄重愈百斤的长柄刀,全长五尺,刀尖长四寸,柄尾有一三棱形铁鐏,此兵器可砍、可刺、可挑,他运用起来更是手心应手,灵活无比。
见他出手,陈白起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她也加入了战局。
一匹如电光闪过的白色冲入黑红之中,她摇身一晃,击挡下紫皇横力一砍,借势起上,她一挥手,空中悬于数十枚钢钉直刺而下。
紫皇吁马扬蹄,运劲之气挥挡开来,但周边人却不勉殃鱼。
“早便听闻秦太傅武力超群,如今看来的确名副其实。”魏王紫皇熠熠一眸望去。
重落于骑座之上的陈白起不慌不忙道:“还请魏王不吝赐教才是。”
“善!再来!”
他挥兵而上,那呼呼搅乱风声的重力袭来,连静谧无声的空气好似都在抗议,然于陈白起而言,一切都太慢了,力道虽重,然却无用。
她一个闪身便落于魏王身侧,徒手幻化了一柄金色的短剑,决然挥下。
魏王侧身一避,这惊险一剑令他神色一凝,反手一掌欲取其近身的手臂,却见她徒然消失无踪,再感知时,人又落在了他另一边。
在其它人眼中看到的是,那秦国太傅如同无处不在的影子,忽闪忽现,忽移忽飘,而魏王则疲于奔命地应对着她的每一次突袭。
这时,魏王亲随奔赴而至,见人多围阻,陈白起不再行先前猛烈冲击之举,而是稳健泰和地退回原处。
只见七人为盾,魏王为矛,形成一种绝对的攻防模式,她无法再轻易接近,当魏王发现攻击时,她甚至只能躲避。
不愧是魏王训下的亲随,七个高手再加上他,足以组成一支小型的彪悍之军。
有时候组建一支精悍默契的队伍,足以令江湖上那些顶尖高手都无招架之力。
终于腾出空歇时间的魏王立即下令:“传令,骑兵化整为零,五骑一伍,步兵在旁占位扰乱。”
此令一下,散乱不安的魏骑一下有人主心骨,开始依令行事。
如今魏骑说散不散,说整不整,幽冥军被迫也分散开来,但如此一来兵力便尤显不足之余,更露出了破绽,它们虽行动灵活迅猛,但以一敌十却会过度损耗他们的专注力,旁边不断有人吆喝交器撞击干扰,便容易被旁骑偷袭。
“时间足以,速列光阵!”
巫长庭见情势已达预期,便高声喊道。
这时,在魏军几乎全兵作战时,高坡上藏好的秦兵趴在地上从身上取出一面面巴掌大小的铜镜迎光,正值午时的太阳十分猛烈,如此一照,阳光就像根根金线,在四处纵横交错。
这下魏军就遭殃了,要说战场上的临场反应靠的就是眼明手快,如此被铜镜反射的光扫过眼睛,直接就是睁眼瞎了,短时间内看不清东西,也就意味着敌方的有机可趁。
高处的秦军完美地配合着下方的幽冥军斩杀,一下子优劣局势又被拉了回来。
完全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形的魏军此时都懵头了,这边事不宜迟,立即分散一部队兵力去爬山坡,将用铜镜干扰战场的秦军诛杀殆尽以求挽回局势。
但秦军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只见早有准备的撬棍一抽,隆隆的大石碾翻滚落,一时砸死了不少半坡上的魏军。
魏王紫皇不想这陈芮如此诡计多端,计谋是一环接着一环,每一步都精算到位,眼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样的安排计划绝非一日两日之功,然而他们却一点风声都没有收到,要不是她隐瞒得滴水不露,便是秦营中的细作早已被她全数查获,甚至连虚一卢……
第二百五十四章 主公,战神之名(三)
“这种时候,你还在分神吗?”
飘落似片羽雪花融化在皮肤上的温凉少女声,在耳畔滑过,魏王紫皇将投注在战场上的注意力又重新落回到那个凛丽的玄甲红披少女身上。
他转动了一下骨结分明的手腕,眸转如炽阳,生机动魄。
为何会这样?
他心中自问不解。
眼前这个叫“陈芮”的姑子,总会在某个刹那间给他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但当他仔细去深想或探索又是一片虚妄,面对她时与那旁人的感受亦是不同,他与她并无交情,按仔细来讲,反而还有国与国之间的争斗罅隙。
且他清楚地知道她本身所拥有的危险性,此女不除后患无穷,然而他内心深处却怎么也兴不起对她的抵触杀意。
当然,本心不愿,并不代表他的理智也跟着罢工,他本就是一个非感情用事之人,更不会因为一些莫名的情绪干扰而选择对自己的敌人心慈手软,因为他早已非早年那个公子紫皇,他是如何手染鲜血登上这位主君之位的他始终记得,他不仅是代表他个人,而是整个魏国。
一想到这,他的血一下便冷了,旭日阳光的面容像覆了一层黯淡的翳色,让人心生好感的亲和度有了棱角,他抿平着嘴角,淡声道:“陈芮……可惜了。”
魏王紫皇倒是沉得住气,哪怕看到魏骑落入秦军的陷阱设计之中正在拼命挣扎逃脱,亦没有慌乱冲动。
周边嘈吵的声量充斥着耳膜,周围喊打喊杀跟刀剑撞击的金鸣声响,让面对面讲话的声音都显得有些模糊,但陈白起却听得仔细。
她颇有些好奇地问他:“可惜?你在可惜我,还是在可惜你自己?”
或许是觉得稳操胜券了,那个之前分明躁动猛烈的少女如今看起来倒是收敛起了周身的锋芒,淡雅如风雪,一双明闫如烟的眸子,就这样干净透澈望过来,让人如凉水浸透。
见她这般模样,魏王忽然觉得自己好似在以大欺小,他长她多少年岁,她甚至比他最小的一个表侄女看起来还要稚嫩。
但偏偏是这样一位初出茅庐的少女,却成为了秦国的一大杀器,毁他北营、捣他哨站还令他数万前锋一夜间尽数歼灭。
“你的确出乎孤的意料,能办到这一步,能够逼孤到这一步,可你以为这样便能够赢?”
“莫非魏王觉得陈芮这一仗会输?”
两人的话针锋相对,寸步不让。
“如今定输赢,还为时为早,你还小,对于世事无常一事体会还不够深刻。”
小?
陈白起眉眼一挑,像是在认真思考着他这句话,等有了结论,方道:“看来,魏王倒是体会深刻,想来生平遭遇是常常事与愿违吧,陈芮却并无这种感受,想来也是命途偏爱,行事太过顺遂安逸了。”
看着挺软绵可欺,与世无争,但这副面相之下却牙尖嘴利,倒是字句不让。
魏王紫皇闻言倒是没怒反笑:“那便看看陈太傅可否能够一直顺遂安逸下去了。”
偏爱?
那也该有个头了。
魏王紫皇扯紧缰绳,勒马一夹,那黑骏的座骑便冲刺了上去,他身周的七人随军在他左右形成一种锥形攻势,他为夹角尖,进攻之时,他们从左右两侧包围上前,化身为口刺,困敌于囚,他若退时,他们则挡后为盾,格挡一切攻击范围。
这种排练过不知道多少次的默契配合几乎将八人合为一体,七加一并不等于八,是大于魏王紫皇个人二倍的威胁。
陈白起身法虽轻缈不可捉摸,但单凭力量而言,自不会是魏王紫皇的对手,如今再加上亲随军的辅助攻势,倒让她一时近不了身,又躲不开他趁胜追击,一时进退不得。
这时后方一声响亮的声音传来:“太傅,对方不打算将对将公平对决,那也让吾等来助你!”
巫族十一嫡系早已忍耐多时,同时从马上飞跃而来,他们之间经过这些时日的磨合,倒也有些心意相通的意味,一落地便各站一方,齐掌发力,以巫力形成一股力链封锁住魏王与亲随军之间的联系,让魏王孤掌难鸣。
龙悦扔出十数枚铁钉在地,慌乱的马匹踩刺入蹄,扭头甩背痛苦嘶鸣。
紫皇垂眸,见爱骑躁动不安,安抚不下之际只能舍马起身,他从马背上翻跃而起,陈白起抬眸,视线随着他的一举一动,紧追其上,两人在半空之中对视一眼。
“陈芮,你若败了,想来继续留在秦国亦是鸡肋一般,若秦国轻你辱你,你不妨来魏做官。”
陈白起不知他这话是惜才有感而发,还是借此来嘲讽她在秦国的处境,但输人不输阵,她道:“那陈芮在此便谢过魏王一番美意了,可倘若是你输了呢,那是否便从此将战神名号移主,由陈芮来取而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