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你的谋士又挂了 第819章

作者:桑家静 标签: 穿越重生

  跟预料的时间差不几,这日围猎场驻守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沙林坡出现了一队陌生人马,人数并不多,但却是目的明确朝着围猎场而来。

  陈白起此时正陪着与孟尝君在芦苇荡中雅兴垂钓,她伫立着悠闲,他坐着懒洋洋地,轻风相送芦苇间淅淅索索,听到有人前来汇报情况,得知这一消息,当即心中便有了预感。

  他来了。

  她眉眼一动,忽道:“主上,厨间炆炖的鲫鱼药膳时辰估计差不多了,容婢女先行告退。”

  因吃不惯北戎地区的伙食,孟尝君这两日食少寐短清减了许多,陈白起对此有些过意不去,得空便亲自着手配菜给他改善伙食,但毕竟在别人的地盘上,能要来的有用材料有限,只能变着法来就地取材换花样。

  这鲫鱼就是他自己钓的。

  孟尝君坐在一块平辗的灰石上,长腿微曲撑肘,头亦不回:“让别人去。”

  陈白起却道:“虽说时辰估算得差不多,但还是需要亲眼观察一二,别的人婢女不放心。”

  这会儿他也听出些意味,她的坚持总归不会平白无故,于是孟尝君偏过头,剪影落翳,眸映一片长天白云的水光,他似笑非笑:“那……快去快回。”

  陈白起面无异样,温和应下:“喏。”

  人走后,孟尝君便一下扔掉手上虚握的钓竿,完全没了先前的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兴致,就好像陈白起一走,便带走了他全部的明媚好心情。

  在虚实变转的簇拥郁青叶丛中,一道悄然无息出现的影子在地面缓缓爬至岸边停下。

  “主子,你当真要帮陈太傅?”

  这人是孟尝君的心腹之一,擅暗术与隐匿。

  松懒微淡的声音:“这话怎么说?”

  “她或许会连累你,能让她亲自出动的事,必不会是一件普通的事,可一切若由你牵头……”

  剩下的话无须说全,他只是不懂,孟尝君一向是一个左右逢源之人,模糊的立场,跟逐利的本性,皆是他最安全的保护色,可他却要插手陈太傅与北戎,或者说是楚国之间的事情,这于他并无好处,这根本也不像是他会做的事情。

  孟尝君倏地笑了,他眼睫垂落,十足野性刀刻的俊美面庞无可挑剔,眉斜飞入鬓,殷红的唇勾起:“你倒是去拒绝她试试?趁她好言好语时便顺坡下了,若真等到她动起手来,你觉得还能保全颜面地全须全尾地站着?”

  心腹闻言有些错愕,也有些心惊胆颤。

  他以为主子会告诉他这么做饱含内情,却没想到答案竟是如此的人间真实。

  其实……屈服于强权之下,这只是人的本能吧,可是陈太傅……竟私底下行如此暴力行径胁迫?

  现实的她这些日子改头换面就在他们跟前晃悠,日常待人接物温婉带笑,轻言细语,一副静月岁好的模样,时常会令他们忘记她的真实身份,还有她这张面孔下那个真实的她。

  一想到主子跟她之间的武力差距,若真在秦国惹恼了她,哪怕加上他们这些暗卫捆绑算在一块儿,只怕也难逃她的魔掌啊。

  “不想死的话,就别让本君听到你再说这些,退下吧。”他摆了摆手,冷淡慵懒。

  “……喏。”

  ——

  另一头,陈白起慢步前行,这些日子她也在既定的路线环境中混了一把熟脸,她长得好,说话时不必刻意放低身段,亦是温温柔柔的小家碧玉的邻家风,让人见了既觉亲切又易心生好感,路上的守卫与她打招呼,她都耐心回应,她来到特意开辟出的隔间小厨,编织的帷幕后是换岗哨站,时常有人来来往往。

  她低头揭开瓦煲盖,查看猩热柴火上炖煮的高汤,顿时轻渺的白烟与浓郁肉香扑鼻四溢,那炼乳白的汤水翻滚着肉榍,看起来令人胃口大动。

  不多时,隔壁传来说话的声音。

  “听说……回来了,可他的位置早就被……你说,王能与他重归旧好吗?”

  “……瞧见在发脾气,不过他们之前感情一直很好,自先王逝世……”

  他们用着北戎话闲言杂语,由于在换甲卸兵动作期间,传来的话断断续续,陈白起就站在那里,专注缄默地听着。

  “他是个人物,先王一直很倚重他,可新王一心拢权……篝火会他也会参加,一会儿大帐……”

  他们东一句西一句讲着离开,很快便再也听不到了。

  陈白起慢条斯理地端着一盅药膳走向孟尝君的大帐,这个时间他大抵嫌晒,已经回来了,她视线不经意远远地落在另一边,白色大帐前两面虎头旗帜飘动,那是北戎王的大帐,此时有一队人守在帐前等候,从他们的穿着判断并非戎族,而是外来人员。

  她顿步,静静地驻伫了片刻,只见大帐被人从内掀开,一道高大如塔的壮硕的身影躬背而出,他比一般人要高大许多,至少将近二米,当他挺直了虎背熊腰的身躯,那四周的人一直就被显衬得矮小薄弱。

  他的出现,一下便扼住了陈白起的视线。

  “芮姑,你在看什么?”

  身后一道年轻的男声问道。

  陈白起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地回头,来者是北戎族的一个小将领,叫乌图森,虽然才十七岁,却因为戎族游牧基因而长得牛高马大,看起来跟二十好几岁一样,他被北戎王指派负责平日照顾孟尝君的一切生活需求,而作为孟尝君身边唯一的婢女,自少不得要与他打交道。

  她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乍见外人,一时好奇,便多看了两眼,芮姑逾越了。”

  乌图森对于少女文绉绉的中原话总是听得一字半解,迷迷糊糊的半猜半估,但他这人又犯贱,就喜欢听中原人说话时那种讲不出的风雅韵味。

  “外人”什么的他听懂了。

  他也朝那方看了一眼,眼神有些复杂,怀念激动、疑惑与崇拜,他不由得感慨了一句:“那是咱们北戎的常胜德将军……我小时候还见过他,都这么多年了。”

  陈白起故作讶异地问道:“难怪瞧着不似寻常人……小将军小时见过,莫不是这些年他一直不在北戎?”

  “这些事情说来话长,常胜德将军所在的北戎早就不是以前的北戎,只怕他亦不是原来的他了吧……哎,与你讲这些作甚,对了,我来寻你,是你家主子见你去端个膳食久去不归,让我来催催你。”

  他说到最后,一脸无语:“还让我给你带句话……”

  “什么话?”她还在想别的事,是以回话有些漫不经心。

  他有些尴尬,有些别扭道:“他、他说,他郁结在胸,不欲食,只欲……你。”

  陈白起:“……”

  草。

  ——

  与乌图森分开后,陈白起脸上便失了笑容,她没有贸然去接近巨,她不清楚他此刻的情况如何,但肯定的是阴阳宗的人没有给他解术,他依旧受他们操控,方才她观察过,他此时神智正常,亦认得北戎的人,那么她呢,他还记得在五年前发生的事吗?

  从这些北戎军的闲聊,与乌图森这些人的态度来分析,北戎已经容不下他了,新王霸道拢权,自不会留下一个对他有威胁性的人在,没关系,他们不要他,她要,人她会带走。

  陈白起回到孟尝君的身边,心中揣着事,幽深漆黑的眼眸一望无垠,但面上依旧含着温吞的微笑。

  孟尝君见她终于迟迟归来,眼神自她身上转了一圈,见她神色有些不对劲。

  “不是去端药膳?汤呢?”

  陈白起看他,想起之前的事,不淡不咸地回道:“听闻主上胃口不佳,不欲食,于是我便将药膳顺手送给了乌图森补补身子,以免浪费了,方才着急赶回来探望主上情况,可眼下见主上面色红润,气息绵长充沛,想来是我多虑了,主上想来只是与乌图森与我随口的讲笑罢了。”

  听出她这明嘲暗讽是在算帐,孟尝君却不在乎,他可是拿捏着她的要害。

  只是汤没了,着实有些可惜,尤其这汤是她亲自给他炖的,孟尝君心中有些搓火。

  他在帐中跟条软筋蛇似的靠躺在榻几上,紫衣领口松散开来,露出大片结实的肌肤,他身上揉和着一种阳刚与性感的勾人气息:“今晚篝火大会,你想去?”

第三十六章 主公,黄雀(一)

  对于孟尝君的胡搅蛮缠,陈白起永远有一个应对方式——以不变对万变。

  无论他讲些什么,她只要不顺着他的思路,就不会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那主上对篝火大会眼下可有兴致?”

  孟尝君冷冷地盯着她,一脚踹翻了榻几旁的脚踏滚了几个囫囵,最后挨在她脚边停下。

  “并无。”

  陈白起瞥了一眼没动,好脾气地问:“那如何才能有?”

  孟尝君坐直了身子,一手撑膝,紫金冠高束起的墨发披散于身后,整个人风流不羁,他讥笑道:“行啊,你将本该端在本君面前的药膳原模原样地送回来。”

  陈白起讶然地看向他,似有些为难:“只要这个条件?”

  孟尝君挑眉,一口笃定:“没错。”

  “这样啊……”陈白起淡定颔首,表示听明白了,她弯腰扶起脚边翻倒的脚踏,口上留了一句“请主上稍等片刻”然后转过身便走出了大帐。

  孟尝君瞪着眼,不明所以,直到她很快重新返回,手上用一只玉碗端着一碗白稠似牛乳的汤水过来,那霸道的中药与鱼肉融合在一起的特别香味直勾得人嘴里泛津。

  陈白起微微一笑,慈眉善目:“方才我记错了,我只是让人先拿去分装,如今药膳物归原主,主上应当是不会再出尔反尔了。”

  孟尝君一时语窒。

  “……你耍本君?”

  “这怎么能叫耍呢,这叫礼尚往来啊。”她笑得跟个没脾气似的泥人儿。

  孟尝君一面被她戏耍觉得没面子,一面又因为她没有将鱼汤送人而心情愉悦起来,两相冲突,他不知该摆出哪种神情,只能面无表情道:“罢了。陈芮,本君大度,不与你计较,你将汤端来。”

  陈白起却多瞅了他两眼,揣疑问道:“那答应我的事?”

  “喂我。”他深深地看着她,扫了扫宽大的袖袍,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坐着,他偏过脸,眼眸似有钩子:“本君带你去。”

  陈白起没动:“不是只有一个条件吗?”

  “本君带你跟那个乌什么的人带,你觉得哪一个更方便你行事?”他不紧不慢地反问她,也不怕她拒绝,只要她是真的对篝火大会势在必行。

  陈白起静默不语。

  这还用问,乌图森不过是一个被派来伺候客人的小将领,哪怕参加篝火大会也能是安排在边缘的位置,可他不同,重量级客人,自是会被妥善安排在北戎王旁边,她如果要阻止巨突行的刺杀,这无疑是看得最清、离得最近的位置。

  最后,陈白起笑了笑,无谓地妥协了。

  连折辱都谈不上的一件小事。

  她温文有礼地道了一句“失礼了”便虚挨坐在榻几上,用她带来的餐具,一套玉制的五寸羊胎玉碗,一只同材质雕琢的玉勺,她也算是搞餐饮的人,是以在吃食方面有条件就弄得精致些。

  她像一个尽职尽责的婢女,低眉垂目地一口一口地喂着,这期间孟尝君难得配合默契,没有再讲一句话,两人之间除了喂食的互动,便一直缄默,但这种突破一般男女的亲密的举动又无形之中带了一种暧昧的氛围,但一人眼中太清醒,一个眼中太过幽深,就像都在个自的世界游离,固步自封不肯朝前踏足一步。

  孟尝君喉结滚动,味蕾的咸香与鲫鱼的浓稠软糯过后,余留的中药回甘令他品出一种苦涩。

  你曾说过,陈蓉才是最佳良配,你并不适合本君,可文能安定家室,武能定国邦,你才是一个男人一生之中的梦寐以求。

  可惜了……本君能抓住你也只有这段短短的时日,你飞得太快、太高,你的世界是整个浩瀚天空,哪怕本君伸手垫脚去够,去追,手中落空心中空廖,也只能仰望你远去的身影。

  情绪上来,他眼中不禁泛起了酸涩的肿涨之意,不愿被她窥探出端倪,他垂落下眼,殷红的唇弯起,分不清心情好坏。

  “这么多年了,你却一直没有问过本君,为何你婚礼那日没有去参礼?”

  他忽然问了一个让陈白起意想不到的问题。

  陈白起舀了一勺,喂在他嘴边:“没什么好问的,你乐意便去,不乐意便不去。”

  “你不怪我?”

  “那日……”陈白起顿了一下,似在考虑怎么措词,然后才接下去:“后面发生了很多事情,你不来反而更好,有什么可怪的。”

  这话说得真心实意,但孟尝君却不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