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你的谋士又挂了 第820章

作者:桑家静 标签: 穿越重生

  “可你这一生,只会成亲这么一次,错过便是一生了。”他喉中有些发干地道。

  他没有解释为什么没有去,只是想知道她是对这件事心存芥蒂。

  陈白起听到这话神色很是平淡,随口笑道:“那也是我的一生,不是你的一生,你错过便错过吧,并没有那么严重。”

  孟尝君一时脑中空白。

  脑海一直回旋着她的话重复,她的一生,与他……无关。

  陈白起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话说完准备继续喂时,孟尝君却猛地推开了她的手,力道突然,陈白起八分满一勺被撞得溅洒一大半。

  “够了,你先出去。”

  他没有看她,侧过的颈项筋粗泛青,似鼓着力,肌肉紧缩。

  陈白起怔然,拿眼看他,不知道他忽然怎么了。

  可孟尝君现在受不住她的任何撩拨,哪怕一个平平无奇的随意眼神,也会让他觉得溃败愤怒。

  他下颌骨绷成直角,控制不住脾气地沉声道。

  “出去!”

  陈白起再七窍玲珑,也看不懂他此刻的阴晴不定,她见他是真心想一个人独处,便从善如流地放下碗,从容不迫地起身,抬起手,合拢向他行了一个礼:“喏,那君上便好生歇息。”

  在那道总扰得他心神不宁的身影消失在大帐内,孟尝君整个人像脱力一般倒在榻几下,墨长如瀑的头发散乱,眉目浓丽到有些妖气的深目阖上眼,他似讽似疯般低低地笑着,最后将铺褥蜷缩成一团,从胸腔到喉中鼓动传出的低鸣笑声,离近了听只觉似惊蝉,远了却是令人魂伤一般的无声悲泣。

  果然是她吧,连没心没肺的样子都一模一样。

  ——

  暮色四合,一片空阔的绿野草原上被布置起来,合十几人宽大篝火的火光映红了墨蓝天空,北戎的山民几乎都来参与这次的盛典,人山人海的场景,他们穿上最好的衣服,从头到脚打扮得精细,在火堆旁用最淳朴的歌舞表演,没有专门打造的舞台,没有专人谱乐奏曲,但是这些并没有防碍他们的兴致高涨,在篝火中跃动的身姿就像美丽的剪影,让人感受到生命的美好与伟大。

  北戎不似中原国对于尊卑界限十分注重,他们与民同乐是常态,北戎王也换了一身鲜艳的衣服参与其中,他还年轻,若非子承父业如今他也该是在篝火旁舞动的轻年人之一,传统上年轻人都乐意向族人展示自己的魅力。

  受这些人热情又开朗的影响,一天都脸色阴沉的孟尝君也没有那么“不食烟”,他也在热闹中与北戎王喝酒,学唱他们的北戎山歌,词句不懂不要紧,音调跟不准也不要紧,跟着一字一句地学也是一种乐趣。

  北戎的苦禾酒酿口感微苦,还有些酸,不够纯净,但孟尝君这一次带来了秦国的新酿,篝火大会用的就是这种,尝过这浓烈香醇的口感后北戎王对他更热情几分,他们也可以很好客,尤其是这种大方又能拿出合心情礼物的客人。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今日是春日狩猎的庆贺盛典,最好最烈的酒毫不吝啬地奉送出来。

  在篝火中,他们要举行隆重的祭祀活动,祭天地、祭火、祭祖先、驱除邪恶,祈求六畜兴旺、五谷丰登,完成祭祀活动后,所有人都不再拘束,男男女女混在一起尽情地喝酒、唱歌、跳舞,畅怀欢乐。

  陈白起跟在孟尝君的身边她也一些初初认识热情的北戎人邀着喝酒,盛情难却,她也喝了一些,自知酒量普通,怕耽误后事,她便用内力故意将酒意熏发,露出一副面红耳赤的柔弱醉姿态,他们也知道她平日里斯文弱气,见此也不逼迫她,她倒是躲了清闲。

  她眼波粼光,在牵手圈转欢笑的篝火人群后,看到了巨,他与他的随从也来参加了,但他们却像跟所有人格格不入一般,站在了边缘位置,火光橘红如涂,将他脸上与身上染成一片通红,唯一双浅色木讷的瞳仁像死鱼附上了一层隔膜,光却完全透不进去。

  他会在什么时候动手呢?

  她暗忖着时机。

  月入中天,北戎王这一晚上被各种由头敬酒,喝了一肚子的酒水,再加上今年孟尝君送来的酒度数不小,最后实在扛不住酒意上头,不能再继续逗留在篝火大会看歌舞,便被随从搀扶着送回了大帐。

  陈白起已打算今夜让北戎王不离她视线片刻,于是她看了一眼与打诨懒意与旁的北戎大将聊天喝酒的孟尝君,与孟尝君的随身武士交待一句要护好主上,便离开了队伍混入人群之中,她下意识转过视线去寻巨他们的踪迹,却发现原位置上人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第三十七章 主公,黄雀(二)

  她神情一凛,意识到情况有变,掉头转身便要追去北戎王离开的方向。

  天上的月弯如钩,像一双从天下俯瞰向人世的狭长冰冷眼睛,它映着下方人世的欢闹场景,所有人都沉浸在这一片兴致正浓的欢乐汪洋当中,无暇察觉暗处正进行的汹涌。

  狂欢了大半夜,酒水淋漓满襟袖,全身细胞都昏昏沉迷,围绕着篝火手拉手成环起舞的北戎族在聚拢进退行踢腿摆臂动作时,有十数人突生异样,他们的眼神与周围人迥然不同,睁开眼,像一柄开锋的寒刃,透着雪亮的光。

  见时机成熟,他们果断撞开了身旁欢跳乐舞之人,扫荡清左右形成一片空荡区域,便从兜中掏出一黑色圆形物体迅猛投入火中。

  不知那“黑球”是何种材料做成,遇火则炸,受刺激的火星惊叫着溅洒开来,被沾到皮肤的人都嗷嗷痛叫,慌乱地急退扑打。

  “那是什么?!”

  他们错愕又害怕地跑开来,内心本能感到了威胁。

  只见火中“哧”地一下蹿出一股浓烟,像墨水急促地将一池清水染黑,躲无可躲,避之不及,那刺鼻的味道真熏得人眼痛鼻酸,直打喷嚏。

  大片的浓烟将本变昏沉的夜色仿佛兜进了黑色布袋中,一下子奔跑的人几乎迷茫得摸不准前路,但未知却更能够加深人的恐惧想象,他们一下就乱了,慌不择路,就像黑暗之中有一只庞大无形的怪物正在趋赶追逐而来。

  “主上——”

  话说陈白起这头不可能没有听见脑后篝火大会发生的巨大动静,但每样事都有轻重缓急,她没有停下来,直到她听到一道焦灼的嘶吼,然后是一阵冷兵器撞击交手的声响,想来对方不仅在火中投了毒雾,还派了一批刺客出现干扰。

  浓烟蒙蔽了人分辨环境的耳鼻,突如其来的变故像一计惊雷,哪怕再深沉的酒意都顷刻转醒,孟尝君抚着有些发烫的门额,微喘着气,挣脱了暗卫的拉拽带离。

  “主上,赶紧与属下离开这里!”

  孟尝君充耳不闻,四周虽说看不清,但吵噪喧嚣的杂乱声量却不轻,混乱的脚步与着急的喊声随处可见,当然也有冷静下来维持秩序的引导声,但只发挥出微乎其微的效果,这一切都刹时间乱成了一锅粥,听着只让人头脑发炸,气息紊乱。

  “你看到陈芮了吗?她刚离开……若遇上刺客,她一人如何应付?”

  虽说脑子已经微醺的混沌中清明一些过来,但身体却没有恢复,不太灵活自如的身形微微打晃,他张目寻找那道纤明如羽的人影,上佻的眼角因用力绷紧而微微泛红。

  “主上,这毒烟虽不致命,但待久了便会失去力气,刺客很快就会摸到这边,还是与属下一道快走——”

  他不顾暗卫的反对,推开他,执意朝前摸索着走。

  “陈芮——”

  强迫性的乍然清醒到底还是比不上平日里那个郎心似铁的孟尝君,他太阳穴突突地肿涨着,身上一阵一阵地发烫,他没办法权衡利弊,也想不到审慎处理,只会凭本能地去寻那个想看到的人。

  陈白起颦眉,生生地被这声叫喊拽止住了脚步。

  半垂落的睫毛纤密如扇,打下的阴影将她的眼神遮挡住了。

  不行,如果现在回头,只怕北戎王那边会凶多吉少,那么巨便会成为整个北戎族跟楚国的敌人,反倒周国阴谋得逞安然无恙置身事外,她准备了那么久,错过这一次,她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够将他完完整整地带回去。

  可是……

  “陈芮——”

  掺杂在一片喧嚣惊慌的喊声之中,仿佛穿越了重重人潮,他低沉锋亮的声音却是如此的清晰地传来,或许是因为他一直在喊的人是她的名字。

  熊猛的篝火被浓烟隔绝成一片淡红色的光晕在颤动着,仿佛被黑暗阻住而停滞在那里无法动弹的样子,陈白起如今站落的位置本就靠近边缘,连细微尖细火光都福及不到,直接隶属黑暗之中。

  她烦躁地吐了一口气,终还是掉转头,定准位置便一下遁入了那片毒烟之内。

  ——

  北戎王军帐中,他被侍卫护送回来时,一路吹了夜里的凉风醒脑,醉意倒是醒了些许,只是喉中干渴,打发人去端水,便岔腿坐下,两眼昏昏盯着帐中煌忽朦胧的火光,支着额头昏昏欲睡。

  风吹过火光飘荡晃动,有人掀开了帘门进入帐内,一开始北戎王以为是侍从,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便粗声粗气道:“将水送来。”

  或许是醉意迟钝了他的感官,这种明显不对劲的反应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出来。

  但隔了一会儿都没有人回声,他捏了捏干渴的喉间,怒目看去,却不期然看到一堵高大似塔的身影站在帐口入,他微微低着头,又被挡了一部分光线,脸几乎全浸在黑色阴影之中,那他那副熟悉的打扮跟身形却让北戎王一眼认出来。

  “常胜德,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知道乱闯王的大帐是大罪吗?”他一掌拍在案几上,对着人便是一阵色厉内荏的怒喝。

  心底却惶然不安。

  他声量不仅没有放低,反而在这万籁寂静的夜里被刻意放大,为何守在他帐前的士兵没有第一时间冲进来?还有常胜德这么晚不经通报便闯入他大帐中,不声不响站在那里,完全就是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

  “你想干什么?你这个叛徒,你如今是否已经彻底背叛了北戎,你个忘恩负义的走狗,你打算对本王做什么?”

  他腾地站起来,但由于血液冲头,眼前一黑却是站不稳,头重身轻。

  衰灯之下,那巍然的身影像沉重的阴影压在人的心头,他依旧没有说话,但望过来的眼神麻木而冰冷,唯独没有活人气,端是一具听令而上的杀人机器。

  北戎王背后一阵冷汗沁湿了衣物,他心有预感,只怕他帐外的人可能都遭遇了不测,如今他能靠的只能是自己。

  “你为何不吭声?是心虚,还是无话可讲?”

  北戎王拿捏不准他此刻是什么心态,既不动手又不回话,就跟一块又臭又冷的石碑般镇守在他门口,令他走不出退不得,浑身发怵。

  对于巨的武力值跟那一身无人能敌的力气他印象深刻,甚至可以说是童年阴影,因为小时巨曾做过他一段时间的骑术老师,他那跟块石头一样的冷硬臭脸,还有那刻板到不容情面的噩梦训练手段,简直令他痛不欲生,曾一度怀疑他根本就是想借机整死自己,好让他父王后继无人,谋取北戎王的位置。

  这时,帐外好似遥遥传来一阵杂乱喊叫的声响,帐中两人皆是练武之人,自然比普通人耳力佳,在一室僵峙的凝滞环境之中,皆第一时间听到外面那不同寻常的动静。

  北戎王面色一变:“你做了什么?!”

  这时,巨终于有了反应,他像被扭动了转轴开关的机械,全身骨骼肌肉耸动展开,如一副强筋铁骨、雄壮有力,之间被压抑的危险气息一下涌入整个封闭的帐中,令其变得狭窄而逼仄,连空气都被剥夺。

  北戎王瞳仁收缩成针,一个翻滚从案台下抽出一柄雪亮弯刀,先发制人,与其坐以待毙,他宁愿与敌人先拼个你死我活,虽然他也清楚巨相当于北戎族武力值的天花板,但让他引颈就戮也不可能。

  他这一刀兜头砍去,势如破风,但巨却没有躲,直到刀刃卷起的急风刮至面目,他方探臂一伸,粗壮的五指如铁铸一样牢牢地箍住。

  北戎王咬牙用力下压,明明春寒风凉的夜里他却满头大汗,对方轻而易举的一抓,他便动弹不得,像被捏住了后颈的猫,再如何张牙舞爪都伤不着。

  巨微微压低庞大的身躯,手臂一紧,隆起的肌肉线条像山岳起伏,充满了磅礴的力量感。

  他抖臂一甩,北戎王刀带人一并被砸到了案几上,实木厚沉的案台被砸断了腿,他也吐了一口血。

  但他毕竟也不是简单的人物,哪怕对方有巨力,他亦堪堪在空中稍变换了一下位置,避免重创不起。

  他撑着身子站起来,擦了擦嘴角的血渍:“你不配拥有阿父赐予你的常胜德,你的中原名叫巨,一头无耻又卑劣的兽,一个像狗一样的奴隶!”

  他痛骂着,发泄着。

  “死。”

  巨低沉如闷雷的声音刚响过,人已杀至眼前。

  北戎王此刻亦气窒,一脚踢翻脚边散乱的案台残骸,举起长刀相迎。

  两人过招几十下,北戎王虽有兵器在手,却无法伤及对方一丝一毫,而巨瞪开的眼睛一看就不正常,血丝布满眼白,下手更是绝情狠厉,直看得北戎王心肝发颤。

  他终于意识到巨的异常,他以前虽然也沉默寡言,但却不像此刻一样跟失智一样的满目杀戮,没有半分多余的情绪。

  他根本不是巨的对手,几番交手下来,被挟持住刀具,直接一脚踢腹翻滚在地。

  这一脚极其之重,他趴在地上呕血不止,连爬都爬不起来了。

  当深沉的黑影像粘稠的阴冷覆在身上时,北戎王恨极、怒极,亦恐惧极了。

  他颤巍巍地侧偏过头,却见巨面无表情,但双眸猩红地盯着他,就像拿他当待宰的猪狗一样。

  “你、你不怕、怕,阿父的鬼魂去找你?你——畜牲,别忘了,你、你咳咳……”

  巨一瞬不眨地盯着北戎王一身狼狈地激烈咳嗽,他估计伤着了肺,吐着血沫,青白的脸上满是血污,连话语都讲不连贯了。

  但巨就跟铁石心肠一样无动于衷,任他说什么、做什么都影响不了巨要杀人的决心,他弯腰捡起掉落地上的弯刀,再次走近北戎,长臂一伸,刀尖便抵在了北戎王的头上。

  “你,必须死。”

  极迟缓、又错顿的生硬声音向北戎王下达了死神命令。

  高高举起的刀,下一秒便要割下对方的头颅,但这血腥的一幕并没有发生,因为下一秒他手腕被一股纤细却柔韧无力的力道给拽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