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酸茄
能够跟在陛下跟前,他绝不仅仅是一个随从、普通的跟班儿,他从前在翰林院做事,后来又在陛下跟前做了侍讲,蒙圣上看中,觉得他做事机灵,不死板,便服侍其左右。
在赵平安跟前,或许钱智只是伺候李爷端茶倒水,但这只是因为李爷是圣上,为陛下讲书与为陛下端茶倒水又有何异?所以连带着圣上收的徒弟也都不一般了起来。
钱智可以在陛下和赵平安面前低头,甚至在帝师跟前也可以低头,但在旁人面前……
陛下眼前的红人,哪个会是一般的人物?
而此时,赵平安的答案也得了出来。
只听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在小子看来,胜者立言,负者族灭,历史二字,首先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老帝师点点头:“不错!”
就在他身后,钱智也觉得他这句说的没问题,每一个朝代都是历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而这一笔却是囊括了整个朝代的兴衰,自然也伴随着战争。
既是胜利者的墓铭志,也是失败者的断头台……
讴歌胜者,贬低败者,如是而已,由胜利者书写,的确不错。
但这还不算完,既是说了,只一句话怕是不够,只听赵平安接着道:“若是笼统地去说,其实用一首诗也能够概括。”
就在赵平安说第一句的时候,两人便为之触动,听他说用一首诗也能够概括,便更加震惊,漫漫史书,用一首诗便能概括,也不知到底是他真有这个自信,还是太过自负。
而下一刻,只听赵平安默道: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浊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作为《三国》的开头诗,这首《临江仙》被后世是如何推崇可想而知,尤其是在论史诗上更是卓绝。
放在此时,再合适不过。
当最后一句“都付笑谈中”落地,在场的人皆是顿了,赵平安从前只觉得“地上掉下一根针都听得见”这话不免有些夸张,但放在此时却是极合适的。
许久……
老帝师睁开了那双老眸,慢慢开口道:“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一字不言史,却句句都是在说史,好好好。”
帝师抬起头,用那双浑浊的老眼紧紧的盯着他,目光所至之处皆如光炬,只听他再次开口,郑重的问道:“赵平安,这诗可是你作的?”
赵平安抬头看老帝师,想回他不是,但话到嘴边又不知该如何去说,他若答不是,老帝师必会打破沙锅问到底,届时他又该如何作答?这种事情发生了不止一次。
“是”
想着先过眼前这关,他终究还是认了。
说是这么说,赵平安也在心里默默的与杨慎致歉,回去之后定与他燃上几柱香、奉上好几盘元宝蜡烛……
他心里驳杂得很,殊不知老帝师心里更是乱的如麻。
不是这诗不好,而是太好了,说句不好听的,这诗连他也做不出来,实在是惭愧,惭愧。
原本他只是想着考验一番,差不多应付过去也就是了,结果呢!赵平安的确是给了他一个不小的惊喜,但这惊喜太过,竟让老帝师有些怀疑自己到底能否教得动他。
他看了一眼钱智,示意他过来,又与赵平安交代了一声,便带着钱智又去了后头的偏房说悄悄话去了。
整个厅堂只留下一脸懵逼的赵平安“……”
虽是觉得自己答得还不错,但心中仍是不安,也不知刚刚这关他到底是过了还是没过,总得给个信儿吧!
但此时,里头的偏房,老帝师心绪却是激动了起来,不符在赵平安面前时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只听他对着钱智郑重说道:“钱智,你回去跟陛下说一声,这孩子我教不了。”
钱智“……”
那怎么能行?他们爷可是交代了送赵平安来拜师,哪能就这么回去?依他对他们爷的了解,恐怕不行!可以说是怎么回去怎么回来,倒是平添了几分麻烦。
帝师也知道他为难,只能与他解释道:“他今日所言你也听了,你自己觉得如何?”
能如何?
自然是好,好的不能再好了,他也是头一次见谁对历史的见解会这么深……
说实话,刚才赵平安的答案的确出乎他的意料,他也没想到这小子今日竟会超水平发挥,竟让老帝师如此踟蹰,这结果让他也有些意外。
却只听老帝师接着道:“老夫虽是自负,也不至于连承认自己不如人的勇气都没有,说实话,不管是今日老禅师所问的问题还是今日论史,老夫自问就算是答得出来也绝没有他这般见地……”
“老夫不是夸张,这徒弟我收不了,你顺便替我告诉陛下,科举重在选拔人才,对于这样的人才,以科举来论之恐怕不适宜,还不如直接给他找个官做,早日造福于民,老夫瞧着挺好。”
是挺好,这一点钱智也信,但陛下肯定不能答应,这也是实话。
心里虽是这么想,确是不能这么说,钱智也只能尴尬的笑笑,宽慰道:“帝师您说笑了,不至于不至于,这孩子在书院的课程并未达到如此程度,还得您多费心教导。”
但老帝师显然是下了决心,毅然决然道:“人你带回去吧!老夫实在是教不了。”
钱智摇摇头:“不成,陛下交代过让您考校,这才第一个问题,麻烦您老在考校一番,挑些个偏门的题目,亦或是涉及到科考的内容,都成。”
钱智的本意是想让他别放弃,结果帝师却是皱起了眉头,直言道:“以小见大你不明白吗?再者说,加上两个喇嘛问的问题,他所答的问题并不少,这样的人才不管问几个问题都是一样的。”
“劳烦您再费神……”
看钱智如此为难,各种与他说好话,帝师也只能退了一步,咬咬牙道:“那就最后一个,老夫前些日子倒是得了一题,就连老夫也答不上来,若是他答得上来,你便去回禀陛下让他悉心教导,若是答不上来,老夫便收下他。”
钱智点头应是:“成!”
老帝师博古通今,虽是对赵平安认可,但他还是不信老帝师都答不上来的问题赵平安就能答得上来。
他还等着回去交差。
……
赵平安原本还在厅堂等着回复,结果回复没等着,却等来了下一题。
只听老帝师接着考道:“今有一千瓶水及十只老鼠,已知这一千瓶水中有一瓶是毒,问:如何才能最快找出这一瓶毒药。”
说实话,听到第一句一千瓶水的时候,赵平安就有一种不详的预感,等老帝师接着往下说,他就更是眉头紧锁。
老帝师观他神色,以为是难到了他,心中莫名还有些欣喜,忙问道:“怎么?你不会?”
然而,赵平安只是摇摇头,心情有些疑惑,便抱拳询问:“小子想问,这一题帝师大人是从何得来?”
老帝师不解他为何会问到这个问题,就连钱智也不明白,不过他还是诚实回道:“是从一学生那得来,怎么了?”
多年的经验告诉他,这个问题赵平安兴许还真能解……
而下一秒,只见赵平安摇摇头,一脸坦然,“没什么,只是这题是小子所出,答案有些复杂,解法也有些偏门,请容小子慢慢说来。”
老帝师“???”
啥玩意儿?他出的?
钱智“……”
完了!
第两百三十六章 十八个月已至
两人的疑问从“他还真会”陡然变成了“原来这题是他出的”, 一时间,二人心中五味杂陈、五颜六色、五谷丰登、五体投地……
老帝师神色幽幽的看了一眼钱智,而钱智也是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一眼赵平安, 两人心中都有自己说不清道不明的小算盘。
赵平安倒是没关心这么多,也没看懂他们二人的眼神交流, 帝师既然问了这个问题,他自然是要做答, 当下又抽了一大张纸出来,拿着炭笔在上头写写画画,边写边为他们二人讲解。
先是给这些瓶子都编了号,才又说明了原理, 以阿拉伯数字去讲解他们不一定理解, 但说用木棍和圆圈来表示一和零大抵也能够说得通。
好在老帝师和钱智都是一点就透的聪明人, 对于赵平安所说的“二进制”解法虽然一开始也不大能理解,但听着听着就觉得……似乎真有那么点儿意思, 便也沉浸在了其中,有哪处不明白的也都会及时指出。
若是有旁人在此, 必会因此时的情形而振动。
场上这两人, 一位是陛下的老师, 另一位是陛下眼前的红人, 二人身份本就贵重, 也都是文学界的泰斗,此时却在听一个小童讲解算数,真是时也、命也……
不过这小童也不一般就是了。
等到这原理讲解了清楚,答案也清晰可见,只听赵平安不急不缓的得出结论:“假设第一只、第二只、第五只、第七只还有第十只老鼠死亡,那么它的二进制则是1100001001, 就说明第八百零九号瓶子有毒。”
“原来如此。”
“竟然是这样……”
二人恍然大悟。
赵平安面上有些自得,不过很快便被他掩饰了下去,他心里寻思着,都这样了,他这次拜师总该能成吧!不曾想,老帝师却看了一眼钱智,又对着赵平安说自己还需要再考虑一番。
赵平安还不知自己到底是何处说的错了,亦或是今日风头出的太过……但老帝师既然这么说,他也不好再强求。
可惜,倒是辜负了他师傅的一番美意,还不知道回去之后他师傅要怎么拿此事编排他。
来之前还夸下海口说自己能行,结果呢?
有句话说的没错,不要轻易立flag,容易被打脸,瞧,这事儿就这么在他身上应验了。
啧啧,人生处处是转折,还真就是不服不行。
而对于老帝师而言,做出这个决定时他内心也十分纠结,可再纠结也比让他白白的耽误了这孩子要强的多,免得再误人子弟,跟着他学迂腐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嗯!陛下自己收的徒弟,还是让他自己拿决定吧!
……
到底,赵平安还是被带了回去。
两人在马车里时,钱智一度还一脸幽怨的看着他,赵平安觉得他这眼神好像自己欠了他几千两银子似的,委屈的很,不过说起这事来他还觉得委屈呢!
想着钱智毕竟是跟老帝师到偏房说过两回话,兴许知道些什么,还一脸无辜的看着他,问道:“我不是把那题解了吗?为何帝师不收我?”
钱智“……”
难道非要他把这小子夸一通,说他才高八斗,才吓得老帝师不敢收,怕误人子弟才算?刚有此想法,马上就被钱智否决了去。
不成不成,这话一说,这小子定要飘了,还得叫他收敛些,好好反思。
钱智歪着脑袋不看他,也不接话,反倒是赵平安自言自语一般,摸着下巴,煞有其事的又问了一句:“你说是不是我今日风头出的太过?所以才惹的老帝师不高兴了……”
钱智抿紧了唇,点点头,诚实回道:“嗯,对,过了,的确是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