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酸茄
“有诗言‘蒌蒿满地芦芽短, 正是河豚欲上时’, ‘时绕麦田求野荠, 强为僧舍煮山羹’,品尝美食不光是满足咱们的味蕾, 也是一种新的生活方式。”
这话赵平安倒是认同,若连口腹之欲都满足不了, 那活着的确少了几分意趣, 不过, 说起这关于美食的诗, 他倒是想到了一首苏轼的《浣溪沙》。
苏老不仅是文学界的泰斗, 美食界也是响当当的人物,跺一脚,抖三抖。
“夫子提到这诗,学生倒是想起一句,只不过不是诗,而是词, 却也是应景的很。‘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
老帝师今日吃的尽兴,手里拿着个包子。一边喝汤一边吃包子,连带着品味这词,好不快活。
对于苏老的词,赵平安有这个自信,老帝师也说不出什么不好,只是连连称赞,说这词写的好。
这也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不过老帝师年纪大了,难免贪图些口腹之欲,这蟹黄包子他叫人包的大,用小笼屉来蒸,艺龙刚好是三个。等他连吃了两个大包子还想再伸手时,赵平安想着帝师平时的饭量,觉得差不多时便给他叫停了。
看老帝师有些委屈,赵平安只好跟着解释道:“月满则亏,食物吃多了胃难受,夫子不如等晚上肚子有了空儿了再用?”
自己徒孙的话老帝师自然要听,想着自己平日里的那饭量,他也知道赵平安这小子说得没错,今日吃的的确是有些多了,不过看着盘子里下剩的最后一个包子,他到底还有些心疼。
浪费……
还不如叫他吃了。
赵平安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心思,伸出一只罪恶的小手。便朝着那下剩的最后一个雪白的大包子摸了过去,眉开眼笑的道:“夫子,学生想起来的时候没吃饱,这一个不如就让给学生吧!”
帝师努努嘴,偏过了头,这小子的心思他怎么会不知道?什么没吃饱?不过是为了给他留些面子罢了,但孩子这孝心他也得领受,只能默默同意了。
不过他倒是想起来,多问了一句:“这东西能放吗?”
听这小子说起来做法倒是繁琐,别没等到他要吃就坏了。
不过这一点赵平安早就考虑到了,从前便听说上了年纪的老人脾气跟孩子似的,他瞧着老帝师也有些如此,也是耐心解释道:“夫子请放心,学生提前制了些冰,拿冰捂着,短期内不怕坏,再者说如今这天气也冷,且能搁上几天呢?”
老帝师听说了此事之后,对这孩子的细心很是满意,欣慰的点了点头,不过还是说了一句:“下次可不许这样了,这冰价格也不便宜。”
“无妨,这东西拿硝石就能自己制。”
“这东西还能自己制?不都是冬天从冰河上凿下来再贮藏起来的吗?”
老帝师刚才只听说这包子是拿冰捂着,能放,并没有留心听他说自己制冰,所以如今听他这么说,倒是多了些疑惑,赵平安只能与他说起这硝石是个什么东西,长的什么样子,以及如何制冰。
听罢,老帝师虎躯一震,惊诧道:“竟是如此?”等反应过来之后,他站起了身,激动的道:“快带我去瞧瞧。”
但说到这儿,赵平安还有些为难,倒不是为别的,这东西都在家里放着呢!若是要瞧,还得派人将这东西拿过来,临时再去找可不容易,所以也是如实解释了原因。
但老帝师显然是等不及要瞧瞧这新鲜物事,摆了摆手,无所谓的道:“不就是过去一趟吗?叫人备车就是。”
“哎!”
……
老帝师要过去,这阵势可不小,他老人家年纪大了出行都要谨慎,赵平安还特意使唤了个人去翰林医院叫姜鱼林回来。
帝师要上门,他这个主人回来接待可不就是该的吗?他叫姜鱼林回来自然也是想替他引荐一番,之前不好开这个口,但今日老帝师主动要过去,见个面还不是顺理成章吗?理由都不用找。
机会掌握在少数人手中,老帝师说过对外可以说是他学生,所以赵平安也没这个顾虑,起码说出去人家也知道他们后头是有人撑着的。
帝师住的远,马车也不能行的太快,过去还要耗费一个多时辰的时间,这个时间,正好姜鱼林也能够回来。
就在他们过去的时候,远在翰林的姜鱼林也收到了这个消息,心思一转就明白了赵平安的小心思,也是把这个恩情记在了心里。
不过今日他毕竟当值,还得跟上司张大人请个假。
对姜鱼林来说,请假这种事情虽说只是走个过场,但理由还得给个充分的,上头问他回去做什么,姜鱼林只说是家里来了贵客,需要回去接待。
对于他这个说法,张大人自然是不认,在他看来,就算是来了客人也不能疏于职守,尤其是姜家这种小门小户,能有什么贵客上门?
但毕竟顶头的人给打了招呼,对待姜鱼林的事情上总要宽松些,但他还是问了一句:“什么客?本官认识吗?”
姜鱼林想了想,诚实答道:“认识!”
张大人本就是顺口一问,没曾想姜鱼林竟会这么答,有来有往的,他自然又问了一句:“我认识?到底是何方神圣?”
姜鱼林诚实回道:“我弟弟来信儿说帝师今日临时要过去,要我回去接待。”
听到这话,张大人顿时站了起来,两眼瞪的老大,诧异道:“你说谁来?”
姜鱼林看着他这神情,活像当初自己刚知道平安认帝师做了夫子一样,隐隐还有种快意。
他终于明白赵平安的感受了。
心里虽这么想,但面上却是不显,只说是:“帝师!”
听到这个回答,上司不敢说不信,想起姜鱼林后头是有人的,帝师还真不是没有上门的可能,甚至他都想问自己能否同去……
不过这话还没出口,就被他压了下去,总得顾着颜面,淡定、淡定。
张大人在点卯的册子上直接将刚刚的缺勤改成了正常,看着姜鱼林,一双浑浊的老眼晶亮。
他拍着姜鱼林的肩膀,诚挚的说道:“回去好好招待,那可是帝师。”
姜鱼林郑重的点头:“大人放心,下官自会好生招待。”
两伙人几乎是前后脚到的家,见到老帝师时,姜鱼林弓身行礼,兴许一阵激动,不过他都压制的很好。
看着眼前这俊秀的探花郎,老帝师审视了两眼,点了点头,与他说起了话,而后在此处等着赵平安拿硝石回来。
不过他这宅子不大,两人也就说了没几句话的功夫,赵平安就回来了。
拿着硝石,提着桶。
刚问到老帝师一个问题,还没得到答案,见他回来的这么早。姜鱼林幽怨的看了一眼他,到底还是没说什么,只是轻叹了口气,赵平安还很一头雾水,不知是什么状况。
他整日跟老帝师待着,自然不会觉得这机会有多难得,但对于姜鱼林来说却不同,两个孩子年纪都不大,尽管姜鱼林心智强些,但这神情变化,终究还是瞒不过老帝师的眼。
觉得这两个孩子都挺有意思,他还拍着姜鱼林的肩膀,笑着道:“改日等你旬休就跟平安一块儿过去老夫那,只要你们这些年轻人不嫌弃老夫年纪大了,无趣就成。”
“多谢帝师大人。”
姜鱼林哪里会嫌弃,高兴都来不及。
展颜一笑,恰似百花盛开。
而此时,该准备的也都准备妥当了,赵平安把拿来的硝石递给了老帝师,让他投到身前那个装着水的桶里去,他觉得,只有自己亲身体验才能够感受到这种动手的快乐。
在赵平安期待的目光下,老帝师接过硝石,眨了眨眼睛,想也没想就丢了进去……
溅起一片水花。
被崩了一脸水的赵平安“……”
他怎么忘了,眼前这位也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物。
第两百四十章 平安,你还有多少惊喜是……
老帝师面色如常, 心里却是尴尬的不行,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姜鱼林默默的掏出帕子,替离得最近、给他们挡住所有飞溅上来水珠的赵平安擦了擦脸, 心道:果然是有其师必有其徒。
不过没等他们再多说什么,那木桶里的水便开始发生的动静, 随着硝石的溶解,水面上出现了一层冰花, 这也意味着水开始慢慢结冰。
直至硝石全部溶解完毕,只剩下杂质,结冰的速度也随之缓慢下来,直到不再发生变化。
看着眼前这副奇景, 老帝师和姜鱼林二人都觉得异常新奇, 不枉今日来此一遭, 两人缓了半天才见老帝师目光如炬的看着他道:“平安,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赵平安挠挠头, 有些不好意思,但老帝师却没有结束, 而是一脸珍视的看着他, 接着道:“佛法、诗词、术数、制冰, 救人, 我听钱智说你还弄出了一种能治衣服做被子的植株……”
“夫子说的是棉花吧!”赵平安道。
老帝师点点头:“是, 你到底还会什么?”
他说这话时姜鱼林也在一旁听着,没有跟着插话,老帝师说的其实没有错,赵平安一路走来都是他亲眼看着的,经历过什么他最清楚,如今想想, 这小子做的还真不少……
如何作答赵平安心中都有数,也不必他来说嘴,只管听着就行。
而对于老帝师的话,赵平安细想了想,他说的其实也没毛病,个个都是他做的,无法辩驳,这么一归拢起来他才反应过来,这几样儿都是近几年来发生的的事情。
他才来京都多久,就干了这么多事,他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儿。
想着技多不压身,赵平安厚着脸皮说道:“夫子学生还会用粮食制糖。”
不过这话说出了许久仍旧得不到回应,赵平安抬头一瞧,却见老帝师微张着嘴,十分惊诧,显然是被吓得不轻。
“你刚刚说会制糖?用粮食制糖?”
“嗯!”
不光是会制,这搅搅糖在鹤溪县和鹿鸣郡早已打出了一片天,可以说这风头是一时无两。
姜家来郡里也有一年多的时间,姜大爷姜二爷两位兄弟又是极会做生意的,如今姜鱼墨也跟着学做生意,男主外、女主内,一家人拧成一股绳,生意上自然蒸蒸日上。
再加上姜家的地皮就不少,虽是在县里,却也无妨,并不影响收成,且他们家又管着收粮食,所以这粮食的用途也没人去细想,也没人去细算。
糖本身的保质期就长,在县上制好之后再运到郡里,谁又能得知这糖是粮食做的?
关键这东西也不占地儿,一盆够卖上好久。
但制糖工艺如今是姜家的秘方,他与姜家也算是有过口头约定,未经过同意也不好公布出来,所以太过具体的也不好与老帝师说起,只能含含糊糊说是粮食制成的,回头让她姐姐派人送些过来。
对于他的这个说辞,老帝师没说什么,不过略微一想也就明白了其中的深意,笑呵呵的,便把此事揭了过去,又与他说起了旁的话题。
但今日的这种事情赵平安却是听进了心里,回屋之后便又写起了信,自然是给赵平悦写的,便是言明此事,也给家里透个底儿,听听他们的意思。
他这一信,着实给姜家吓得不轻,还以为是闹到了上头去,没有任何争议的便让他将此法献上去。
从前,这制糖的法子刚一出世,他们就曾想过要将这法子告知官府,但又怕给自己惹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便不好安排,如今倒是没了这个顾虑,反倒是能够松一口气。
这些年,他们用这法子揽了不少的钱财,细算一算也有近万两的银钱,对他们而言也足够了,人不能太贪,贪心不足蛇吞象,再者说,这法子就算公布了他们也并非没有再卖的权利,且他们还比旁人又多了一分底子。
说起来,也没有亏多少。
而收到消息的赵平安,则是拿着他姐叫人带过来的几盆麦芽糖,让下人给几个相熟的几个朋友都分送了过去,就连他师傅那也不缺,办完了这些才又带着东西去了老帝师那。
说明了这麦芽糖的做法,每一步他说的都详细无比,老帝师听得也很是认真,但看着眼前那一大盆琥珀色的透明胶状物,老帝师仍旧是有些怀疑的问了一句:“这真是小麦制成的糖?”
“千真万确。”
赵平安拿了两根准备好的竹签子在这麦芽糖里搅弄了半天,等到这麦芽糖成型了之后才又递给了老帝师,还示意他直接放在口中食用就成。
接过自己徒孙弟过来的这竹签插着的糖,老帝师观察了半天这糖的色泽,又闻了闻味儿,才又送进了口中。
当这糖接触舌尖的那一瞬,麦芽糖独有的甜香、麦香和混合着微微焦糊的口感瞬间充满了整个口腔,比想象中要甜,又比想象中要软。
他原以为这东西会粘牙,毕竟他年纪大了,牙口又不好,最怕的就是粘牙的食物,但这搅搅糖却没这个顾虑,即使是粘在牙齿上,也能很快随着唾液化开,顺着喉咙流进了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