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今夜来采菊
正所谓无风不起浪,楚熹既然敢口口声声叫嚣自己和薛进双生子有一腿,那必然是有一腿,一个合临,一个安阳,就够让人忌惮了,倘若再来个西北,再来个沂都,蟠龙寨这八千弟兄真就不用活了。
仇七心不甘情不愿地回了住处,房门大敞着,楚熹躺在炕上,鞋都没有脱,翘脚踩着他昨晚连夜洗的被褥。
“……”
听到脚步声,楚熹撑着后脑勺抬起头:“回来啦,屠老六怎样了?”
“……”
仇七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宁肯去喂猪崽子,也不想站在这受楚熹的审视。
楚熹倒很大方,拍了拍身下的褥子道:“坐啊,都已经这样了,别不好意思。”
仇七憋半天,说:“我是土匪。”
“你以前是土匪,如今可不是土匪了,打今儿起你就是我的人了,你得听我的话明白吗。”
“……这不对。”
“怎么不对,往后有我一口肉吃,就有你一口肉吃,你攀上我们安阳城,就不用怕吃不饱饭了。”
仇七生得高大,饭量也大,一个人能吃五个人的。
小时候,爹娘养不起他,只能将他送人,这些年来或做佃农,或做长工,或做护院,因吃得多,到哪里也留不久,直到遇见屠老六,他才有了一口饱饭吃。
他原本也不想做土匪。
可这世道,让他无路可走。
“过来啊。”
“嗯。”
仇七应了一声,走到楚熹身旁坐下,低眉顺眼的,像个温惠贤良的大媳妇。
作者有话说:
楚熹:“还是要脸,不要脸整个辉瑜十二州都是我的。”
第40章
蟠龙寨大张旗鼓的操办喜事,山脚自然能听到动静。
谢燕平暗道不妙,很想举兵攻上去,可他与土匪交过一次手,深知土匪熟悉猴子山地形,不论白日强攻,还是夜里偷袭,合临兵马都捞不到好处,将士们也都直打退堂鼓,这必将是一场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大败仗。
虽心急如焚,但仍不敢妄动。
就在这时,沂都来了信。
那信中明言,沂都三万水军就在常德一带,半日之内便能抵达猴子山,若谢家有意与陆家联姻,沂都定会出兵驰援合临,两家共同剿匪,救出身陷囹圄的楚熹。
“公子!他们这是趁火打劫啊!”
时值仲夏,烈日当空,谢燕平却无端端出了一手的冷汗。
他何尝不知沂都趁火打劫,且是一箭三雕的趁火打劫。
其一,若猴子山土匪势力日渐壮大,会使得合州腹背受敌,合州不保,常州处境也岌岌可危,对沂都极为不利。
其二,沂都出兵剿匪,能在南六州百姓心中博得一个仁义的好名声,让百姓知道,沂都造反只为救民于水火。
其三:借此机会促成陆谢联姻,水军打完猴子山顺势转移到合临,伺机夺取合临大权。
陆广宁当真好算计。
即便此刻无凭无据,谢燕平也敢笃定,楚熹行迹暴露,落入土匪手中,是陆广宁躲在背后一力促成。
猴子山防守严密,谢燕平得不到丝毫楚熹的消息,也不知蟠龙寨究竟是何局势。
他捏着那封信,心仿佛被放在油锅里煎熬。
答应陆广宁,让沂都出兵,或许可以剿灭猴子山土匪,可又怕屠老六狗急跳墙,伤及楚熹性命。
不答应,这么耗下去……
谢燕平心里一层一层的顾虑,压得他喘不上气,只将信撇到一旁,问手下人:“安阳那边如何?”
“楚城主运了一批粮草和火药,可刚出城,还没等送到码头,就被常德的兵马拦了下来,只好向五军祭酒主祝大人求助,请祝大人下令招安土匪,我瞧着……那祝大人治军甚为严苛,麾下八成容不得土匪。”
西北军一路强攻猛打,帝军连连败退,重整旗鼓尚且艰难,如何腾的出手剿匪,即便是真的来剿匪,也难保楚熹性命无忧,楚光显心知肚明,故而只求帝军怀柔招安。
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失了东丘城池,斩了主帅廉克,不然以廉克的秉性,肯定愿意接纳土匪。
可那祝宜年……
谢燕平眉头紧皱道:“再等两日。”
楚熹在蟠龙寨里虽说耳目闭塞,但多少也能猜到老爹迟迟不来,是受到了常德和顺清的阻碍,且不提常德,顺清都被土匪欺负的整日紧闭城门了,哪会准许老爹再去添一把火,左右她是死是活,同他们也没关系。
楚熹就是明白这个道理,不愿坐以待毙,才想法设法的勾搭仇七。
嗯……也不能说是勾搭啦。
策反这个词,相对而言更好听。
“拜堂”当晚,洞房花烛夜。
这有了“夫君”自然不能再让那些小媳妇身前身后的服侍,楚熹要洗漱,得自己到井里打水,自己到灶上烧水,自己端到屋里。
她不是故意指使仇七。
打水烧火这种活,她是真的没干过。
趴在井口琢磨了半晌,慢吞吞的挪进了屋,对倚墙坐着的仇七道:“该睡觉了,我要梳洗一下。”
“啊……”
仇七这一天都像没魂似的,透着股傻愣愣的劲儿。
楚熹得和他直说:“去给我打点水。”
“哦,好。”仇七喃喃的应着,贴着墙根站起身,溜着墙根出了门,他本来就长得比寻常男子高大,这么缩手缩脚的,显出几分滑稽。
楚熹忍不住笑:“你不会好好走路吗?”
仇七转过身,小声道:“在屋里等着吧,院里这口井水浑,得去前边打水,挺远的,那人还多。”
人多?
人多好啊。
“没事,我跟你一块去,免得人家以为我欺负你呢。”
“那,那好吧,等我拿一下扁担。”
仇七住这屋东西少得可怜,可厨房那屋倒是乱糟糟的一大堆物件,扁担就挂在门口,下边还摆着四个大木桶。
楚熹忽然间想到当时薛进在安阳住的小院,对比之下,就特别像“农村”和“美食博主视频里的农村”。
薛进这王八蛋有多假,从楚熹认识他至今,他就下过一次厨房,做过一次阳春面。
他但凡会做第二道菜,楚熹把脑袋摘下来给屠老六当球踢。
“哼。”
“怎么了?”
楚熹回过神,看向仇七,一愣:“你要一口气打四桶水吗?会不会太沉?”
仇七把扁担搭在肩上,摇摇头道:“不沉,省事。”
猴子山是有一条小山泉的,夏日水流平缓,不堪大用,屠老六占山后先挖了两口大井,一口在伙房,一口在聚义厅外的大槐树下。
这到了夜里该用水的时候,不少小媳妇老婆子去挑水,挑完水就趁着歇歇脚的功夫,在大槐树底下嚼舌根子。
今日谈论的无非是楚熹。
“想也是这个道理,她没有点本事能做安阳的少城主?”
“什么本事,不就仗着她是嫡女吗,你们等着看吧,寨主发了话的,要仇七好好治一治她,那仇七我同他打过两回交道,再没有那等暴脾气了,有她受的。”
“可不嘛,到底她还是个女子,翅膀再硬能硬过男人?”
“都听我的吧,要我说,用不上两日……哎,来了来了。”
楚熹离老远看她们在这大槐树下嘀嘀咕咕,刚走近就一齐没了声,心里不由自主冒出一种诡异的憋屈,故凑上前问:“说什么呢?”
小媳妇们不想理她,也不敢理她,都朝着仇七笑:“七哥来打水呀。”
仇七点了点头,默不作声的放下扁担,将井口的桶抛入井内,攥着麻绳使劲一扽,只听哗啦一声响,扯上来的就是满满一桶水了。
“哇。”楚熹轻轻惊呼:“好厉害。”
仇七面颊微红,把水倒进自家桶里,又去打另一桶。
小媳妇们莫名就看不惯了,扬声对仇七道:“七哥如今也是成家的人,打水挑水这种活,合该让媳妇做啊,叫寨里弟兄们瞧见,少不得背地里笑你呢。”
仇七动作一滞,倒不是怕被讥讽,只怕这话传到屠老六耳朵里,又会惹出是非。
迟疑片刻后,冷冷说道:“她还不会。”
楚熹也想让屠老六和寨里的土匪对她放下戒心,便蹦跶着走到仇七身旁:“你怎么弄的,教教我。”
“……就是,把桶这样横着扔下去。”仇七语塞,根本不知该如何教她打水,便改口说:“你在旁边看着吧,看几日就学会了。”
“别呀。”楚熹的声线从来清亮亮,脆生生,每每刻意撒娇,都有些孩子般的嗲气:“我学会了,明早好给你打水梳洗。”
小媳妇们闻言,马上交头接耳的说小话。
“看吧,老实了吧。”“当她有什么能耐呢。”“早该这么治她。”
楚熹听见了,只当没听见,接过仇七手里的麻绳,用力往下一甩,木桶打了个转,还轻飘飘的在水面上浮着:“咦?”
“不是这样的……”
“那怎么弄啊?你别光说,手把手教我。”
浓浓的夜色里,仇七的脸已经通红一片了。
他一小步,一小步,挪到楚熹身后,从楚熹肩膀两侧伸出修长结实的手臂,像是把人拥在怀抱中似的,虚虚拢着楚熹的手腕,又缓缓的握紧,一张厚实的大手完全裹住了那只柔软小手:“先往上提一点,让桶斜过来……”
仇七在很努力的,认认真真教楚熹打水,楚熹也认认真真的学,可二人这暧昧的姿势却叫几个小媳妇酸倒了牙,恨恨的瞪了楚熹一眼,纷纷挑起自家扁担快步离开。
待四周无人,楚熹才道:“行,我学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