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今夜来采菊
老爹终于可以安心过冬,他明话告诉楚熹:“连着两年大丰收,恁且瞧着,明年一准是荒年,常言道荒年打仗饿死小鬼,看谁还敢折腾。”
老爹是想着,西北军和沂都军在合临打了快有五个月,怕螳螂捕蝉帝军在后,都不下死手,就比谁能撑得久,赶上荒年,又要消停一年,他便可以闷声发大财,多多的囤矿囤粮。
却不料十月初八,楚熹生辰前几日,合临出了大变故。
西北军夜袭合临,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以火药炸开城门,沂都军意图反击,后方又失了火,天干物燥,火势蔓延,陆广宁唯恐城中火药爆炸,急忙下令命人运去应台,大火之下,双方都不敢擅用陶罐炸弹,真刀真枪的动起手,那西北荒蛮子是翻山越岭而来,各个骁勇至极,沂都水军岂是对手,被打得节节败退。
陆广宁不甘心,还要与西北军在城中周旋,忽得消息,送去应台那批火药半路炸毁,陆广宁当场吐了血,再无力支撑,只能率兵逃到沂江上。
谢燕平替父母断后,被西北军俘获。
西北军攻陷了合临,改旌旗为薛,立誓推翻朝廷,各方草莽水贼皆来投诚,应台城主也倒戈降服,薛军只用两日就彻底占据了合州。
陆广宁吃了败仗,损失惨重,加上粮草不足,不愿再与薛进硬碰硬,竟掉头回去打信州帝军了。
一个接着一个的坏消息,楚熹这生辰过的可以说是凄惨无比。
“怎么会这样啊……”
“别慌别慌,凡是有老爹呢。”
老爹嘴上安慰楚熹,可自己也是心惊胆战。
谢燕平落到了薛进手里,倘若薛进得知当初沂江那场刺杀是他的手笔,肯定会盯着安阳不放,他怕的要死,又不敢和楚熹说,抓心挠肝的难受。
楚熹不知道刺杀的事,还好一点,自觉薛进再怎么冷酷无情,多少也会给她几分面子,只是陆广宁两条腿捣腾的太快,让她很是无语。
不过站在陆广宁的角度想,这么做也很合时宜,只要打下了信州,两年之内他就再不会缺粮草,沂都水军在沂江上是能称王称霸的,等有了粮草,大不了再杀回来,与此同时还能给朝廷施压,不叫朝廷隔岸观火。
这是一个只有常州受伤的世界。
“老爹,我发现,只要你说能消停两年,准会出事。”
“有,有吗?”
“你以后可别立这flag了。”
“什么哥?”
楚熹长叹了口气,走出老爹的书房,冬儿在外面等她,脸颊叫那凛冽的北风吹得通红:“小姐,昨晚上不是说晌午要去闫楼吃饭吗,走呀。”
枯黄的落叶飘飘扬扬,洒落一地,犹如楚熹的心情。
西北军占据合州,她其实并不意外,薛进能把眼线安插到朝廷里去,足以证明是有备而来,陆广宁掉头回去打信州,她也可以理解,毕竟陆广宁本意就是想皇帝,又不是要为民除害,没必要和薛进死磕到底。
只是谢燕平……
“小姐?”
楚熹咬咬牙,扭头走回书房:“老爹。”
老爹正杵着下巴发呆,见她又回来了,忙问:“咋啦咋啦,又出啥事啦?”
“你说,薛进会杀谢燕平吗?”
老爹心里巴不得薛进直接杀了谢燕平,这样刺杀之事就死无对证了,可沉默片刻,还是摇头:“谢城主带着合临兵马和陆广宁一块逃了,想必薛进会留着谢燕平辖制谢城主。”
楚熹又问:“那谢燕平……会不会步了宁繁金的后尘。”
思及当日在狱中自戕的宁繁金,老爹也颇为感慨:“宁家老二是个刚烈的性子,谢燕平,我说不好,他既甘愿留下断后,定是知晓自己会被俘,兴许一开始就没打算活着。”
楚熹转身跑出书房,在冬儿的呼喊下一路跑回自己的院子里。
冬儿气喘吁吁的追上来,见她伏在案上磨墨,旁边还摆着信纸,不由一怔。
自楚家谢家婚事作罢,这几个月来楚熹都没有再写过信。
“小姐……是要给谁写信?”
“谢,谢燕平。”
“啊!”
放在冬儿站在门外,将父女俩的话听得真真切切,忍不住问道:“合临不是已经被荒蛮子占了吗?燕平公子如今在荒蛮子手里,小姐这信要怎么送去呀?”
楚熹微喘道:“就,就像以前,那么送。”
“可燕平公子,恐怕不能像以前那么收……”
“他能,能收到的。”
天气太冷,一时跑急了,腔子里都火燎燎的疼,楚熹喘了好一会呼吸才平定下来:“薛进还要用他,不会轻易让他死。”
冬儿听懂了,蹲下身来替楚熹研墨。
楚熹一贯不会写信,饶是和谢燕平书信往来最频繁那一阵子,每次也都是寥寥两句话,就怕在谢燕平跟前露怯。
如今没那些顾忌了,又刻意的想多说一些,竟洋洋洒洒写了两页纸。
吹墨,晾干,对折,封好。
最后落上四个大字。
燕平亲启。
冬儿看了说:“这信绝对不会是燕平公子先拆开。”
楚熹皱着眉头思忖一会,在底下写了一排小字。
除了谢燕平,谁看谁是狗。
端详片刻,满意了,拿给冬儿:“你找人快马加鞭送去合临,不,走水路,越快越好。”
“知道了!”冬儿正要出门,突然停下脚步,问楚熹:“那小姐今日还去闫楼吗?仇阳等着给小姐过生辰呢。”
“对,你不说我都忘了,现在什么时辰了?”
“未初三刻。”
楚熹和仇阳约好午正在闫楼见面,等她赶到闫楼,晚了足足一个时辰。
仇阳站在树下,见她匆匆跑来,忙快步迎上。
“为何要跑?”
“我来迟了。”
两人同时开口,说完都不禁笑。
楚熹解释道:“我要出门的时候,老爹把我叫去说了些事,所以耽搁了。”
“嗯。”
“你没等不耐烦吧?”
“没有。”
仇阳话音未落,他的肚子咕一声响,神情顿时有些窘迫。
楚熹抿唇,更不好意思:“走吧,进去吃饭,我请你。”
“不,今日是你生辰,说好我请你的。”仇阳顿了顿,又道:“我有钱。”
“你月钱多少我心里清楚得很,闫楼可贵。”
“我真的有。”
仇阳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看着足有二两,是他一个月的月钱:“我去山上打猎,卖皮子赚的。”
“你也跟他们去打猎了?”
“嗯,他们都,没我厉害。”
安民村的百姓虽不愁粮吃,但眼看入了冬,需要厚衣裳御寒,棉花太贵,也不如皮子暖和,就有那身强力壮的男子一群一伙去围猎,皮子做冬衣,肉烤来吃,怎么也比在家里挖萝卜强。
仇阳是见他们猎到了狐狸,这才动了心思。
“给,送你的生辰礼……”
楚熹早就看仇阳身后放着一个大包袱,忍着好奇没有问,等他递过来,便迫不及待的拆开看,竟是一条雪白雪白的狐狸皮毛:“哇。”
仇阳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你可以拿回去做个斗篷。”
在古代狐狸并非保护动物,漫山遍野多得很,可这样的白狐狸还真少有,完全可以称得上贵重了。
“你这样,我还怎么好意思让你请我吃饭呀。”
“好意思的,我有钱。”
“你有钱也不能乱花,留着……”
楚熹想说,让他留着娶媳妇,可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她知道仇阳喜欢她,她不爱仇阳,却不忍仇阳难过。
“没有乱花,一年只这一回。”
“嗯……说的也是,明年还未必能过得成呢。”
楚熹仰起头笑道:“好吧,今日你请,下不为例。”
……
那封写有燕平亲启的信很快送到合临府。
因是安阳送来的,便先交给了一个叫司其的小将。
司其夤夜得信,天未亮就跑到薛进门外禀报。
“主子,主子……”
薛进早已醒来,他推开门,神情疲倦的看着司其:“何事。”
司其小心翼翼的说:“安阳少城主来信。”
“咻”的一声,司其回过神时信已在薛进手中,而薛进看到信封上那四个字时,舒展的眉宇顿时紧蹙。
“给谢燕平的?”
“是……”
薛进借着天际微光,依稀看到右下角有一行小字,模模糊糊,辨认不清,抿着唇丢给司其:“上面写什么。”
司其颤声念:“除了谢燕平,谁看谁是狗……”
薛进冷笑一声,转身回了屋里,重重坐在椅子上,吩咐司其:“拆开,你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