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言言夫卡
时光不会在修道者的身上留下什么太多的痕迹,但终究不会完全没有。
这样的痕迹,会沉淀在眼眸之中。
所以再见到傅时画的时候,虞绒绒竟真的有了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看到她带着微茫和怔忡的眼神,傅时画却已经明白了什么,他顺着虞绒绒方才走过的路走向她,再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笑道:“别来无恙。”
“看来大师兄的秘境之旅,也不比我的道衍台要短。”许是落在她头顶的温度带给了她实感,将她从那种奇特的情怯中唤醒,虞绒绒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别来无恙。”
二狗蹭够了,自觉地跳上了虞绒绒的肩膀,很是手舞足蹈地扭动了一番,似乎指了指自己的嘴,再愤愤地看向傅时画,好似在暗示什么。
虞绒绒恍然,难怪二狗方才冲来的时候,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仔细想想,它竟然没有说话,这实在不符合二狗的性格。
她看向傅时画:“噤声诀?”
“它太呱噪了。”傅时画淡声道,手却已经牵起了虞绒绒的手,再仔细端详了一下她的掌心,果然感受到了一些磨练后的痕迹,眼中不由得露出了一点心疼。
虞绒绒见状,不由得失笑道:“大师兄握剑的掌心也早就不怎么光滑了,我这又算什么?修道之人还介意这种事情的吗?”
傅时画将她的手握在掌心,心道只有道心纯粹之人才不会在乎这些,否则当初他又怎么会在外阁听到那些其他人对她身材指指点点的不逊之语。
……说起来,这十年道衍台下来,小师妹看起来竟好似真的纤细了许多,虽然看起来还是玉雪可爱,却忍不住让人在心底盘算要将她吃的苦补回来,多搞点好吃的东西来。
傅时画并不准备接她的话,只转而问道:“在看什么?”
二狗见两人好似并不打算解开它身上的禁锢,愤怒片刻,便也偃旗息鼓,耷拉着翅膀,也随着虞绒绒的目光向下看去。
虞绒绒的目光重新落回了御素阁中。
暮色迟迟,却遮掩不住那几艘剑舟的璀色。
道冲大会乃是全修真界的盛会,更是各门各派弟子切磋的最好时机。能在道冲大会上有亮眼表现、为自己师门争光的弟子,都会得到来自师门的资源奖励。
除此之外,道冲大会本身的奖项也十分丰富,有太多的人曾在道冲大会上取得了好处,无论是绝品洗髓丹,亦或者某位大能炼出的丹丸,又或者是一件天地灵宝,一株极难取得的灵草……资源的背后,从来都是一飞冲天的故事,惹得众人艳羡向往不已。
便是站在这里,耳边只有风声与另一个人的呼吸声,也不难想象,此时此刻,恐怕整个御素阁的弟子们都在憧憬即将到来的道冲大会,而那些没有被选中的弟子,恐怕也在黯然神伤地悄声哭泣。
弟子们做着各种各样的梦,辗转反侧,或小声与身边之人议论。而这个现象,绝不仅仅是在御素阁,想来此刻所有大小门派之中,皆是如此。
据说有些路途偏远的门派,已经于两三天前便已经出发,更有与琼竹派历来关系都极好的一些小门派已经抵达了现场。
弟子们之间有切磋,有对未来的幻想,有对自己道途的憧憬。
各门派的长老之间,自然也有借此机会相互走动,再悄然促成一些私事,又或者私事的背后,其实是门派的利益云云。
“我已经元婴大圆满,大师兄觉得,是否或许可堪一战?”虞绒绒没有回答傅时画的问题,只是倏而问道。
她没有说与谁一战,也没有说什么时候,傅时画却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思忖片刻:“如果要让天下人都知晓,恐怕确实也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时机了。”
他这样说的时候,虞绒绒也已经明白了什么。
个人的力量,在这样偌大的宗门面前,实在算不得什么,便如彼时净幽孑然一人登琼竹,直至最后,只变成了轻描淡写的一句“一场风波”。
她想要的,远不止是“一场风波”而已。
虞绒绒与傅时画交握的手指不由得扣紧了些,再半晌,她又轻轻开口道:“大师兄可知道,我的那位素未谋面的师父,究竟叫什么名字?”
不等傅时画回应,她已经转过头,看向了他的眼睛,轻声问道:“是宁暮烟吗?”
……
剑声急。
却有一道传讯符破空而来,耿惊花急急收剑,险些便要将那道传讯符劈成碎片,他一把抓住传讯符,再抖了抖,展开来。
传讯符格外精美,看起来富丽堂皇,显然是琼竹派的手笔。
丁堂主也收了手,下意识便以为是什么有关道冲大会的事情,顺势凑过来看了一眼。
而耿惊花已经勃然大怒道:“……宁旧宿还要不要脸了!感觉到道衍榜上自己的名次有动,又念及自己多年未出手,唯恐生疏,所以诚邀这位才下了道衍台的小友一战?!他说的这是人话吗!!”
瘦小老头愤怒地将信笺甩在了地上:“他怎么不直接说是想把压过他的人杀了?”
丁堂主不知道小楼之间的那些风起云涌,却也当然知道这位琼竹派的掌门便是小楼昔日的二师兄,他俯身将那张信笺捡了起来,又扫了一遍,指向了后面的几句话:“他说会将境界压到与对方相同的地步,说不定也确实只是切磋呢?琼竹剑到底也是天下名剑之一,能被此剑指导,也不是什么坏事嘛。”
顿了顿,丁堂主又看到了最后的几句话,很是安心地笑了出来:“看,他还将这件事告知了其他几个门派的掌门,邀请大家共同见证,这是想给这次道冲大会搞点花样和噱头吧?”
耿惊花更气的地方,自然也是这里。
对方压根没有给虞绒绒任何拒绝的余地!就这么径直且强硬地将这件事定了下来!
而任凭谁,都会觉得,这件事是前辈在关照后辈,甚至可能还会觉得是虞绒绒受到了恩惠,毕竟这样在天下面前,与一派掌门交手的机会,无论输赢,都算得上是扬名天下。
如果,如果这个下帖子的人,不是宁旧宿,而是任何一个其他门派的掌门,哪怕并不相熟,耿惊花都不会像现在这样怒意勃发。
可这其中的曲折,又哪里是能说与旁人听的。
所以他只能顺着丁堂主的话下了坡,很是冷哼了一声:“不早了,让你堂里的弟子们都收拾好,明天可不要有谁睡迟了,剑舟可不等人的。”
旋即御剑而起,再向小楼而去。
不论这最后突然打断了他的剑的信笺,与丁堂主的这一次拔剑,耿惊花还是觉得很畅快的,他已经很久没有拿剑了,与自己的老伙计久别重逢,自然别有一番感悟。
耿惊花直入小楼的时候,虞绒绒与傅时画恰好也已经回到了此处,恰与踩剑而来的耿惊花碰了个面对面。
虞绒绒的目光落在耿惊花的剑上,再想起自己在道衍台里知道的那些事情,神色不由得有些复杂。
然而耿惊花却哪里注意到她此刻的些微表情,只径直将那张信笺递给了她,再在她接过信笺打开之前,颇为阴阳怪气地开口道:“哟,这就第二了?怎么不争个第一啊?这么给我们小傅面子的吗?”
虞绒绒愣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
其实当然不是什么面子不面子的问题,只是后来心神震荡,她没有再去注意场次,其实不存在给傅时画留面子的问题,但既然耿惊花这么多了,她也就点了点头。
“第二了好啊,这不就有人给你下战书了吗?”耿惊花冷笑一声:“瞧瞧,瞧瞧,我们绒绒的二师伯,如今琼竹派的掌门大人,看起来很想和你切磋一番呢。”
虞绒绒的心重重一跳。
耿惊花的声音嘲讽,眼眸却深深,分明与他的话语所说并非一件事。
他的眼中,分明在说。
当心。
第190章
翌日清晨。
数艘剑舟乘着朝霞腾空而起,向着偏东方向的琼竹山脉而去。
灵石仿若不要钱般燃烧,剑舟周身都有了如同琉璃般的耀眼光芒,仿佛漂浮在九天之上的一场幻梦,倒映出朝霞,与在上面站得笔直、穿着笔挺道服的御素阁弟子们。
一时之间,竟然分不清朝霞是他们,还是朝霞不过是他们身上的点缀。
作为中阁的优秀弟子,纪时睿纪时韵兄妹也入选了此次道冲大会,此外,还有崔家那位大小姐崔阳妙和成了卫长老亲传的谈光霁。
几人各有际遇,无论起点与资质如何,如今也都已经合道。便是修行速度稍慢的谈光霁,也已经到了筑基大圆满,且做好了在这次道冲大会上有所悟,再进一步的准备。
既然境界相仿,又是曾经的同窗,几个人自然同乘一舟。
崔阳妙站得笔直,看起来很是正经。只有距离她很近的时候,才能听到她在小声地喋喋不休,所说自然是自己此前几次见过抑或搭乘剑舟的事情,依然带了些崔家大小姐的趾高气昂,却并不让人讨厌。
十六月到底是梅梢派这一代弟子中最优秀的代表,梅梢派早就有长老专门走了一遭,还带了许多梅梢酒来特地感谢耿惊花,小老头乐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倒也不忘给不渡湖中的容叔捎去两坛。
至于阮铁,他本应是浮玉山之人,自然在收到了浮玉山中人出发的消息后,便御剑去与他们汇合了。
临走之前,阮铁掏空了自己身上所有银钱,给容叔和耿惊花置办了自己能力范围之内的盛宴,再认真撩袍而跪,仔细磕了头,行了师长礼,这才御剑而去。
御素阁中被选中的弟子们在登剑舟。
虞绒绒也在登剑舟。
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还在往三师姐的头上插漂亮宝石发髻。昨夜她虽然睡得不错,但到底是十年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合眼,第二天却又起了个大早,只为梳出自己现在这个漂亮的发饰,搭配一件漂亮衣服。
当然,也还要给三师姐和四师姐也都打扮起来,她还顺手给过分简朴的六师兄也递去了原本是买来给虞丸丸的玉冠。
一时之间,小楼上珠光璀璨,仿佛大家都要去赴什么宴,而不是要抡着拳头提着剑去打架……哦不,道冲大会。
此行代表御素阁与小楼的颜面,虞绒绒那艘可爱粉色剑舟便暂且收了起来,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艘不如御素阁的主剑舟那么大,却格外精美华贵且奢靡的剑舟,舟身上除了法阵之外,居然还雕刻了龙头凤首,外加飘逸的长尾巴,长尾巴上更是镶满了五色宝石。
可谓五光十色到极致……反而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这剑舟停在小木楼面前的时候,顿时显出了几分格格不入,仿佛小木楼偷工减料的钱,全都用来做这艘剑舟的面子工程了。
虞绒绒左右打量了许久,啧啧称奇道:“便是我虞家最浮夸的那位先祖,也没有这么独树一帜的审美能力。坐这艘剑舟,气势倒……确实是有了。”
三师姐左摸摸,右碰碰,忍不住道:“这宝石珠子是真的吗?抠几个下来,我们小楼是不是就有钱做房屋修缮了?”
六师弟瞠目结舌:“……我算是知道为什么五师姐拒绝回小楼,而是跟着刑罚堂的弟子们同行了。未雨绸缪,真是妙啊,五师姐。”
耿惊花捋了捋胡子,正要发表什么高见,却听沉默了许久的傅时画突然欲言又止道:“……我可以御剑去。”
虞绒绒和其余几位师兄姐们都瞳孔剧震,心道好你个大师兄,竟然还藏着这一招!
满场可能只有二狗最是兴奋,对这样的配色表达了高度赞扬,并且得意洋洋地展开了双翅,让自己的漂亮毛毛展露出来,试图与过分鲜艳的剑舟一决高下。
耿惊花高高挑起一根眉毛,笑骂道:“我看你在粉剑舟上的时候,也没这么多叽叽歪歪的事情啊。左右不过交通工具罢了,装饰再多,原本的功能也没有什么变化。我告诉你们啊,不仅我们要乘这艘剑舟,还要走在整个御素阁剑舟队伍的最前面!”
所有人都呆若木鸡,难以想象那个画面。
“只要自己不在意,在意的就是别人。”一道轻飘飘的声音响了起来,黄衫青年飘然入了剑舟,昂首坐在了最前面的位置,素来披头散发的二师兄今日居然带了一顶发冠,那发冠的五彩缤纷与剑舟相映成辉,竟然毫不违和。
念及至此,大家又情不自禁地看向了虞绒绒的发髻。
虞绒绒大惊失色,抬手捂住自己的漂亮发卡:“你们在看什么?我可是有色彩搭配的,不、不一样的!”
见其余人还没有动静,二师兄疑惑地回头,拍了拍身后的位置:“快来啊。”
二师兄都起了带头作用,几位不情不愿的师弟妹们也只好捏着鼻子上去,再情不自禁地距离二师兄稍远了一点。
——显然不是因为二师兄的发冠太璀璨耀眼,而是因为大家都知道,那些极为鲜艳,仿佛如宝石般的色彩,其实抠下来以后,每一粒都是剧毒。
木已成舟,一行人乘上了最华贵的剑舟,摆了最正的背脊,拉了最长的脸。
如此一舟冲天,再掠过御素阁已经起航的剑舟,稳稳悬停在最前的时候,几人果然听到了后面剑舟中弟子们让人感到羞耻的惊呼声。
虞绒绒悄悄缩了缩身体,再看向周围的时候,却见三师姐和四师姐已经一并猫腰躲在了粉色纸伞下,六师弟脸上多了一个不知什么时候用纸糊的面具,满打满算,只有二师兄和展翅立于舟头的二狗始终如一,面不改色,如沐春风。
至于在师弟妹中名气最大的大师兄傅时画。
这家伙,直接换了张脸。
虞绒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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