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面佛
东道主同志只得放弃,先送人回去早点休息。他兴致勃勃:“明天带你们好好逛逛,让你们认识真正的深圳。”
他就读的深圳大学是一所新办的大学,他们的教授采取的教学方法也是最新潮的。既然研究经济,那就先从自己生活的城市研究起。
陈自强有自信,他虽然不是土生土长的深圳人,但他对深圳的了解绝对不逊色于本地人。
余成赶紧点头应下,暗自松了口气。
明天再找借口对付过去吧。他虽然对卡拉OK有好奇心,但完全不想过去长见识。
因为太贵了。
按照陈自强的说法,现在深圳所有的卡拉OK和歌舞厅都用港币标价。
一扎啤酒,一个普普通通的果盘,就是88港币,还要加10%的服务费。
那种罐装啤酒,就那么一点,也要38元一罐,同样得付10%的服务费。
天哪!这一晚上下来,人均消费就得百元往上跑。如果换成在内地,100块钱可以阔阔气气的办一桌子菜了,不管酒水还是汽水,保准都管够。
余成可扛不住这种高消费。
就算他们倒卖国库券,转手海关没收的商品,完全可以用日进斗金来形容。但这钱,他真舍不得花。
完全没必要啊。
他更加喜欢大家乐舞台。
车子停在大酒店门口,周秋萍和余成同陈自强挥手道别。
这一晚实在太热闹了,即便吹了一路的夜风,周秋萍仍然感觉自己的血在沸腾。
她得赶紧回房间洗澡洗头,等吹干头发之后,躺回床上慢慢平复心情。
两人走到酒店台阶上,门童殷勤地过来迎接客人。
周秋萍正要抬脚时,突然间感觉眼前黑影换过,然后“砰”的一声,有什么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她下意识地低头一看,酒店大门口的灯柱和透过玻璃门射出来的大厅灯光照亮了躺在地上人的脸。
是那位前台服务员,她仰着脑袋,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暗红的鲜血从她的后脑勺汩汩流出来。
这个年轻的姑娘,三个小时前还在和同伴说说笑笑,约定了明天下班后要一起看电影吃冷饮还要去唱歌的姑娘,就像个破麻袋一样从高楼重重地掉下来,摔死在他们面前。
第77章 谁的过错
周秋萍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只是觉得眼前白花花的,变幻莫测的灯光将一切都照得光怪陆离。
她的脑海里,有个声音在回荡:她死了, 她跳楼了。
她的眼前, 鲜血还在汩汩地往下淌。
她看到了一张女人的脸,比镜子里的自己更苍老些, 眼睛同样睁的大大的, 头上也在流血,软软的,跟个破袋子一样瘫软在地上。
一样的死不瞑目。
她听到了警笛声,不停闪烁的红灯让她看不清楚那究竟是警车还是救护车。
她看到躺在地上的女人的尸体被抬了起来,担架车飞快往前跑。似乎这样,消失的生命就能回头。
她看到冯二强在法庭上痛哭流涕, 说自己不想的, 他只是想让她闭嘴。
她看到律师振振有词, 说他的当事人归案后如实供述罪行,应该被从轻判决。说他认罪认罚, 依法从宽处理。说他已经取得了家属的谅解, 可酌情从轻处罚。
好像那个将她的尸体丢在床上, 伪装她是心脏病发作身亡的人不是冯二强一样。
法庭给了她公正。冯二强被判处有期徒刑15年。
她这条命可真是贱啊,不过区区15年而已。
周秋萍一阵头晕目眩,侧过头开始呕吐。
车上的人都紧张不已, 余成给她拍后背:“秋萍同志,你还好吗?”
意识到有人跳楼之后, 余成当时也大脑一片空白。可他毕竟是现役军人, 执行任务时无数次直面生死。所以他第一时间就冷静了下来, 还上前摸了跳楼者的脉搏。
可惜的是, 那姑娘已经当场死亡。
他再回过头,瞧见跌坐在地上的周秋萍脸色煞白,才意识到她被吓坏了。
谁能不害怕呢?有人在你面前跳楼死了,一辈子的噩梦也不过如此了。
陈自强本来都调转车头走了,就倒车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瞧见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当时他第一反应是香港人盖的酒店质量也不行啊,居然有墙皮掉下来了。
直到他听到尖叫,才意识到事情不好。
等他再挤进去看,就瞧见余成满脸着急,看见他跟瞧见救星似的,一叠声地催促:“快快快,我们送秋萍同志去医院看看。”
别小看坐个屁股墩啊,真的会尾骨骨折的。
就算不骨折,他也得赶紧把周秋萍带走。
这家酒店哪里还能再呆着?不做噩梦才怪。
酒店的工作人员也终于反应过来,想起他们应该安抚客人。
除了周秋萍之外,受了惊吓摔倒的还有好几位客人。他们一道被送去了医院。
因为突发事故,车子不够用,周秋萍和余成坐的还是陈自强的车。
这一路,窗外的灯光明明灭灭,周秋萍一时间感觉自己置身法庭,一时间又觉得自己躺在太平间。
好悲哀呀,她的人生。
她被冯二强打死了,凭什么由别人去原谅冯二强?谁有资格去原谅?死的是他们吗?
死人永远斗不过活人啊。
周秋萍一阵恶心,又想吐了。
陈自强和余成都吓坏了,生怕她摔坏了脑袋。可余成记得清清楚楚,她没磕到后脑勺啊。
陈自强骂他:“心理因素,心理因素知道不?”
妈呀,那是人的血。如果换成他,他早就吐的肝胆俱裂了。
车子停在医院门口,没有推车过来推周秋萍进去检查。她也不觉得自己虚弱到那份上了。
她只是觉得恶心,恶心的不能再恶心的恶心。
她终于明白老天爷为什么让她重生了。不给她从头再来的机会,简直天理何在。
医院的夜晚永远闹哄哄,急诊里人来人往,到处都有人大呼小叫地喊医生。
有人出了车祸,脑袋上全是血。
有人的手指被机器压了,工友推着快要痛昏过去的人,央求大夫把手指头接上去。
还有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哭着说自己的手被烫伤化脓了,可是工头却不给她钱看病。
大人的喊声,孩子的哭闹,交杂在一起,就是人间的悲伤。
排队拍片子的人实在太多了。
大夫给周秋萍安排了张床位,让她先卧床休息,等明天再拍片子。
用大夫的话来说,反正尾椎骨折需要做的是休息,不骨折也是休息。大晚上的,先睡一觉再说吧。
陈自强被急诊大夫的神逻辑搞得无语。要睡觉的话,不会回酒店睡吗?谁愿意睡在医院这种乱七八糟的地方。
看看周围,都是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人。
大晚上喝的酩酊大醉,非得抱着输液架跳舞的酒鬼。和丈夫吵架,拿着刀片划手腕的爆炸头。那划下去的印子浅的,毛细血管有没有破都要打个问号。还有个老爷子突然间躁狂,手上还挂着水呢,直接冲了出去要殴打护士。
余成和陈自强赶紧过去见义勇为。好不容易结束混乱,两人都觉得不能再让周秋萍继续在这屋呆下去。
妈呀,简直就是趟地.雷。
好在陪他们过来的酒店工作人员接了个大哥大,回过头就笑容满面,将人请去了单间病房。
“还请周小姐和余先生放心,所有的费用,全部由酒店来出。”
陈自强没好气道:“本来就该是你们掏钱。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工作人员赔笑,一句话都没辩驳。
余成安慰陈自强:“行了,有我在,你回去休息吧,也没什么大事。”
单人病房有一张陪护床,他俩都挤在这儿也没啥意义。
陈自强点点头:“那好,我去看看情况。有事打我的寻呼机。”
这事儿叫闹的,唉,真是一声叹息。
夜深了,周秋萍躺在病床上,迟迟无法入睡。
陈自强走的时候,她也没和对方打招呼。因为强烈的愤怒让她不敢开口,她怕自己一张嘴就会咒骂这操蛋的人生。
妈的,真恨不得捅死冯二强。她愿意用15年报仇雪恨。
只可惜呀,换成她的话就未必是15年了,说不定是斩立决!
周秋萍胸口上下起伏,强烈的愤懑让她迟迟无法入睡,心肺像是被针扎着一样疼。那种憋屈的委屈在她胸腔里横冲直撞,撞的她头昏眼花,恨不得大喊大叫,拿起大棒子将这狗日的世界砸的粉碎。
她大口喘着粗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病房门开了又关上,余成悄悄地出去了。不知道是去抽烟还是干什么,周秋萍没关心。
夜晚静悄悄的,就连虫鸣声也歇了。路灯还没下班,照的窗外的棕榈树的叶子在夜风中微微颤抖,光亮的仿佛酒店门口的音乐喷泉。
周秋萍微微闭上了眼。
病房门又开了,余成手上抓着东西进来。
“给你,吃根雪糕再睡吧,说不定能舒服点。”
其实病房并不热。毕竟已经入了秋,即便是南国深圳,夜晚的温度也会下降。
周秋萍看着雪糕,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余成还有些懊恼:“本来我想买酸奶的,我没想到深圳也没酸奶卖。”
其实他还想买粥,因为他觉得胃不舒服的人喝粥最好。
可是他人生地不熟,又不敢跑远,只好在旁边店里买了雪糕。深圳到底是深圳啊,真发达,那店也不大,居然还有冰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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