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竹笋君
再说人口也是政绩,哪个官儿会嫌政绩少?
这事儿在张知鱼脑子中一转便溜走了,很快她又撸起袖子埋头做药,心道——要是有两个熟手过来帮忙就好了。
殊不知她两个师弟已经在来的路上喽。
第二天,高仁和高轩就被老族长以拜见师姐的理由踹到了张家,手上还提着东西,顾慈道:“怎么跟收徒似的?”
两位仁兄没好意思说本来就是拜师未遂,高大夫咳了两声拉过大徒弟说:“师姐要照顾师弟,为师年事已高,不好再操劳了。”
张知鱼点头:“没问题师父,师弟就交给我了,保准不让他们偷懒。”
说完就带着将人去捣药,下午还去妇舍继续教人扎针。
两人捧着饭,看着熟悉的妇舍,道:“起码伙食还不错。”
做药的事儿有两个师弟帮忙看着,张知鱼便开始想着如何宣传叶酸和什么酸菜叶子不搭边儿。
县里有沈老娘在,她老人家正恨生不逢时,幸好三寸不烂之舌尚在,当即在南水县开了一场又一场街巷茶话会,将道理说得明明白白。
那头范大人也安排手下下乡一个一个宣传,里正丢了好大一个老脸,在家哼哼唧唧底看着儿子就不舒坦,不让他吃酸菜了,改吃芦笋,一天三顿——补补脑子罢,不孝的东西!
章大郎着实冤枉,这事儿可不是他捣鼓出去的!
大桃早脚底抹油溜了,等张大伯上门说这事儿时,张知鱼便感慨,原来阿公折腾爹是她们大桃乡的优良传统!
天气渐渐冷了,县里被张知鱼治过的妇人,又打算备孕的活着怀孕的娘子,已经吃了小两个月的补身丸,因为不能彻底提纯的问题,这丸子足有小拇指大,还得一天吃三颗。
做这丸子成本可不低,又要鸡肝和猪肝的。
诡异的是,南水县的肝脏竟然一直不缺。
主簿看着账本,转眼就想起早五年多前张知鱼便安排人大量骟猪的事儿,如今大周哪里还缺猪肉,都有往别国卖的了,猪肝儿要说多,确实不多,但要说缺,那也是绝对不缺的。
要做成补身丸的事,其中环节缺一不可。
如果没有先骟猪,如今哪里来的猪肉,就算做了药,大家也得等好些年才能吃到。
主簿咬牙惊道——难不成小张大夫竟然在五年前就开始做这打算了?当时她还是几岁的小孩子。
老天爷,张家究竟出了个什么怪物。
张大郎也面色古怪,听了够回家就问女儿:“你在五年前就算到今日了?”
张知鱼立即转身去了厨房,给她爹做了副药膳猪脑道:“多吃猪脑少脑补。”
她就是随便做做的,只能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当日骟猪,何曾想过周围的娘子们会把猪肝拿来过来送她,虽然未遂,可也省了好些亲自收购的功夫。
猪肝鸡肝如流水一般进了南水县妇人们的肚皮,范安月月都要跑马四处巡逻。
这会子的小孩儿天生体弱就不说了,越是穷的地方身子便越不好,生出傻子都是常事,畸形的孩子往往都没有活过三天的机会,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灾星。
但范安惊奇地发现,怀孕的娘子们身体好了不少,病孩子也没有那么多了,活下来的女人和小孩,肉眼可见地多了不少。
第二年春天,范安看着衙役挨家挨户统计出来的最新人口,心中无比震惊。
县衙鸦雀无声,都盯着这份薄薄的册子。
今年南水县比去年多活了十分之一的孩子。这还只是给少部分妇人调养身子而已,如果所有的乡都这样严格执行呢?
如果整个大周都能这样呢?
范安坐不住了。
作者有话说:
肝脏是开了金手指,靠延寿草解决了寄生虫,而且让小鱼自己试吃了,没有问题才会用。生活中当然是不可能的。
先发,等会儿修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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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挖墙角
巷子里没有秘密, 官场上同样也没有秘密,南水县要用一整年来为待孕和怀孕的女子调养身体,别县的官员不说没有看笑话的, 但觉得范安居心不良的也大有人在,都觉得他是在收买民心。
但南水县如今手握紫茉莉和香猪, 衙门可以留存自用的税银足以支付得起这笔钱,大家也就歇了火, 只心里对范安多少有点儿看不上。
毕竟马上就要离任, 这事做得不要不晚的,也太谄媚。
但不管范安做的事有没有用,张知鱼这几年确实在苏州府混得风生水起,所以这件事竟然一直稳稳当当地进行到了现在。
主簿心里头也多少有些疑惑, 若非张知鱼坚持要衙门出钱买肝,这药他估计除了废人都用不着花别的钱。
范安坐在李记的大船上, 看着面如娇花的船娘道:“李记的鱼虾便是这湖上最鲜的, 除非生嚼河中鱼,不然再没有比得过她家的。”
李记的菜肴也名动南水县,甚至还有金陵人坐了船来吃,自从来了望月湖,李氏就不再做贱价菜了。
岁岁年年在这处揽得好大一笔银子,怎么说也算南水县税收大户,主簿自然了解,光凭一个鲜字, 李记就远胜它店,这事儿说来也奇。
只是主簿也是不是什么大官儿, 除了年节上他很少上李记吃饭, 当然就是来了也不一定能吃得到, 所以也不怎么清楚里头的弯弯绕绕。
范安却是李记的常客,怎么说他也是张大郎的上司,南水县最大的官,这点插队的特权还是有的。
虽然主簿有些不齿知县大人威胁百姓,但范安不仅不以为耻,甚至过得还很快活,这么几年在南水县人都养胖了,回家他爹喜得直说他返老还童,老树逢春,还眼疾手快地给他娶了房媳妇儿,如今儿子都要两岁了。
不再是老光棍儿的范安脾气好了不少,甚有闲心地对外一指。
主簿顺着视线望去,就见诸多湖上唱小曲的娘子们划船到李记后厨,从小船上摆出一个瓮放在船边儿,已成人妇的柳儿很快就出来将东西拿走。
不过喝口茶的功夫,便从里头又将瓮递了出来,笑道:“今日鱼虾已是够了,娘子们快别送来。”
说着又往外递出一碟子小菜,道:“里头放了鱼姐儿做的祛湿药,娘子无事吃了耍,也不碍什么。”
那船娘手拿琵琶,用干荷叶将小菜裹了装进荷包里,也笑:“等小张大夫过来,柳娘子必得叫我,上次她给我特意调过的粉用着倒好,姊妹们都想叫她调一调。”
柳儿笑着应声,谈话间外头又划船来了几个娘子,都被先头的挡了回去,主簿总算知道何以李记船菜这么些年从没闹出过事,原是有湖上的娘子们撑腰。
娘子们盘在湖上,日久年深石榴裙下也有不少有权有势的人,得罪李记就是得罪湖上所有的娘子,一个娘子不要紧,所有的娘子一齐出手,便难说能不能保得自身了。
娘子们知道李记不收了后,便靠在水边开了盖,将黑瓮里的东西往水下倒,里头有鱼虾也有黄鳝,都还活蹦乱跳的。
只娘子们在水上日日吃这个,得空时钓着玩儿,李记不收,这三瓜两枣的她们也没得功夫卖,所以也就放归龙宫去了。
主簿心中滋味难言,道:“李家最大的官儿也就是一个九品巡检而已,却这样备受喜爱。”
他来了南水县三年多,范安就是他见过顶顶好的官儿了,就这样也不见衙门有来送东西的百姓,但张家竟然可以。
“这可不是什么人都有的。”起码张大郎就没有,范安难得多言,实在是他在神京也不曾见过这等景象,颇为赞赏道:“李娘子的菜鲜,实则是她们人鲜。”
不发霉的人在哪都受欢迎,更何况被小张大夫治过的娘子何止保和堂和妇舍。
湖上这些浮萍一般的船娘,自小便如游鱼一般在河中沉浮,大一点儿的浪都能卷得这些小鱼虾窒息而亡,
她们受生活摧残,还要忍受铅毒,江南女儿香,说好听点是温柔乡,但实际上却与人鱼烛一般,需要用人鱼自己的油脂点燃,女儿家从自己身上刮下的油脂越多,燃出来的香就越好闻。
风流才子们爱闻味儿,他们闻一点儿,花就萎一点。
廉价的紫茉莉虽然不能让浮萍成为大树,至少,也能帮助她们成为水草,在水底扎下一点根,不那么轻易地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浮萍消失了,会有人记得吗?
但浮萍记得。
河上的船娘日日用着十几文一盒的紫茉莉花膏,她们和张知鱼素未谋面,却自有一股情意流转心头。
这些情意让她们彼此即使隔着无数山水,却已经见过比一万次还要多。
张家的女孩子和这些五湖四海的娘子们,用一碟子菜,一尾活鱼来维持一丝微弱的联系。
范安夹起一筷子红烧肉,道:“但丝也可以杀人。”
不知不觉间,张知鱼已经名满江南,她没有扬名的手段,但她的病人口耳相传,“你身上不舒服?我听说南水县有一个小张大夫。可以治咱们女子身上的病,叫你家夫君带你去瞧瞧罢?”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当年瞧不起张知鱼学医的人,此刻恐怕已经寝食难安。
——这根柔软的丝已经要把他们勒死了。
主簿看着这些泥地里的娘子,道:“可惜了,是个女娘。”
若为男子,便能为官为民造福,女娘多少都有些不便。
范安却觉得离这一天已经不远了,大周有过女将,当今天子膝下能力最为出众,还手握兵权将太子哥哥打压得抬不起头的,不就是一个女娘么?
女人为官也并不是稀罕事,往前数两百年还有女皇呢。
吃完饭,范安将筷子一撂,打了马一个人扬鞭奔向张家。
这头鱼姐儿几个也凑在一起叽咕。
成昭看鱼姐儿道:“我早逝的爹和哥哥听说在家已经好几日不曾睡觉,瘦得跟痨病鬼似的,还来求我娘再成婚。”
只可惜狄夫人如今有钱,儿子又长大了,每日过得好不快活,成昭还打算给娘找第二春看看,他娘比他爹小那么些年岁,再找一个更好的完全不是问题嘛。
狄夫人这几年养得比从前年轻了十岁似的,老来伴儿她也不是没心思,只是不想成婚,便是在外头养个面皮俊的小郎君又有何难,只可恨成昭至今还是个榆木脑袋不见开窍,儿子不成婚,狄夫人还不敢放开手脚快活后半生,想到这个狄夫人看儿子就有些不顺眼,孩子么,一日香三日臭。
成昭靠着他娘过了五年,早不是香饽饽了,今儿他也是被打出来的,据说是家里地上老扫出头发,他娘嫌弃他头发多。
可怜见的,成昭自己的头发可不曾有那么长,但成昭不敢跟娘挺腰子,只得放了账本来张家串门子,他也很好奇鱼姐儿如何做得这事的,那么多钱,衙门说给就给?
且因着此事,张知鱼都快把病患全招到保和堂和妇舍去了。
急得几条街外的两个瘟丧日日垮着脸。
其他药铺子素来吃惯了保和堂和仁安堂的残粮,早已经习以为常,大家还盼着这药赶紧公布药方,让大伙儿一起跟着受惠,只有人嫌狗厌本就人气低迷的仁安堂快被挤兑得开不下去。
成昭已经盘算着开始给保和堂供货,他种的药材可比以前他哥任人唯亲种出来的东西好用不少,只是八卦性子不改,还问鱼姐儿:“你难不成私下自己出银子补贴了?何以这么多肝儿都给了你,饭馆里都一肝难求了,听说再多的钱也买不来。”
几人一块儿坐在廊下喝花酒,张知鱼倒了杯月姐儿亲自酿的惜春到几个二愣子杯中,道:“都是娘子们愿意帮我,我倒不曾出钱。”
两个小瘟猪如今已长成大瘟猪,嘴笨得跟三岁时一个样儿,顾慈看两人抓耳挠腮,立即师兴大发,企图点化处两头灵猪,道:“因为小鱼有一支无往不利的军。”
成昭和赵聪生平最恨别人家的孩子,顾慈可不就是别人家的别人家么,两人看着他便不乐,眼珠一转,撇嘴道:“别说是你,我听了会吐。”
顾慈笑饮春酒,眼睛发亮道:“仁者无敌天下,诚然我也是她的军,但光有我一个人可成不了事。”
他的小鱼,身后自有她的千军万马,当年她推着她们走,如今这些力量已经能够反哺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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