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田园泡
“大公子指头缝里漏出来一点,都能让咱们用上半辈子。”
可不是嘛,大公子有多少钱财呀,那些庄子、铺子、田庄等等,可都是盈利性项目,而且因为陆砚安打理的好,所以那银子就像是流水似的往里涌啊。
当然,苏坑和吕氏不知道的是,那些流进来的银子并没有多待多久,而是照着同样或许更快的速度往另外一个方向流出去。
随着天气越发冷冽,破庙里还穿着夏日薄衫的吕氏和苏坑被冻得直哆嗦。
两人也不是没有厚衣裳,只是赌博次数太多,入不敷出,连厚衣裳都去典当铺子典当了。
“你说,这大公子会来吗?”
“会吧。”吕氏嘟囔一句,然后又问苏坑,“你信上怎么写的来着?”
吕氏虽识得几个字,但却不怎么会写。
苏坑虽没了一只胳膊,但却能识字也会认字。
“不就按照你说的,写大奶奶跟小叔子有染,咱们有证据在手,让大公子过来城东破庙寻咱们买证据吗?”
“不错不错。”吕氏点头,脸上没有半点愧疚之心,仿佛自己那个唯一的女儿不是女儿。
“你咋不直接让慢慢给咱们送钱来呢?”苏坑发出疑问。
“她哪里有银子,听说现在当了大奶奶,每个月也才五两银子,赌上两次就没了。”
“没银子可以偷啊,你看看大公子那院子里头,什么不值钱?让她稍微偷几样东西出来,也够咱们活着了。”
“你瞧她那样子,你觉得她乐意吗?这女儿年纪大了,翅膀硬了,哪里使唤的动,还不如让大公子出钱呢。”
“那大公子又不傻,咱们能要一回,还能要第二回 ?”
“这位大公子是京师城内有名的软和脾气,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咱们就算是多要几回又怎么了?咱们连饭都吃不上了,就是穷人,大公子最喜欢接济穷人了。”
两人正说着话,外头缓慢行来一辆马车。
城东比起城南、城西和城北来说,荒僻不少。吕氏和苏坑暂住的这个破庙三五日也只经过一二人罢了。
此时,前后四周都无人,只有一辆看似低调,实则处处精致,样样金贵的马车停在门口。它挂着青缎,缝隙处被封了毡子,似乎是怕里头的人吹到风。
苏坑和吕氏赶忙迎出去,并拱手作揖道:“大公子,可是大公子来了?”
十三驾驶着马车,露出一张小圆脸看向两人。
吕氏和苏坑没关注这个笑起来和善的小伙子,只一门心思地盯住马车里面的人。
终于,一只手从缝隙里伸出来,微微挑开那面缎青色的帘子。
那只手本就白,如今搭配上这显白的绿色帘子,更显出一股优雅的冷白。
“是大公子!”吕氏激动起来,“大公子还记得奴婢吗?奴婢那个时候还抱过大公子哩。”
男人垂眸看吕氏一眼,脸上并不显笑意,只淡淡开口道:“东西呢?”
哪里有什么东西,那都是他们瞎编的。
他们只是怀疑苏慢慢跟陆锦泽有苟且,又没有真的证据。
“大公子,我们要的一百两银子……”
陆砚安抬抬手,十三就将身边放着的一百两银子扔给吕氏和苏坑。
两人立刻跪在地上打开钱袋子,看到里面满满的一百两之后喜笑颜开。
“东西,东西下次再给大公子。”
虽然陆砚安身份高贵,但他太过善良,善良到没有一丝锐利锋芒。如此,就连吕氏和苏坑这样低贱身份的下人都不拿他放在眼里。
陆砚安听到此话,倒也不意外。
“十三,挑了他们的手筋。”冷冷淡淡的一句话,让吕氏和苏坑愣在当场。
他们是不是听错了,那位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一只的大公子居然要挑断他们的手筋?
“大公子,您怎么……啊啊啊!”
十三随手飞出两片树叶,挑断了吕氏和苏坑的各一根手筋。
在两人的惨叫声中,十三幽幽道:“秋日到了,干净柔软的新鲜树叶不好找啊,两位受苦了。”说完,十三露出一个属于少年人的笑容。
吕氏和苏坑跪在地上,疼得面色扭曲。
两人捂着流血不止的手腕,还在努力地伸手去抱地上那一百两银子。
男人坐在马车里,半阖着眼,表情无波无澜,甚至连呼吸的节奏都没有太大的变化。
“大公子,你不是大公子!”
吕氏嘶哑着吼叫出声,完全无法相信此刻坐在马车里的会是那样怀天下之大慈悲的大公子。
男人转着手上的佛珠,眉间一点红痣,似乎都染上了阴冷的肃杀之气,变得妖冶起来。
十三听到吕氏的话,下意识紧张地看向坐在马车里的陆砚安。
男人眉目轻闭,似乎正在念经,也不知道这经文是念给谁听的。只见那漂亮的薄唇微微开启又闭合,吐出来的经文宁静而悠远,可搭配上四周血腥的画面,却显得格外诡异。
没错,从前的大公子已经不见了。
现在的这位大公子,就连十三都不认识。
自从坠马而醒,大公子就如装上了一副面具。这副温柔和善的面具之下,是一张青面獠牙的恶魔脸。那副慈悲心肠仿佛被什么东西打碎了,只剩下那双透着寒意的眼眸,阴暗从里面溢出来,丝丝缕缕,绵绵不绝。
那是一种被硬生生抽皮扒骨的改变,从皮囊到外在,除了脸没变,都变了。
到底是怎样的经历,才会让他家公子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呢?绝对不只是坠马那么简单吧。
“证据。”
似乎感受到十三的打量,陆砚安微微睁开眼,朝他吐出这两个字。
十三立刻跃下马车,一手一个,将苏坑和吕氏拽进了寺庙里。
两人的惨叫声吓跑了麻雀,有几只慌不择路的朝陆砚安的马车里钻进来。
男人垂眸,伸手。
那麻雀腆着圆滚滚的肚子和柔软的皮毛,待在男人的手掌心上,然后乖巧地蹭了蹭。
陆砚安拿起一块糕点,捏碎,然后将麻雀放到糕点盘上。
麻雀欢欣踊跃的一只一只跳上去,低头啄糕点。
等十三从寺庙里满脸是血的出来时,正见自家公子在喂麻雀。
依旧是那副慈悲面容,可在此刻的十三看来,却让人觉得心生寒意。
“说了吗?”
十三道:“应该是真没有,哄骗我们要钱罢了。”
十三的审讯手段不是盖的,他从小作为暗卫、杀手被培养起来,基本上只要是跟杀人沾点关系的东西,他都会学。
其实十三有些讶异,他还以为大公子会怀疑大奶奶,没想到竟直接杀了过来,甚至连给二人辩解的机会都没有,这种全然的信任……是什么时候产生的呢?
马车内,男人微垂着眼帘,神色淡然。
从前,陆砚安确实没有办法全然的相信苏慢慢,因为他经历过太多背叛,那些伤痕触目惊心,历历在目,每日每夜都在挖他的骨,让他不得安宁。
这个世界对于陆砚安来说,全部都是灰暗的。
他甚至不敢相信,有光会透进来。
因此,他第一反应就是骗子。
他无数次的试探,无数次的怀疑。
这不是他不相信苏慢慢,而是他不相信自己。
直到现在,他终于相信,早就被抛弃的他也能被眷顾,终于有光,愿意落到他身上。
男人轻轻勾唇唇角,吐出来的话温柔而残忍,“那就割了他们的舌头喂雀吧。”
似乎是听懂了男人的话,马车里的麻雀们纷纷振翅飞了出来。
十三下意识抬手遮挡,等麻雀飞完了,他才放下自己遮住脸的手。
十三明显感觉到今日的公子很不一样,像是又脱了一层皮,变得与地狱恶魔越发接近。
只是他的内心越像恶鬼,这副被病痛折磨的身体就越像佛子。
极善。
极恶。
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诡异的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
男人仰头,望着澄空天色的眸子宁静悠远,“时间不多了。”
这句话,正戳中十三的心。
仿佛正是因为这紧迫的时间,所以男人才促使自己又褪下一层皮。这层皮褪下之后,男人的身体又被压垮三分,可心也跟着冷硬了三分。
不,或许只是露出了本来面目罢了。
苏慢慢在清竹园后面的小河边钓鱼。
这条小河是从外面通进来的,听说这里的鱼最是肥美。
苏慢慢想着,陆砚安的身体看起来似乎越来越不好了,她抓几条鱼,然后做一锅鱼汤给他补补身子。
野生的鱼最是美味,也最有营养。
钓鱼是个技术活,苏慢慢找了一处阴凉地,铺开自己的野餐布,然后将早就准备好的瓜果甜品都一齐摆上去。
野餐布选的最经典红白款,虽然现在没有格子,但有刺绣呀。
这一块红,一块白,都是绣娘们用针线一针一针绣出来的,听说价值连城。
苏慢慢没听说它价值连城,反正只当一块野餐布,毕竟荣国公府里面的好东西太多了。
虽然荣国公府比起其他府邸来说确实穷,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而且陆砚安有钱啊!
盘子选的是白玉盘,带着荷叶纹,搭配上切好的新鲜瓜果。
苏慢慢用竹制的钳子扎了一块送进嘴里,然后又往嘴里塞了一块桂花糕。
又甜又咸,好吃!
鱼竿被小娘子用石头压着放在那里,她翘着腿躺在树荫底下,享受着一人野餐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