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猗凡
叶善窝在老太太的院子,最近极不喜欢出门。她做活的速度慢了许多。大红锦被上鸳鸯戏水,绣了好多日子,也才绣出个轮廓。
老太太见她屋子里亮着灯,敲门进去,看她坐在绣架前,笑道:“还没睡呢,可别熬坏了眼睛。”
叶善摇头,“不累,银烛也没睡。”
老太太弯了眉眼,笑话银烛道:“她恨嫁呢,巴不得今晚就绣好所有嫁妆,明天就出嫁。我看看你绣得怎么……”
话音不自觉消失。
老太太神色复杂,目光定定的,一时没移开。
叶善落了一根针,抽出丝线,毫不受影响,慢慢道:“奶奶,怎么了?”
老太太艰难的转过脸,笑不出来,“你和银烛的进度一模一样呢。”是真一模一样,搞不清的,还以为是同一面绣品。
叶善抬头,笑容满面:“因为我和银烛姐姐的心情一样呀。”
顾老太太终于体会了一把侯夫人的恐惧心理,她说:“人和人是不同的,怎么可能心情一模一样呢。”
叶善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看上去纯粹极了,她说:“都是要嫁人,应该差不多吧。”
老太太说不出话来了。
她突然非常后悔。
她不该叫叶善绣嫁妆的。
她本意是想找个事,让叶善打发时间。人都是这样子的,一旦忙起来,就不会胡思乱想。她想着,就算是没什么感情,相处那么久了,多少也是有一些的。顾诚一直没有消息,真叫人担心啊。她不想善善跟她一样牵肠挂肚。而且当时的语境玩笑居大,没想到她当了真。
当真本也没什么,顾诚对她的心意,老太太是看在眼里的,如果善善也是一样的心情,两厢情愿,那就是天赐的姻缘,美事一桩。
老太太忽然又想起了曾经和叶善的对话。
“善善,你喜欢顾诚吗?”
“奶奶希望我喜欢吗?”
顾老太太深深的看着眼前的女孩。女孩笑容甜美,是世间少有的纯真烂漫,你盯着她的眸子看,会有种看到初生婴儿般纯粹的错觉。
老太太问:“善善,你几岁了?”
叶善:“在这里,应该二十了吧。”
老太太没细究她回答的古怪,只盯着她的眼睛说:“二十岁啦,很多像你这个年纪的女子都经历了成亲,生子等等诸多生活的磨难,她们的心境不再纯粹,眼神也蒙了尘埃。这样的变化,也不能说不好,生活教会了人做人的道理,人总是要长大,顺应天理。人不可能逆天而行。”
叶善收敛笑容,表情略显拘谨,羞涩,眸色也发生了变化,她说:“奶奶,应该是这样子吗?”
老太太眼睁睁看着她的神情发生了变化,垂在袖子里的手骤然握紧。
这表情,这眼神,让她再一次想到了银烛。
银烛许了人家,是她喜欢的小将军,女孩子娇羞,内敛,心有所爱。如果说叶善爱着顾诚的话,此刻她绣着自己的嫁妆,也该是这般神情。
老太太用力掐住手心,才没让自己失态,她定了定神,说:“善善,你能答应奶奶一件事吗?”
“如果你不是真心喜欢小诚,就不要答应嫁给他。”
叶善面上挂着标准的“银烛式娇羞笑容”,“不行呢,奶奶,我前天做了个梦,梦很真,就像曾经我真的经历过。我梦到顾诚死了,还没成亲就死了,孤单单的一个孤魂野鬼好可怜呢。娘不想他孤单,非常任性的给他办了冥婚,新娘子就是我呢。后来我就嫁进来啦,渐渐的大家也都接受了他已经死了的事实……”
侯夫人先前听了老太太的劝,心里左思右想,觉得自己肯定是拗不过儿子,既然结局是注定的,不接受也得接受。那么现在,她唯一要做的就是重新和叶善搞好关系,消除隔阂。毕竟婆媳可是一辈子的事呢。谁知人刚站到门口,就听到叶善这么一长串的话,明明是毫无根据的话,不知为何,却如利剑穿心,顿时一股巨大的悲伤铺天盖地,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悲伤不能自已。
她蹲在门口,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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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临安数千里之遥的北地,夜色黑沉,嗖嗖数百支火箭忽然从天而降。
邬将军一把推开泪流满面的邬丹珠,“快走!”他半身浴血,气喘吁吁。
邬丹珠跪在地上,拼命的哭喊摇头。
斜刺里一柄长剑杀来,邬将军险些被刺穿咽喉,一杆□□挡住,挑开。
这人武功强悍,瞬间横扫一片,然而不知为何,腿脚不灵便,动作凝滞。
不过再精悍的武夫,也无法抵抗源源不断的敌人。有了他的加入也不过是赢得一线喘息之机,久战肯定不敌。
混乱中,有人牵了一匹马过来,扶住邬将军让他上马快逃。
那人也靠了过来,将邬将军父女护在身后,说:“将军快走!”
邬将军一手捂住腹部,有肠子从指缝中流了出来,他惨然一笑,快速道:“顾世子,今日那狗贼不取了老夫的人头势必不会罢休!老夫虽死无憾,只求您能将我女儿带出去,护她周全!”突袭来的毫无预兆,这是要将他们一干老将斩杀殆尽啊!
顾诚打退迎面而来的敌人,急道:“邬将军!”
邬将军更急:“顾世子,老夫求你了!”他一手捂住伤口,一手扯起已软在地上起不来的女儿,“老夫求你了!”
此刻已有下属帮忙将邬丹珠抱上马。
顾诚看清邬将军的伤势,心知他活不成了。
新一轮的攻势已经开始,燃火的羽箭,铺天盖地。
邬将军挡在他们身前,长刀挥出残影,大喝:“走!”
顾诚咬紧后槽牙,面上显出狰狞之色,翻身上马。尚未坐稳,邬将军一掌拍上马臀,“丹珠就交给你了!”一柄羽箭几乎于此同时,没入他的后心。
顾诚反手打飞追着他们的火箭,眼睁睁看着邬将军双膝跪地,重重跪在地上。不过片刻,他已被扎成了一只刺猬。
邬丹珠挣扎着就要跳下马,嘶吼大叫:“爹!”
她拼命的挣扎,顾诚不得不分神压制住她。
夜色里,二人一骑疯狂奔驰,邬丹珠一口咬住顾诚的手腕,鲜血和着眼泪一起咽进肚子里。
作者有话说:
不要急着追问男主发生了什么,怎么活过来的?下一章会写哟。
这一章是补昨天的更新,按照之前说好的日更三千,加上今天的,我还欠大家两章。
今天肯定还有一章。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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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身陷麻烦顾世子
天际破晓,苍茫的大地,莫名给人一种悲凉之感。
邬丹珠瘫软在一块巨石上闭目休息,哭喊让她嗓子哑了,整个人虚脱的难以自控。远处出现一个小点,渐渐的近了,来人拖拽着行动不便的腿。
顾诚将一个干硬的馒头递到她面前,勉强挤出一个笑:“我刚翻了别人家的宅院, 第一次偷鸡摸狗,业务不熟练,别的没顺到,就这个了,你吃一个,补充体力。”
邬丹珠睁了眼,眼里充满戾气,一巴掌打开,“啪”一声,很是响亮。馒头滚出去老远。
“我不吃!”
顾诚无奈,弯下腰,将剩下的一个连同布袋搁在她手边。
邬丹珠又要扔掉,被顾诚按住手。
“我知道你刚没了父亲,心里难受。但是……别浪费食物。”
邬丹珠死死的盯着他,早就干涸的眼满是血丝。顾诚见她不再挣动,放开手,一瘸一拐的又将弄脏的馒头捡起,剥了一点皮,吹了吹,咬一口。
“咚!”,顾诚的后背被砸了下。
他回身看去,刚好看到馒头滚到一坨尚未干透的马粪里。
他沉下脸来,三两口将沾了沙子的馒头吃得一干二净。而后也找了块巨石,背对着邬丹珠,靠了过去。
他的一条腿不正常的扭曲着,露出的手腕,咬破皮肉,印出深深的齿印,看样子也是会发炎肿胀。
他叹了口气,拆了小腿上的绷带,重新正了正骨头,剧痛袭来,他都已经麻了,冷汗从额上滴落下来。
可身体上的痛又怎抵得过心里的痛。
那日他闪避不及,巨石落下,砸中他的左腿,幸好有了水流缓冲,没将他一条好腿砸成肉酱。只骨头折了。他推开巨石贴着岩壁站起,水深几乎能淹没叶善的头顶,到他只到胸口处。
大概内外的水流到达了一定平衡,并没有继续涨水。他在洞内安静了片刻,试探着叫了一声:“善善?”
洞外没有回音。
有那么一会,他觉得心底长出了一个黑洞。
他捂住那个黑洞,告诉自己,善善肯定也被吓到了,没反应过来。他放开了喉咙大叫了好几声。
洞内回声阵阵。
他深吸一口气,又吐出,闭了闭眼,强行封住那处黑洞,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一切等出去了再说。
身后一道狭窄的通道,他摩挲着凿穿的岩壁,判断出这一块破损是叶善硬生生凿穿打通的。他想,该是怎样的毅力,才能将两处打通啊。
他侧身勉强挤了进去,洞内的蜡烛早就熄灭了,昏暗不堪。他借着水流往里游去,刚游没多一会,撞上一物,顺着摸过去,手一抖,尸体。
“你不是一直要走吗?你走啊!我不要你管!”邬丹珠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冲着他大发脾气。
顾诚被打断了回忆。
他九死一生的自地穴里出来,昏迷在水岸边,等他醒来就发现自己被邬丹珠救了。
被娇惯着长大的孩子,没被世事磋磨过,大概都会有些任性妄为,认为全天下都该围着自己转。
邬丹珠一直被北地的青年所追求爱慕,骄傲自负可想而知,难得喜欢上一个人,被拒绝了,心里自然不服气。
她将顾诚带到一处小庄子,命人严加看管,也请了大夫医治。
等顾诚醒了后,她少不得要摆出一副救命恩人的姿态,说:“我救了你的命,你打算怎么谢我?”
顾诚从梦魇中醒来,心跳的厉害,他虽然告诉自己,叶善会那样肯定是被吓坏了,然而,脑子还是不受控制的一遍遍的回忆叶善割断藤条的画面。
他心里难受的很,更没心情和邬丹珠耍花腔,说:“劳烦邬小姐告知大将军一声,让他派人来接我。小姐救命大恩,顾诚自当回报。”
邬丹珠小女儿心态,不满意顾诚沉着一张脸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哼了一声走了。
顾诚喊了好几声都没叫住她。等他恢复了一些力气,准备自己出门,又被拦了回去。
又过了一日,邬丹珠过来,说:“你家里人已经先一步走了,看来危险面前,谁都更顾惜自己一些,也没那么在乎你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