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素染芳华
她从开始只能接点最简单的活计,到最近两个月已经能绣些不太复杂的东西谋生了,就靠着这手艺,娘三个日常吃用没问题,秋衣秋被有娘家帮扶,日子虽艰难,也慢慢过了起来。
文氏是感恩的,尤其是对柳渔。
娘家的帮扶是一时,长久了几位嫂嫂私下里都要跟她娘闹意见,所以她娘再是想帮,能帮的却也有限,柳渔给她的却是她们一家人的生路。
文氏无数次后悔,当初为了不跟柳康笙撕破了脸,只设计王氏回去,自己却闷声不吭,不曾出头多帮柳渔一些,而这样的后悔,在每一次从绣铺拿到银钱能够买米买粮时,便会时不时浮上心头。
哪怕有过猜测,那天夜里的妇人和捕快或许不是买主,或许与柳渔是有什么渊缘的,可猜测到底是猜测,如今见柳渔安好,再没有比这更让人高兴的了,她以后也不必时时负疚。
文氏心里真的松了下来。
她缩回巷子里,并不敢走出去,陆家人是极厌恶她们柳家的,上回在绣铺里碰见陆太太,只看陆太太的态度便可知。
已经确定了柳渔过得好,那就无事了,无谓凑上去给人添堵,何况文氏其实也不确定柳渔是不是愿意见到她,说到底在柳渔眼里,她和柳三郎,二丫,四丫,都是柳家人。
文氏听着陆家小厮赶车的声音,听着车轮滚滚,骡车走远,这才从小巷里出来,看一眼陆家大宅,转身离去。
~
仰山村,卫氏算着柳渔三朝回门的日子,提前一天就从县里回到家,精心备了一桌的饭菜,柳晏平柳晏安兄弟都在,就连柳晏清都特意请了假在家等着。
这一番热闹亲厚自不消提,柳家兄弟三人陪着陆承骁喝酒,卫氏瞧着机会,悄悄唤了柳渔到内院说话。
倒不担心她在婆家过得好不好,陆家人着实是极喜欢柳渔的,陆承骁又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哪有什么委屈给她受。
卫氏只担心一件事,柳渔还小,她当年成婚时婆婆就特意嘱咐过,不好太早有孕,否则生产实在不安全。
新婚头一日她忙昏了头,倒把这事忘了,如今一见着柳渔,自然要拉到屋里去交待。
人是拉进去了,这话卫氏却不晓得要怎么说。
她在屋里团团转了两圈,迂迂回回问了些承骁待你好不好,在陆家可适应不适应之类的,在柳渔都瞧出她有些奇怪时,终于嗨一声,照实问了。
她压低着声音问:“你和承骁,你们可避孕没有?”
柳渔怔了怔。
卫氏一瞧她神色,就知道没有,于是劝道:“我知道大多数人家都盼着小辈能早些有喜信的,但大伯娘不支持,我当年嫁给你伯父时,你祖母就先说了,咱们女子不易,生产这一关尤其不容易,太早要孩子既伤身也危险。”
“我原是想多留你一年的,只是你与承骁情投意合,这个年岁成亲的也多,陆家人也不错,这亲事便就这般应下来了,只是这一方面大伯娘还是要交待你一句,你和承骁得商量一下,注意一些,不能这么早就有了身子。”
这事柳渔晓得,早在当初被卫氏寻到,说起和陆承骁的亲事时,卫氏就说过,只是新婚恩爱,她全然没想起这一茬。
不能这么早要孩子,柳渔想着只有两个法子,一个是陆承骁不碰她,二个是服避子汤。
柳渔上辈子刚被卖到留仙阁时,红娘子看她年龄到了,当时就给她灌过几日的绝子汤药,对于这一类药物,柳渔实则是有阴影的。
想起旧事,她脸色微白,服药是绝不会服药的,避子汤虽不似绝子汤那样厉害,可长期服药,对身体的伤害恐怕比生孩子还大。
柳渔想了想,道:“我回去会与承骁商量。”
卫氏轻笑出声,打趣问道:“怎么与他商量呀,让他不沾你身子?”
她说到这里自己都觉好笑,柳渔脸上也泛起薄红。
“这个不大现实的。”卫氏笑道:“我与你说……”
她让柳渔附耳过来,低声交待几句,也不知说的是什么,不止柳渔红了脸,卫氏自己都老脸通红。
柳渔听完,脸快冒了烟,卫氏也闹了个大红脸,和小辈讨论这样的事情,在外面那恐怕真要落个老不正经的名声,奈何她疼柳渔,这是又当大伯娘又当娘的,有些事也没法过别人的口,只能自己说了。
一通耳语,卫氏才问柳渔:“可听明白了?”
柳渔点头,又羞又窘,又有些好奇。
她原在那样的地方,按理来说不至于不懂,可这样的避孕法子,当真是,闻所未闻。
“大伯娘,您哪听来的这个?”问完觉得不妥,倒似自己很懂似的,忙加了句:“真的管用吗?”
这下轮到卫氏窘了,她尴尬地点点头,“管用,当年你祖母教的,不过她老人家也说不能保万全,且如果强行中断次数太多,对男子也不好,所以最紧要的还是稍微克制些,好在你马上也十六了,十六之后随缘分,若是有了,怀胎十月,十七八岁生产,倒也无妨。”
柳渔点头,不过心中对自家祖母愈发好奇了。
祖母懂得的东西其实很偏门,且一个当主家的,能把当时是丫鬟的大伯娘聘为儿媳,之后还考量这许多,又亲自教儿媳这种事情,哪怕从未谋面,柳渔也禁不住对自己这位从未谋面的祖母产生了好奇。
大伯娘说她的容貌与祖母几乎是一个模子印下来的,那祖母无疑是个美人,自家是几十年前迁回来的,那在迁回柳家村之前,祖父祖母是在哪里?
大伯娘不知道,村里人也都不知道。
不入行伍的家规又是为什么?大伯娘和三位哥哥也都不清楚,祖母临终前只让找到她这个孙女,关于祖父和她自己的从前,只言片语也不曾留下。
似蒙着一层纱,也像一个谜。
作者有话说:
《原来你是这样的宋朝》一书中,第三辑宋朝的节育习俗与社会抚养费一节,提到宋朝人的生育能力,其中有一部分参见——李伯重《堕胎、避孕与绝育——宋元明清时期江浙地区的节育方法及其运用与传播》,那一章看下来大概是在宋朝江浙一带的人们已经开始有了节育意识,不过那个时候的节育大多是通过药物,北宋末刻印出版的《经史证类大观本草》与《太平惠民和剂局方》均收录了五六十种堕胎药,其中多种经现代药理实验,已证实确实具有致流产的药效。南宋陈自明的《妇人良方大全》还专门列出“断产方”……且有针炙绝子之法,此不详述。
书中又提到,由于当时的避孕与“人流”技术毕竟滞后于民间高涨的节育意识,宋代社会还存在一种非常残忍的控制生育方式:溺婴。
说这么多,其实是说,在古代比较早的时候,人们应该还没有认识到怀孕与精子卵子的结合有关,不知道体外□□可以一定概率的避孕,套套的发明我在百度上查到好像也是十六世纪左右,所以,大伯娘这里教的其实是体外,女主才会诧异,闻所未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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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柳渔从内院出来, 脸还有些微热,引得正和柳晏清几人喝酒的陆承骁打量了她好几眼。
好在卫氏很快也出来了,聊了聊绣庄的事情, 总算把刚才那话题的影响岔了过去。
柳渔自九月二十归家备嫁,已经十来天不曾回过如意绣庄了,她不在的影响渐渐的也就显现了出来,张娘子的裁的衣裳华丽是华丽,却到底少了几分灵气,给人眼前一亮的那种效果相较于柳渔之前做的就要差些,十来天一过, 柳渔裁的衣裳卖得七七八八,绣庄里张娘子做的样衣占了多数,这区别就瞧出来了。
先前偏爱柳渔设计风格的顾客再来, 总觉少了点意思,找不到先前那种惊艳感,因而卫氏也好,张娘子也好, 其实都有些急,可成婚这样的大喜事, 急也无用。
卫氏这会儿就问柳渔,“可与家里商量过哪一天回县里?”
这自然是商量过的, 柳渔道:“原是准备归宁后就回来的, 娘说最好是再往承骁外祖家走一走,再认一认亲, 才合礼数, 所以大概还要两天, 就能回县里了。”
听了确切的答复, 卫氏安心了,笑道:“行,咱们绣庄还真少不了你,你做的那些衣裳喜欢的人还是多,这几日张娘子照着你之前做的款仿了一些出来,上身了瞧着还是差点意思。”
柳渔挑眉,“颜色和布料一样吗?”
卫氏摇头,道:“不完全一样,你之前说高价衣裳同样的款最好不要卖太多件,我们都记着。”
那就是配色和选料的问题,这方面个人风格的痕迹会比较重,很难规避。
柳渔了然,道:“再有两天就回了,应该不妨事。”
等柳晏清他们那边吃得差不多了,卫氏去收拾碗筷,柳渔帮手,却被卫氏推了,笑道:“现在回来是客了,哪能叫你沾这些。”
不让动手。
柳渔可不依,手上动作麻利,嘴上也利落:“我算什么客人,这一嫁出去大伯娘还不拿我当自家人了不曾?”
卫氏说不过柳渔,笑着由得她去了。
陆承骁也不干站着,眼里全是活,柳家兄弟从小也没有什么大男子主义的概念,再加一个八宝,七手八脚的,没两下正厅就收拾了出来。
柳渔待要洗碗,这回真被卫氏劝住了:“你带承骁回你屋里歇歇,中午怕是没少喝,我再煮几碗醒酒汤,你一会儿过来给他们端去。”
柳渔一听也是,也不劳累卫氏,自己动起手来,等煮好了,这才端着四碗醒酒汤出去,陆承骁和柳晏清兄弟几个一人一碗,八宝驾车,倒是滴酒没沾,用不上这个。
因饮了酒,喝过醒酒汤后,几人都有些困乏,柳晏清安排八宝在外院客房休息,至于陆承骁则由柳渔带到内院西厢自己房里。
这是陆承骁继迎亲那日第二回 进柳渔闺房,上回里边站了一屋子人,他也只顾着看柳渔了,这屋子什么模样其实压根没注意,今天才能好好看看。
柳渔笑着给他倒了杯茶,道:“喝杯水歇会儿吧,然后就该回去了。”
时下嫁出去的姑娘归宁是不好在娘家留宿的,长丰镇离这边也远,所以歇个午晌就该回去了。
陆承骁点头,端起茶杯来,心思倒是转到了别处,好奇道:“大伯娘和你说什么了?刚才看你出来时脸色不太对。”
柳渔:……
“你真要知道?”
陆承骁挑眉:“我不能知道?”
柳渔忽而轻笑:“能,且这事你还真得知道。”
这是和他有关的意思了,陆承骁看着柳渔,静候她下文。
柳渔原想着回家后再说的,现陆承骁问了,与其回头想着怎么说,不如现在就告诉他,她挨近陆承骁些许,把卫氏说的关于女子过早生产比较危险一事说了,道:“女子生产如过鬼门关,尤其是年纪太小的话,格外危险些,大伯娘的意思,咱们得留心些,最好不要太早有孩子。”
陆承骁一听那句生产如过鬼门关,身子下意识就坐正了,视线落在柳渔腹部,脸上神色都变了,“有这样的事?那我们这几天……”
他想到自己这几天缠着柳渔,一天至少是几回,陆承骁那一瞬间整个人都不好了。
柳渔见他变了神色,捏了捏陆承骁的手,才发现他整个人都有些紧绷,知道自己话说得严重了,忙道:“想什么呢,也没那么吓人,只是把风险尽量排除,而且哪里就那样容易受孕了,你看二哥二嫂成亲这样久了,不也还没有孩子吗?”
陆承骁反手把柳渔的手攥住:“就是万一也不行,你又怎知二哥二嫂不是跟咱们一样,打算晚些再要孩子。”
他把另一手的茶杯放下,拉了柳渔在自己腿上坐下,环抱着拥住:“那我这之后暂时都不碰你了。”
柳渔又是想笑,又是感动,双手环上他脖子,低声问:“忍得住?”
陆承骁很确定的点头:“忍得住。”
柳渔脸上那轻浅的一点笑意就那样绽放开来,贴过去尝他唇上的酒味,陆承骁喉头滚动,却是自尝得这滋味以来,破天荒的老实,呼吸已经重了,却只由柳渔吻着,并不迎合与掠夺。
胸口起伏的幅度越来越大时,他喘着气偏开了头,那呼吸声一声声都入了柳渔耳中,接着入耳的话,气息不稳,却坚定依旧。
“我忍得住。”
柳渔抵着陆承骁额头,眉眼弯了,唇角也扬了起来。
她从来不知道,这世间会有这样一个人,遇上了,此后的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刻,给她的都是幸福、甜蜜和快乐;会有这样一个人,将她捧在手心,藏于心尖,护若珍宝。
“陆承骁。”
自改口后,柳渔第一次连名带姓的唤他,语声却是近乎呢喃的温柔缱绻。
陆承骁不觉就轻应出声,两人额抵着额,鼻尖抵着鼻尖,肌肤相触,气息相缠,柳渔轻声道:“我是不是从来没有说过,我喜欢你?”
陆承骁扣着柳渔腰间的手紧了紧,低低“嗯”了一声,他屏了呼吸,隔着那样近的距离,期待着她的下一句话。
柳渔笑了,嘴唇也缓缓挨近他,柔软的唇瓣相贴,只是轻轻地贴,像是亲昵的依偎,不带任何欲l望,只是纯然地亲近。
她揽着他,柔软又亲昵的依偎间,微微退开寸许,陆承骁此生听过的最美、最动听的情话由柳渔唇齿间逸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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