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绝歌
沐翔说:“没有了,都战死了,连他身边的马仆小厮都一起战死了,没有一个的降的,全都战到最后。”他顿了下,说:“我们拦截他们的伤亡人数,比他还要大一些。”他们人多,战死的不多,受伤的就退到了后面,几乎可以说是车轮围攻把人磨死的,但受伤的人是对方的两倍还多。
赖瑾又“哦”了声,把信拿回来了,加了句:“你儿子好勇猛。”夸一夸博英郡侯,顺便再气气他。他想了想,说:“那就多派些人,给他把尸体也运回去。天气热,注意点防臭,让军医处理好。”
经常有掌兵的战死在外,要把尸体运回去安葬,军医处理这些都很熟练了。
沐翔应下,转身去办这事。
赖瑾望着沐翔离开的背影,明白拿下乔庄的战功应该是落到了沐翔所领的前军头上。
经过一夜,随着重伤不治的人数增加,战亡人数过千了。
赖瑾按照惯例,修建英烈碑,把他们葬在了城外的小山上。
战死者里面有不少山匪出身的,为了军功,冲得最猛,倒在最前面,他们很多都是孤身一人,没有家人可抚恤。有一些征来的苦力,有家人,但目前出了淮郡的地界,便鞭长莫及,抚恤送不到,只能是先记着,等到将来有机会再说。淮郡出来的苦力投军的,战死了十几个,这都是能找到家人的。军功曹余修汇报到赖瑾这里后,便派人去发抚恤。
有一个兵卒的家人,查来查去,在战俘营的豪族家兵中把人找到。
一家三兄弟,都是十几二十岁的壮小伙,还没分家,两个去给豪族当了家兵,另一个觉得镇边大军待遇好,去当了苦力。
抚恤总是要发到战死兵卒的家人手里的,军功曹余修向赖瑾禀报后,带人去战俘营发了抚恤,再把两个战俘给放了。
他告诉那两个家兵,说:“回去吧。你兄弟有一个人头的斩获,还能分十亩军功田。军功田是不交田地税的,回去等着分田吧。”
两个战俘拉着发抚恤得来的铜钱离开,心里百味陈杂。有抚恤,日子好过了,可这是兄弟卖命换来的,兄弟没了。又很感慨,都是给人卖命,命价怎么就这么不一样呢。他俩要是战死了,尸体都不知道扔哪儿呢,更不会有抚恤发到家里。
旁边的战俘们瞧见,更是羡慕坏了。他们已经知道自己要被拉去开荒,要是干好了,将来能放回来,干不好,或者生了重病或遇到意外,可能就回不来了。那两人因为有兄弟在镇边大军中,不仅被放了,有好多抚恤金拿,还有军田可得,跟他们立即有了天壤之别。
赖瑾等了两天,萧灼华带着人到了。
萧灼华穿着盔甲,骑着马,顶着烈日赶路,脸晒得红扑扑的,人却是极精神。
她的身侧紧跟着一个手提长刀皮肤晒得黝黑的女子。那刀是精铁打造的,立在地上比人还高,刀柄有两指半粗,刀身是三尺多长的厚背大砍刀。
赖瑾扫了眼长刀,目测估计得有好几十斤重。军中能拿起这么重的刀的汉子多,但要舞得开,能够在战场上持续挥舞杀敌的,那都是猛将级别的。那女将身上还有种迫人的煞气,再加上气压低,乍然看去,还以为是赖瑭来了。
萧灼华见赖瑾盯着身旁的营将看,说:“这就是屠三娘,屠户出身,力能搏狼。”她颇为得意地看着赖瑾:我的人也不错的吧。
赖瑾扭头唤道:“阿福,出去跟屠营将过几招。”
阿福领命,看了眼自己的腰刀,再看了眼屠营将的长刀,刀兵上的差距,过招要吃亏。他长刀、腰刀、长矛都使得的,当即出去换了把长刀。
两人去到院子里过招。
赖瑾跟萧灼华站在屋檐下观战。
阿福能当侍卫长,首先拳脚本事就不能差。
屠营将把刀子舞得呼呼作响,跟甩风火轮似的,地上的石板都让她劈裂了。赖琬都没这么猛。
赖瑾震惊地问萧灼华:“你从哪里找到的人才的?”
萧灼华说:“临江郡招来的。她的饭量大,听说女工作坊吃饭管饱,就跟着我们走了。”
赖瑾很诧异:“屠户吃不饱?”
萧灼华说:“父母不在了,跟着哥哥嫂嫂过活,杀猪卖肉的活是她在干,做饭的是嫂子。”管饭的人把饭做得少,能吃到肚子里的自然就少。
赖瑾问:“她哥呢?”
萧灼华说:“喜欢赌斗狗,把肉铺都输了,地也卖了。”
突然,咣地金鸣交撞声响,阿福手里的长刀脱手飞出去,他被震得踉跄着连退好几步也没刹住步子,摔在地上,就地一滚卸去力道,一个盘龙绕柱从地上翻起来,便听到耳旁有破风耳响,屠营将手里的长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阿福看了眼架在脖子上的刀,抱拳:“服!”
营将收了刀,面无表情地跟在萧灼华的身边,瞥见赖瑾看过来的眼神,抱拳行了一礼,便又杵在了萧灼华的身后。
那架势,一看就是只听萧灼华的。
赖瑾并没在意。萧灼华带出来的人,当然听她的。他请萧灼华坐下,转身就把桌子旁整齐叠好的一堆绢布拿起来,正要交给萧灼华,忽然顿住,扭头看去。她身上还冒着热气儿,汗水正顺着额头往下淌,一路赶过来,连口水都没喝,自己就派活,是不是有点过分?
赖瑾又把绢布放回去,亲自倒了碗凉开水递过去,殷勤地说:“喝水。”
萧灼华把赖瑾的动作看在眼里,知道自己即将接手一堆活计。她确实很渴,接过水碗,几口便喝光了。
盔甲重,又捂得慌,真担心她中暑。赖瑾说道:“那你先去歇会儿,休息好了再过来议事。”
萧灼华赶了这么多天的路,也很累,应承了声,便带着屠营将走了。
赖瑾跟在后面,一直送她们到正堂门口,直到屠营将走远才收回目光。这么猛的猛将,不送去战场杀敌立功,浪费啊。
阿福也盯着人家瞧,一直到人走远了,才看着自己这会儿还在发麻的双手,说:“将军,此女好猛。”刀子沉重,刀式大开大阖还舞得飞快,真架不住。他败得服气。
赖瑾说:“强将手下无弱兵,让她杀敌去。”反正萧灼华带了一万女兵过来,派几千出去,小意思。
第79章
萧灼华到了, 赖瑾不用再操心后勤,浑身轻松,当即给自己放半天假。
他沏上茶, 美滋滋地坐在正堂中, 喝着茶,看天空的云,准备放松一下。
一杯茶刚喝到一半, 忽然觉得好像忘了什么事。他想了想, 问阿福:“今天什么日子?”
阿福回道:“八月初十。”
赖瑾“哦”了声,心想,萧灼华的生辰已经过了半个月了,自己的还差几天,那没什么事了。他随即一想,不对哦, 他跟萧灼华成亲的日子好像就是八月初十。
竟然成亲有一年了!赖瑾顿觉惊悚。他俩都还不算太熟, 手都没怎么牵过,竟然就结婚周年纪念日成老夫老妻了?他离满十四岁都还差几天呢, 萧灼华才刚满十六, 竟然已经是成亲一年的已婚人士。简直可怕。
赖瑾心说:“我还是个宝宝呢。”赶紧把结婚已久的可怕念头抛到脑后,再捏捏头顶上的玉束发, 心道:“我还是个没到束发之年的小少年。什么已婚人士,边上去吧。”
他心里这么念叨着,茶已经放下了, 马不停蹄地赶奔厨房,让厨子晚膳准备丰盛点。
赖瑾很怀疑萧灼华是故意掐着日子赶到的。如果她真是急赶慢赶的, 就赶着来过周年庆, 结果他给忘了, 会是什么后果?
还是不要去想后果了。他记起来了!
赖瑾安排好菜,又想起要准备礼物。他出征在外的,除了兵就只有战利品了,总不能去战利品堆里挑首饰吧。他对战争还是有点不太舒服的,不喜欢把抢来的首饰戴在萧灼华身上,总觉得缺了点太平意味,送人礼物好歹得图个吉利。
可他出门的时候,除了兵,连粮都没拉,去哪儿找礼物啊。
赖瑾思来想去,起身去到军功曹余修那里。
余修正在跟各营的功曹们核对战功。
斩杀、俘虏、缴获都太多,都快算不过来了。这又牵涉到前途问题,多算一个、少算一个人头,都会有人过来拼命。要是少算了,被少算的人不乐意,冒死拼命挣点战功,就给抹了?如今军中,每个人都对自己有多少战功一清二楚,加上将军管得格外严,兵卒子要是被算错战功,闹起来,立即就有督察官报到将军那里,想压都压不住。要是多算了,说不定就把原本该晋升的人挤了下去,那也会闹起来。
他到战俘营发完抚恤回来,刚坐下不到半刻钟,便听到侍从禀报:“功曹,将军到了。”
余修的脑子里正在算数,闻言摆手:“别吵我……将军?”他抬头便见赖瑾在门口,赶紧起身行礼:“见过将军。”
郡城如今空出来的大宅子多,他挑了处顺眼的做为临时驻扎点,离将军所在的郡守府隔着大半条街。将军怎么跑这么远来了?显然是有事。余修的心里不由得有些忐忑,思量半天,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出纰漏的地方。
赖瑾问:“缴获了多少马匹?”
他吓得淮郡所有的豪族都聚集在这里,那些人没辆马车都不好意思出门,而且要是骑一匹神骏的宝马良驹出去,特别有面子,这么大的一个富郡,还有传了二百多年的望族,怎么都能找到些好马的。
马匹贵重,余修最先清点的就是这个。他当即将登记马匹的战功簿呈上去,“总共有一千多匹,大多数都是拉车的,战马极少,另外在郡守府和郡尉府里缴获十三匹上等良驹,我派了人精心照料。”
赖瑾说:“去看看。”
原来是冲着马来的!军功曹余修长松口气,当即把赖瑾领到马房。
拉车的普通马匹价格在万钱左右,战马是十万钱左右,而宝马良驹卖出什么样的价格都有的,且一般都是用金子来衡量。例如赖瑾现在的坐骑,是先太子送的千里驹,才五岁,正是青春年少之时。随随便便都能卖出几十上百两金子,拿去配一次种都能换不少钱。不过,他的坐骑,没人敢打主意。
后院马房的那十几匹马比起赖瑾的,要差上一大截,但比起寻常战马要好上许多。
赖瑾去到马房,挑了一圈,没找到特别满意的。马都是好马,拉到军中去能让那些营将、千总们打破头,但送给萧灼华的,不是千里宝驹拿不出手。
他只能质量不够,数量凑。十三匹马,把长得最丑的那匹留给余修,说:“这匹给你。”其余的全都让阿福牵走,“给宝月公主送去。”
余修愣愣地看了看赖瑾,又看着赖瑾身边的侍卫把马房牵到只剩下一匹。给他的?余修回过神来,大喜:“谢将军!”美滋滋地吩咐仆人照顾好自己的马。顿时浑身充满干劲,觉得自己今晚点灯熬油核实战功都有劲了。将军是看得到他的辛劳的。
萧灼华刚洗去一身的灰尘汗渍,正在那晾头发,便听到侍女来报,将军派阿福给她送来十二匹宝马良驹。
她心说:“分战利品吗?”她又没上战场。随即想起,赖瑾今天抱起一叠写满字的绢布要给她派活的情形,顿时抚额。送十二匹马当酬劳?
萧灼华知道赖瑾要领兵去抵御博英郡侯,没空打理后方。她想到自己马上就能像治理野沟子县那样治理一郡之地,面上不显,内心雀跃,收下赖瑾送的马。
她等头发晾干梳好后,正要去看新送来的马,就听到侍女来报:“将军来了。”
萧灼华迎出去,便见赖瑾带着侍卫们进来,身后还跟着厨房的人,提着许多食盒。
赖瑾满脸笑容:“一起用晚膳。”
萧灼华见他过于殷勤,心生警惕。从小养成的谨慎让她不动声色地跟在赖瑾身后进入正堂,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赖瑾迈上台阶,便立即告诉萧灼华:“我们成亲的日子,我没忘的。”可千万别找他算账。
萧灼华愣了下,随即明白过来。今天是他俩成亲的一年的日子,赖瑾这是庆贺?成亲满一年需要庆贺?她的视线从赖瑾的脸上扫过,压下心头的困惑,道:“多谢。”
赖瑾说:“往后要是我忘了,你记得提醒我,别打我哈。”
萧灼华看了眼赖瑾壮实的身板,已经成亲一年便蹿到跟自己差不多高的个头,说:“大将军不打我就成。”
赖瑾嘿嘿一笑。他看萧灼华没有要算账的样子,心头大定,开心地埋头吃饭。
萧灼华很少跟他一起吃饭,本来很拘谨,可看他吃得香,也放松下来,不知不觉的也多吃了几口。
赖瑾吃过晚饭,见萧灼华有点累的样子,说:“赶了好几天的路,你早点休息。”告辞离开。
萧灼华送他到门口,等他走远,才回过神来,问跟在身边的玉嬷嬷:“他是特意过来用膳的?”因为今天是他俩成亲一年的日子。
玉嬷嬷道:“将军向来有心。”
萧灼华想了想,把头上常戴的发钗取下来,让玉嬷嬷装进盒子里给赖瑾送去。
赖瑾怕弄丢钗子以后不好向萧灼华交待,装进自己每天要用的笔盒中,这样哪天临时检查,顺手就能抽出来搏好感。
他等萧灼华休息了一夜,大清早就去把人请来。
大军休息两天就要开拔,得抢在博英郡侯赶到前攻下虎城县,耽误不得。赖瑾还有些后方的事情要处理,只能令沐耀率领十万大军先行赶往魏郡。
淮郡地界的豪族大部分都抱着据城以守挡住他,好保家业的心思,因此几乎都选择来淮郡郡城,只有极少数位置跟魏郡接壤的豪族,因为离郡城远,没来这边。
郡城失守,淮郡绝大部分豪族都在这里了,剩下的零星三两只小猫别说成气候,估计已经吓得连夜逃往魏郡,所以后面的其他几个县不用打,可以直接过去。
为了加快行军速度,依然是不带粮食辎重就地取食,走到哪就在哪里打豪族的坞堡粮仓取军粮。
赖瑾送走大军后,回到郡守府,请萧灼华坐下,坐到她的身旁,说:“大军现在得跟博英郡侯抢时间,所以走的是就地取食的奇兵突袭速战速决路线,打的是出其不意。这种打法,偶尔打一下还行,用去打魏郡和防守博英郡侯就不成了。过去的这十万大军在沿途取到的粮食,最多够吃上几天的,后面的粮食、辎重必须尽快调来。”
萧灼华点头,说:“陈郡的六万新兵已经召齐了,正在来的路上,野沟子县的行军帐篷、攻城车等辎重都已经安排给他们,过几日即可抵达。淮郡正在秋收,粮食收上来就能运过去,近,能赶得及。”
赖瑾闻言心头又稳了许多,给萧灼华竖起大拇指点了个赞,便把昨天就想给萧灼华的绢布交给她,说:“目前最重要的就是收粮。豪族打下来,如今地都成了我们的。那些小农户的地不要动,还是留给他们自己种,豪族的地,先去测量登记,雇人去收割。甸户租种的地,让他们交三成租子,其余的自己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