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漫漫步归
“是啊,不少呢!”听她这般问来,许是天生热情,又或许是对着大客的客气,胡人商贩回答的很是爽快,“都说去衙门看热闹什么的,还有什么姜家方家的。”
他才来宝陵没多久,又是个外貌与寻常汉人不同的胡人,还没交到几个汉人朋友,是以知晓的宝陵城的这档子事自然不多。
眼下却见他不过一提,面前的大客便挑了下眉,向他道了声“多谢”便匆匆上了马车,往城中而去了。
“这姜家和方家很是了不起吗?”胡人商贩看着大客匆匆离去的背影很是不解,嘀咕了一声,待握了握拳头,察觉到掌心的冰凉时才猛然意识到,“诶,还没找钱呢!”
可那辆马车早跑的不见踪影了。
跑的不见踪影的马车此时已然快至城中的宝陵县衙了。
看着前路之上突然多出来的一片乌泱泱的百姓,饶是一向“镇定自若”的小午也忍不住拉了拉缰绳,问姜韶颜:“四小姐,要不要停……”
“不用了。”身后马车里很快传来了女孩子回答的声音,“先去姜家别苑看看。”
说罢这些,姜韶颜整个人便靠在了马车壁上,接过香梨递来的烤羊肉串咬了一口:先前她离开姑苏时就道差不多了。果然,这姜三老爷和姜老夫人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姜二老爷的鞋底印也办好,有了精神就要开始作妖了。
所以她眼下要先回姜家别苑看看。
看似不起眼的马车穿过人群,在衙门前停都未停便直向前而去了。
来得晚没挤到好位子的几个百姓正热切的说着,冷不防看到面前一辆马车经过,正说的兴高采烈的百姓忽地顿了一顿,下意识的伸长脖子向经过的马车看去。
“喂,看什么呢?”
一旁几个正听到兴头上的百姓见他脖子伸的老长在看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便顺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这一望却不由有些失望。
好似……也没什么嘛!
“那辆马车前那个驾车的车夫瞧着有些眼熟。”马车很快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之中,率先看马车的百姓收回了目光,对身边众人说道,“年轻,长的还挺好看的。”
毕竟宝陵城街头跑的马车车夫多数是年长些的,似这样的还挺少见的。最主要的是,大抵是因为少见,他似乎隐隐有些印象,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不起来了。
百姓拍了拍脑袋,却并没有拍出什么来,不得已,只得作罢,接着同人继续说了起来:“今儿跟上回的不一样,听说是方二小姐强闯的姜家别苑,动手推了老太太,姜家的小厮偷偷溜出来到衙门来报官的!”
上回就有人说宝陵的姜家别苑自从有了主,宝陵城的百姓就时不时有热闹可看了。素日里寻常百姓也不会闲着没事去挪谕宝陵城里地头蛇和权贵之间的事,可实在耐不住这两家自己要闹啊!
喏,这还没过去几天呢,又有热闹可看了!
“我大姨家的婶子的姑娘的隔壁的邻居的儿子可羡慕咱们宝陵人了,说咱们闲下来时又有茶馆江先生那里可以听说书,又有姜家热闹可以看,每一日都能瞧到新鲜事,不像他们金华,除了肉、火腿什么的就没有别的了,难得吵个架还是为了哪个师傅做的火腿更好吃一些吵的。”百姓啧啧的听着里头方知慧激动的声音传来,道,“这可是咱们宝陵独一份的存在,整个江南道别无分号!”
好个别无分号!宝陵茶馆掌柜同跟过来看热闹的江平仄对视了一眼,心里忍不住嘀咕:他以往是不信什么玄乎的东西的,可这……当真是打从姜四小姐来了宝陵,这宝陵城的热闹便一浪接一浪的掀了起来。
“今日这件事同姜四小姐没关系。”一码归一码,江平仄回头对掌柜道,“你看到方才那辆经过的马车了吗?姜四小姐才回来。”
比起百姓只是眼熟,他自是认得出小午的,所以,里头坐着的八成是姜四小姐了。
掌柜闻言瞥了他一眼,嘀咕道:“江先生,指不定正是因为姜四小姐今儿要回来了,这两家才闹的。”
江平仄:“……”
“阿嚏!”又是一声喷嚏,香梨揉了揉鼻子:羊肉串好吃,就是胡椒粉、孜然粉什么的有些呛人鼻子。
从怀里取出帕子递给香梨擦鼻子,姜韶颜下了马车。
姜家别苑大门大开,门槛上密密麻麻的踩满了乱七八糟的脚印,一看便知宝陵县衙眼下正在闹的事多半同先一步发生在姜家别苑的事有关。
姜韶颜进门的时候,门房老王正坐在门后的小马扎上愁眉苦脸,唉声叹气,冷不防看到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姜韶颜时,老王先是一愣,随即转为狂喜:“四小姐,您可回来了!”
他们这些姜家别苑的人都是在宝陵城呆了大半辈子的老人了,宝陵城虽小,却安逸,鲜少发生什么大事。自打四小姐来了,于他们这些守着姜家别苑的老人而言,四小姐除了交友广泛一些,却也没闹出过什么事来。
可姜老夫人一行人来的第一天就闹了一出,不过那时候闹还是在门外闹的,打扫一番便好。今儿可好了,老夫人等人是干脆带人闯了门,把院子里砸了个稀巴烂,这样的主子,他真是活了六十多年都没见到过呢!
眼见姜韶颜突然出现在眼前,老王顿时老泪纵横:四小姐来的真是太及时了!
“四小姐,您的院子叫他们砸了!”老王激动道,“砸的稀巴烂,还搜刮了地窖里的人参燕窝要炖了吃,我等稍稍慢一点,就要我等好看!”
就当他这个六十多岁的老门房矫情吧,毕竟活到这么大岁数也没碰上过什么恶主子,眼下老夫人等人还当真是头一个了。
对门房老王的告状,姜韶颜朝他点了点头,道:“我去东苑看看。”
这句话让门房老王的不安不知为何没来由的消失了大半,闻言忙道:“四小姐快去看看吧,院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叫他们毁了!”
他见过那等贪图便宜的亲戚,原本想这等人已经足够坏了,却也只是拿了东西走人而已,可老夫人一行人倒是好,不但想拿,拿不走的还干脆生了火烧了。
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人真是难得一见啊!
姜家别苑不算大,从大门进去到东苑也不用走多久,可这一路上,不管是花草还是碎石皆是一片狼藉,有明显是被脚印踩踏过的,想来应当是看热闹的百姓跟着踩的,更多的却是被人故意踢踹和推倒的,甚至廊柱上还有用刀子划拉的痕迹。
香梨看的气的浑身发抖:这群人也太过分了,感情是根本没把姜家的东西当回事是吧!
她在京城的时候可是听那些老仆说过的,这姜家上下打从伯爷出生开始就只剩个破落壳子了。若不是伯爷,莫说别院了,就连京城姜家的宅子都要被当了换钱了。如今这整个家里只伯爷一个人在撑着,他们倒好,拿着伯爷的钱,还毁了伯爷给小姐的院子,真真是太不要脸了。
这等愤怒在随着姜韶颜踏足进入东苑时更是升到了顶峰。
“小姐!”看着满院的狼藉,香梨惊呆了,本能的看向姜韶颜,眼里一片茫然:“咱们院子怎么……”
小丫鬟肉嘟嘟的脸上还挂着羊肉串上的孜然与胡椒,看起来有些滑稽和可笑,可红着的眼睛里莫名的却有些愤怒和悲恸。
她同小姐是今年三月来的宝陵,这东苑里的一草一木都是她跟在小姐的身边亲自布置栽种起来。布置栽种时花费了无数心血,眼下就被人一脚直接踹了?
姜韶颜抿唇看向面前一片狼藉的院子,伸手拍了拍香梨的肩膀,却没有愤怒和悲伤,只是平静的看着院子里的一切,道:“应当是姜三老爷他们做的吧!”
因着烟花周那句话,东苑里还有个衙门的官差在。
这院子本就是姜四小姐的,再加上姜四小姐同他们吴大人的交情,是以官差并没有阻止姜韶颜一行人进来。
眼下听姜韶颜这般说来忙道:“应当是的,那姜三老爷一行人同方二小姐起争执便是因为这个缘故,说是来修缮东苑的。”
修缮个鬼的东苑!
“我们小姐怎么可能让他们来修缮院子?”香梨愤怒道,“真是不要脸,以为我家小姐不会那么快回来不成?”
本就是打着趁人不在,卷了东西走人的主意,又怎么可能说真话?不过眼下姜四小姐既然回来了,这姜三老爷一行人的话怕是也立不住脚了。
“让他们赔我家小姐的院子!”香梨愤怒道。
对比香梨的愤怒,姜韶颜却只是冷静的看着一片狼藉的院子,道:“眼下我突然回来,他们当着众人的面自然不会赖账。可即便写了欠条,因着所谓的自家人,便是我不松口,老太太也会想办法让我爹松口的。”
所以,这笔账到最后还是会赖,姜三老爷等人这种事做起来熟稔的很,毕竟不是头一回这么做了。是打定主意借姜老夫人这长辈身份来耍赖了。
所以,做姜三老爷等人的自家人不是一件好事。
对着一片狼藉的院子看了半晌之后,姜韶颜忽地笑了:“官差大哥也在自是最好的,香梨。我等点一点院子里毁坏之物的单子,一会儿直接去衙门便是了。”
既然已经去了衙门,升了一次堂,那就别升第二次了,干脆今儿一并把事情了了吧!
姜韶颜看着院子里的狼藉眯了眯眼:姜三老爷敢这么做来是笃定了自家人不能拿他们怎么办而已,可……若这毁的东西不是自家人的呢?
第三百四十八章 相判
官差看着小午去而复返,不多时便带回来两个衣着朴素的中年文士。
才一进门,两个中年文士便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等众人说话便直奔院子里那一堆被踢踹的稀巴烂的碎石周围。
一旁的官差脸上皆是茫然之色:不就是些碎石么?这些人的反应怎么好似毁了了不得的东西一般?
不明所以的官差将目光转向了不远处的姜韶颜和香梨两主仆,两人却在此时已然进了屋。
相比屋外的一片狼藉,屋里倒是要好了不少。大抵是要关起门来议事以及准备卷走屋里的东西,毕竟在他们看来,将要被卷走的东西可不是她姜韶颜的,是姜三老爷他们的。对旁人的东西胡来,对自己的东西他们一向是护的紧的。
屋里除了绣桌旁的凳子被压的有些塌,窗边和桌上插着的花瓶被扔到地上碎了,里头的花还被人踩了之外,他们似乎没有碰别的东西了。
“果真拿了垫子。”姜韶颜一眼便看到了其中一张凳子上摆的软垫,拿了过来,扫了一眼,便笑了,“看来银针被姜三老爷‘带走’了。”
就是这带走的方法怕是叫姜三老爷疼到了。
转了一圈,姜韶颜让香梨将那碎花瓶拿包裹包起来出了屋子,而后走到那边对着一堆碎石神情唏嘘的两个中年文士旁唤道:“梁先生、钱先生。”
两个正对着碎石唏嘘的中年文士闻言忙转过头来:“姜四小姐。”
“是我的不是,借走了文馆的山石却没有保护好他们。”姜韶颜看着一地的碎石,神情悲悯道,“父亲教导过我,东平伯姜家便是如今破落了,也是敢作敢当的。既是我姜家的人毁的东西,自是不能让文馆自担了这碎石的损失。”
两个中年文士听到这里,似是有些意外,互相对视了一眼之后,其中一个站了出来。
虽说这碎石的损失是要姜家配的,可说的如此严重倒也不至于。
天下文馆多的是,他们宝陵这里的文馆更是素日里连个人都没有。没办法,江南道这里虽说文人不少,可宝陵这一亩三分地的地方却缺了文曲星的照拂。前几年好不容易出了个同进士,家里还是放高利起家的,名声不大好,如此……文人更少了。便是有宝陵城的大户想要送家里的孩子去读书也是去附近的姑苏、余杭、金陵等地,毕竟宝陵城书苑的先生除了能教个启蒙认字什么的也没多大的本事了。
他们两个文馆的掌管先生也是家里传下来的位子,素日里大半年的文馆也没个人,他们便权当是读书习字的地方了。
倒是前不久,这位姜四小姐特意来了一趟文馆,借走了文馆里寿山石假山。
石料有好有坏,文馆里的寿山石假山也不过还成而已。品相并不算特别好,不过摆的却挺漂亮的,至少他们日日看也没看腻。
文馆的老人也没说过这寿山石假山的名贵,是以,当时姜四小姐来借,还出了钱,难得有些文馆掌管之外的收入两人自是没有不应的道理。
没办法,家里也要开火的嘛,读书人也要吃饭的。
眼下这借给姜家的寿山石假山却突然被人毁了,两人第一眼看到的时候自是气愤的:毕竟是文馆里难得一见看着像样的东西,赔也是想让人赔的,不过他们却没有狮子大开口的想法。
寻常的石料也就值个百八十两银子而已。
可眼下,姜四小姐说的这般诚恳,这让钱先生和梁先生两个掌管文馆的先生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站出来的钱先生耳尖瞬间红了,毕竟大半辈子也没干过这种事,怪不好意思的。是以,对上姜韶颜的说法,钱先生忙道:“也不至于这般严重,就是普通的……”“石料”二字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便听对面的姜四小姐出声了。
“先生心善不想叫小女为难,小女明白!”姜韶颜正色的看向面前有些怔忪的钱先生和梁先生道,“可一等品级的寿山石本就价格不菲,更遑论是江公当年经过时摆造的石形更是价值千金。两位先生愿意借给小女是看得起小女。小女怎能让咱们宝陵文馆遭遇这样的损失?两位先生放心,此事小女定是要为两位先生讨回公道的!”
钱先生和梁先生听的目瞪口呆:什么江公亲造,他们怎么不知道?早知道……早知道随便放个江公的名头出去,这宝陵文馆也不至于那么多年都只他两个人互相看着对方那张老脸了啊!
姜四小姐一定要替他们讨回公道。跟在姜韶颜身后的钱先生和梁先生忍不住再次互相对视了一眼,心道:这还当真是头一回碰到这般热心肠的“借主”的。
不过,若当真能讨回钱来,这宝陵的文馆是不是可以重新修缮一番?再加上江公亲历过的名头打出去,应当会让宝陵文馆多谢学生吧!
两人心底琢磨了一番,脸却是又红了:怎么好意思这个时候就开始想讨到钱的事呢?读书人应当两袖清风,不与世俗同流合污……呃,不过修缮一番,那些旧窗子就能不漏风了吧!指不定还能添个碳炉什么的好过冬。
一路不怎么“两袖清风”的想着,很快便到宝陵县衙了。
隔了大老远便看到往年一年到头莫说人了,就连狗啊猫啊什么的都很少出现的县衙门口挤满了人。
有挤在外头看不到里头情形,只能听的百姓正无聊的打着哈欠:吵来吵去就那么点事,听的头都大了,不若早些回去做饭去。这般想着,百姓退出了人群,待要离开时,冷不防看到骤然出现的姜韶颜等人时,顿时愣住了。
这……这姜四小姐回来了?那如此一来,岂不是热闹才开始?
那可不能走了!百姓连忙往里面挤了挤。
方知慧脸色难看的看着躺在门板上喊疼的姜老夫人:明明是她自个儿倒下去碰的瓷,莫名其妙的病倒是挺多的。
可这些病没有哪一样是病在老夫人的腿脚之上的。什么“情志失调、内伤虚损”什么的这分明是“饮食失节”导致的,说人话就是这老夫人吃的油腻肉物太多了,山珍海味补的太过了弄出来的毛病。
瞧瞧她穿金戴银、中气十足的样子哪像被人欺负的人?分明就是欺负别人的那一个!
原本因着姜四院子的事她已经如同吃了苍蝇一般恶心了,偏这姜家的几个还不自觉,还在她面前跳,方知慧的脾气早已经控制不住了,方才更是忍不住骂道:“够了!还有完没完了?我既碰了你,你腿脚有伤赖我我也认了,如今搞了半日这老太太腿脚根本没毛病,自己少吸着姜四她爹赚的钱财乱补身子才是正经,关我什么事?”
一旁的姜三老爷顶着一张鞋印子还没完全消下去的脸闻言当即“委屈”的痛哭了出来:“我老娘就算吃食上不讲究,那素日里站着也好好的,要不是你推了一把,指不定把我老娘推出了内伤,破了什么阴虚平衡,她根本不会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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