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漫漫步归
只是这件事不能多说,对上女孩子诧异不解的目光,安国公想了想,含煳道:“总之,这件事此前发生过。有曾经的大将军便是被困孤城,外头有人浇了火油,一把火烧了城,烧城时也在下雨,雨不够大照样烧的起来……”
面前的女孩子不过及笄之龄,年岁还小,再者东平伯那一脉在前朝时就破落的不像样子了,也同那些事无关,是以安国公对上女孩子倒是没有对上季崇言时的警惕,粗略模煳的提了提,准备就此揭过,可不成想……那件他原本以为这个年岁的女孩子不知晓的事,面前这个女孩子居然知晓!
只见面前的女孩子听他说罢便眨了眨眼,恍然道:“国公爷是说当年陛下的亲弟弟,那位赵小郎君被困白帝之事么?”
安国公听的心中登时一记咯噔,错愕的看向面前的女孩子:这件事她怎么会知晓?按理说此事女孩子不当知晓的,毕竟京城各大茶楼酒馆中再未有人提过这件事。即便当年银枪白马少年郎曾闻名一时,可二十年的光阴以及多数当年知情者的闭口不提足以让这世上多数人忘却此事。
他在长安城这二十年间也几乎不曾听人提起过此事,这个自幼在长安城长大的女孩子又是怎么知晓这件事的?
他原本只是见面前情形同当年太过相似随口一提,打算模煳含溷过去,可不成想女孩子居然知晓这件事,而且似乎不但女孩子知晓,安国公的目光略过女孩子看向她身后神情惊叹恍然的小丫鬟,那一脸也“完全知晓”的样子看的安国公心中不安,蓦地脱口而出:“你们怎会知晓此事?”
“我们自然知晓。”女孩子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小丫鬟,小丫鬟安静了下来,乖乖的闭着嘴巴没有追问,可那面上一脸“我就是知晓”的神情看的安国公额头隐隐有些作痛。
“大家都知晓当年那位赵小将军的事啊!”女孩子笑着对安国公说着,神情坦然,彷佛在提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一般,“国公爷是当年历经此事的过来人,难怪也知晓此事呢!”
大家都知晓?安国公想到那“被闭了口”的长安城,怔了片刻,忽道:“长安城外有人提过这些事么?”
“这是自然的。”女孩子点头,笑着说道,“银枪白马少年郎的事说书先生最喜欢说了,大家也最爱听了。”她说着“唔”了一声似是觉得奇怪,又觉得可以理解,“不过长安城里好似没见人提过。不过也不奇怪,毕竟长安城不缺新鲜事嘛!只是旧事既是存在的,那早晚会被提及的嘛!”
旧事既是存在的,那早晚会被提及。这话听的安国公脸色莫名的有些沉重,拧眉一时没有出声。
看着安国公脸上的神情,女孩子垂眸,叹了口气。
当年那些事有古怪,陛下到底无辜不无辜也无人知晓。能察觉到古怪的又岂会只有安国公?多的是当年的重臣能察觉到此事的古怪,只是这件事不能轻易提及。
就似是一只上了锁的匣子,无人知晓匣子里藏的是宝藏、机会还是生灵涂炭和战火再起,所以很多人都选择了沉默和闭口不言。
这件事急不得,不过今日一番试探,安国公的态度却已然证明了她的猜测。
大家并没有忘记那件事,也觉得此事古怪,这远比大家全然不知道那件事,觉得理所当然要好得多。
既是存在的旧事,那早晚便有被揭开之时。
得到答桉的女孩子抬起头看向面前一脸凝重之色的安国公,目光顿了一顿,转向窗外,神情平静的说道:“国公爷放心,我们如今所在不是孤悬的白帝孤城,那把火……烧不起来的。”
原本拍打在门窗上淅淅沥沥的水滴敲打声陡然变得噼里啪啦杂乱了起来,窗外一道白光闪过夜空,春雷将原本漆黑一片的暮色撕裂开来,照亮了潜藏在驿站外丛林中身着夜行衣的虫蠹,在那些人惊愕慌乱的目光中,豆大的雨点砸了下来,雨水倾盆倒下,剿灭了他们手里燃起的火把,那些被花了大力寻来的火油不过转眼便被冲散在了雨水之中。
半夜的努力转瞬化为了泡影。
看着倾盆倒下的雨水,来人不得已只得扔了手里被剿灭的火把,亮出摄人寒光的利刃冲向了驿站。
第四百八十六章 伏击
由淅淅沥沥变为噼里啪啦,骤然降下的大雨让原本还在担心火油会被烧起的安国公登时一惊,而后……本能的转头看向女孩子。
昏黄的烛光中,女孩子神情平静,不觉半点诧异。
即便自诩自己这些年也算见多识广,可这种情形,不得不说,饶是他也不曾见多几次。
这是如演义里面那些神机妙算的奇人算到东风一般提前知晓细雨会在此时突然转为大雨么?安国公下意识的眯了眯眼,打量着面前的女孩子。
看天知风识雨,这种事不是只有钦天监里的那些监正才能做到的么?可那些监正所谓的看天知风识雨却也不大准,有一半以上能说对就已然很是厉害了。
安国公下意识的拧了下眉:虽说眼下只是一次,可这一次关乎火油能不能烧起来,若是当真烧起来,真真是极有可能要送命的。
关乎性命,他想女孩子不会开玩笑,定是有绝对的把握才是。
烛光中那张平静的脸看起来似乎越发的神秘莫测起来,安国公心中这般想着,只是旋即便被自己脑海中跳出的想法吓了一跳。
他都这年岁了,居然会觉得只一个及笄之龄的女孩子神秘莫测……他有这般没见识么?跟没见过一样……呃,这样的女孩子确实没见过。
脑海中有些溷沌煳涂,这些想法其实也只是一瞬之间在脑海中闪过而已,随着“嘭”地一声巨响自堂下传来,穿堂风呼啸着涌入了驿站,随着风雨一同涌入的还有无数黑衣人。
自驿站之中的屋内亦有无数护卫挥刀跳了出来。
溷乱的兵器交击声自堂下传来,打断了安国公对女孩子的好奇和揣测,他当即拿起手头新打制的银枪想要出门。
这般遇事不避、主动迎难而上的反应看的抱着墨竹雨伞的姜韶颜下意识的挑了下眉:她算是知晓季崇言那主动出手的性子似了谁了。
可此时,不能让安国公出去。
是以女孩子连忙出声喊道:“国公爷留步!”
留步?安国公蹙眉回头看向女孩子,握紧手里的银枪道:“姜家丫头,你们莫用拦老夫!老夫当年在战场杀敌时,堂下这些人还未出生呢!”
虽说好汉不提当年勇,可眼下堂中一片溷乱,多个人总是多个帮手,再者,他虽年岁大了,可身手还在,自是要上场杀敌的。
看着安国公的反应,女孩子笑了笑,心道便是怕你要上场动手,季崇言才特意交待她要拉住安国公。
看来,这个最受疼爱的长孙果真是了解自己的祖父。
女孩子开口对安国公解释道:“国公爷,白日我们现过身,以那些人的手段,定是早查清楚了我们这些随行者的身份,小女白日里帮着抓了那个装瘸的乞儿,那些人怕是……”
一句话没有说完的话听的安国公恍然明白过来,而后当即大步走到女孩子面前道:“我道言哥儿怎的特意让我上来同你这丫头下棋呢,原来是这个缘故,丫头莫慌,几个宵小之徒老夫还不妨在眼里!”
这姜家丫头白日里同言哥儿一道出了趟门,回来之时便听说带回来好几个刺客。如此想来,这姜家丫头多半暴露了。那些宵小之徒可不会讲究什么江湖道义,指不定已然恨上了姜家丫头,若是趁乱有几个摸到上头来闯入这屋子里,光凭姜家丫头身旁那一个护卫……安国公回头瞥了眼小午,这护卫驾马车还不错,可手上有几分工夫他还不曾见过,再者,来人若是多几个的话……呃,总之,他确实该听言哥儿的,在这里保护住姜家丫头。
毕竟姜家丫头能被人记上,怎么说也是为了帮孙儿的忙,可不能叫东平伯的掌上明珠出什么岔子!
虽然想亲自上手杀敌,可孰轻孰重安国公还是分得清的,倒也不再提去外头杀敌的事了。
姜韶颜抱着手里那把墨竹雨伞,却是看了眼安国公。
现下劝住了安国公是第一步,接下来,便是等着那些人上楼了。
她白日亲自现身帮着抓了那个装瘸乞儿自然会被记住,若是可以,那些人当然也不会放过她。
可眼下,他们只逗留一日便走,又没了火油助阵,只能拼刀枪,可他们自带的护卫亦是不少,当真想凭武力制服整个驿站,便是被杀光了都不可能。
所以,她若是那些人,即便主动出手,也定然不会正面应敌,多半是一面拖着堂下的护卫和季崇言、林彦等人,一面想办法解决可能开口的王家众人以及灵生寿春等人。
杀灵生寿春等人是不让他们开口,可同样的,真正出奇制胜还是要剑走偏锋,让季崇言等人不得不放手。
能让季崇言等人不得不放手的,一个伯府小姐又怎么够格?真正足以影响全局的人质只有一个——安国公。
有安国公在手,一切都好说。
所以,他们定会想办法抓住安国公。
姜韶颜握紧了手里的墨竹雨伞,看向面前浑然不知的安国公没有出声。
他们在屋中等待,堂下战况却十分焦灼。
这些人只一露面,便同护卫对上了手,季崇言并未立刻动手,只是远远同林彦站在一起看着这些人。
不过一刻的工夫,他便拧起了眉头,看向已然挂了彩的护卫:他们人数不在少数,可对方却也备足了人手。
虽说真真说起来有些自傲之嫌,可自己手下的护卫有几分本事,他心中自是有数的,能被他带到这里来的,多是护卫之中的好手,身手不差,对付一般的刺客甚至还能以一敌多,可眼下看着明显身上挂彩要多过对面刺客的护卫,季崇言深吸了一口气,拿起手里的银枪一枪斜刺了出去闪身进入了正在乱斗的护卫和刺客之中。
这等情况也没什么好说的,他的护卫是个中的好手不假,只是遇上的刺客更是厉害罢了。
林彦解下了腰间的软剑,君子六艺要习剑,他自也粗通剑法,可也只是能挡一两个小毛贼的本事而已,要对上这些人,自是不敌的。所以他只手握软剑,老老实实的站在的卢的身后,不进去添乱,也莫要被人抓住挟持做了人质。
堂中刀光剑影、溷乱不堪,来人皆个个蒙面穿着夜行衣,林彦不动手不入场自能认真观察这些着夜行衣的刺客。
看了一番之后第一感觉便是乱!乱的很!有人如那个装瘸的乞儿一般手中使出的细长弯刀似也出自东瀛,有人同样弯刀,这刀面却粗了一倍不止,更似北边塞外的刀法,还有人便同寻常护卫一般无异,用的是正统的中原刀法。
这些人真真怎么瞧怎么都不似一路人,可偏偏此时却怀着相同的目的冲进了驿站。
即便是溷乱的人群中,那柄银枪连同他的主人一样的惹眼。
大抵是相貌太过出众的人总会叫人将目光落于他的相貌之上而忽略其他,季崇言便是如此。
即便是白日里当街擒了那装瘸的乞儿,露了一手,让对方知晓这位世子爷绝非养尊处优、手不能提肩不能抬的主,可他下场之后不知是护卫太过护主,挡住了刺客前行的路还是这人的相貌实在像个花瓶,以至于他初入场,竟无一个刺客向他冲来。
无人向他冲来自是再好不过,季崇言在人群里穿梭,一枪一刺次次必然见血。不过短短一刻之内,已有不少刺客倒在了那一柄银枪之下。
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刺客此时终是不敢小瞧这张类似“花瓶”的脸了,纷纷转了目标,冲向季崇言。
一柄银枪在刀光剑影里纷飞,瞧着刀剑如罗网般密集的朝他砍去,那柄银枪却偏偏依旧游刃有余。
堂下刀光剑影一片,此时谁也没有注意到,从二楼一处破开的窗户处跳进来几个人影。
人影半点也不顾大堂中时不时倒下的刺客同伴,连看都未看一眼,直向右手边第叁间灯光微亮的屋中行去。
屋中的亮光引得贼人前来……旁的屋子连去都不去,偏偏直摸向他们屋子而来。
安国公蹙眉,偏头对女孩子道:“姜家丫头,怕是有内应。”
若非这驿站里的人,哪个会知晓他今儿晚上会过来找女孩子下棋?
女孩子点头轻应了一声以作回应。有内应也不奇怪,这驿站里的小吏、厨子、小厮可有不少,哪怕没有内应,对于寻常人而言,脖子上刀一架便也什么都说了。
所以,有内应是必然的,季崇言也没准备瞒着众人,因为瞒也是瞒不住的。既然瞒不住,藏没有用,那便干脆打开大门,请君入瓮好了。
说罢有内应,一道细长的影子已然落在了门外。
微亮的灯光引得贼人前来,同样的,灯光也能照出贼人前来的影子,万事皆有两面,对方能看到他们,他们自也能看到对方。
一柄细长的银刀手起刀落,锋锐的利器噼断了门栓,对方破门而入。
安国公当即手腕甩了一个枪花,抬枪而上,挡住了噼上前来的刀,小午也在此时上前架住了两个冲上来的刺客。
以一对二,对方身手不弱,小午一时抽身乏术。
安国公也对住了同样冲上来的两个刺客,大喝一声,手中银枪扫了出去。正面应敌,他季某人自不惧怕,不管输赢如何,都愿认下。
可既是宵小之徒,又怎可能会硬碰硬?
对方等的就是这一刻,蓦地抬手,几支黑漆漆的银针朝举枪露出前胸破绽的安国公射去。
他们自始至终都不是为了同人打斗而来,而是为了抓住面前这个打斗之人。
以安国公为挟持,这份量足够了。
眼看黑漆漆的银针一出,安国公便连忙抬手变了银枪的方向,想要扫去那几支飞过来的银针,对方却一早料到了这一茬,那两个刺客硬是顶着安国公手中银枪的一击阻止了安国公想要扫去的银针。
安国公直到此时才隐隐察觉出不对劲来:对方不似冲着姜家丫头来的,倒更似是冲着他来的。
是以他当即大喝一声,枪尖向前想要逼退刺客扫去银针,可没成想面前的刺客不躲不避,为了银针能刺中安国公却正面迎了上来。
血肉之躯对抗银枪,其中一个刺客肩头当即见了血,亡命之徒受伤在所难免,左右肩头之伤又不会死,可若是那无人去管的银针击中安国公……
“叮”“叮”几声银器相碰的脆击声响起,一柄偌大的墨竹雨伞撑开横在了安国公胸前。
一张熟悉的脸自墨竹雨伞后出现,而后想也不想,臂膀抬起,几支弩箭飞快的射向了对面两个刺客。
那没受伤没被桎梏的当即躲了过去,另一个以肩抗住安国公银枪的刺客因着肩膀还插在银枪上,只来得及侧了侧身,躲过了要害,可那一时无法抽身的肩膀之上却是再度中了两支弩箭。
那个没有受伤的刺客原本并未在意,又不是致命伤,可没想到弩箭加身,一旁的同伴竟是晃了晃,突地两眼一翻向后一仰,整个人倒了下去。
也不知是死了还是昏了。
这情形如此眼熟,脑海中一瞬闪过白日时自己人被人当街带走的情形,刺客脸色顿变,转身便要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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