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漫漫步归
不过这押注的彩头……姜韶颜看着匕首下的“吉祥”二字陷入了沉默。
她记得这条龙舟,毕竟在一众兴致恹恹的龙舟中,这条龙舟里的选手兴致尤为高涨,就是都年纪大了点,好几个都花白了头发。
这是一条颇有几分“夕阳红”特色的龙舟,姜韶颜有些犹豫,这划龙舟毕竟是体力活,押吉祥号能赢吗?
不过……姜韶颜瞥了眼密布河道两畔的兵马,想了想,默默的掏出荷包里的银票跟投在了季世子的吉祥号上。
跟着庄家,稳赢的。再者,瞧旁人都不敢跟投季世子的吉祥号,难道还不能说明最后获胜的会是哪条龙舟么?
这还真有点欺负人呢!姜韶颜毫无心理负担的想着。
龙舟赛大家都看过,毕竟长安城的龙舟赛年年办,年年声势浩大,可如此舒服的占据这般好的观景位置还是此前不曾有过的,香梨、小午并一同上来的白管事兴致皆不错。
不过比起香梨和小午乐的傻高兴,白管事到底要想的多些,他看着同四小姐站在一起的季崇言忍不住暗暗感慨:此刻他们倒是当真有几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意味了。
这季世子如此相貌之下没想到居然是个贪食的,怎的以往却没听说过这等传闻呢!
正想着,那个名叫追风的护卫背着口大锅走了上来,这大锅不是寻常的铁锅,橙黄的颜色似是铜锅,铜锅正中还隔了层蜿蜒的板,远远瞧着倒是颇有几分阴阳太极鱼的意味。
真是口漂亮的锅,跟这位锅主人一个样子。不管内里如何,这卖相是端的极好的。
背着口大锅的追风将背上的大锅放了下来,姜韶颜“受邀”一同来看这口漂亮的大铜锅。
且不说这大铜锅与她现代看到的火锅几乎一般无二,就说这层蜿蜒的隔板,至少在大周这个时代来看,不可不谓之漂亮,这位季世子又一次证明了自己独到的审美。
“宫中的御厨说这等小鼎不能串味,我想着隔一隔,一次只煮一物未免可惜。”季世子解释了一句自己审美的来源。
虽说初衷不同,不过这“鸳鸯锅”既然来了,岂有不用白不用的道理?
姜韶颜眼底发亮,想到曾经吃过的火锅,口水便忍不住流了下来。
她开口对季崇言道:“宫中御厨的说法确实有些道理,不过圆觉师太那清汤古董羹要的便是串味,万物汇于一锅,蔬食的新鲜脆爽同荤食的浑厚互相交融在一起,一样的汤底不同的味道……”
女孩子即便五官被脸上的肉挤压的有些难以辨认,却依旧能看到那亮如星子的眼睛,看的出是真的喜欢。
“这清汤就似是个清水芙蓉般的美人,虽然清,细一尝其味却不逊于其他千娇百媚的美人,自有一番风韵……”
还是头一回看到拿清汤古董羹同美人相比的,林彦摇了摇头,心中却忍不住感慨这位姜四小姐于烹饪之上是真的喜欢。
不过也只有真的喜欢,才能捣鼓出这般花样繁多的吃食吧!
而且这美人的比喻……林彦看了眼一旁眼底发亮的季崇言,心道:这姜四小姐此时的模样在崇言心里也是不逊于其他千娇百媚的美人呢!
原本以为还要费上一番口舌,没想到很快便听到了季崇言的一声“好”。
姜韶颜怔了一怔,将剩余的话尽数吞到了肚子里,在季崇言那张熟悉却又不熟悉的脸上顿了片刻,尤其在扫到眼尾那颗艳丽的红痣时,她默了默,垂下了眼睑。
除了骚气、茶气了点,到底是她送了长命锁又“看”着长大的白菜,有时候当真不得不承认,确实对她胃口的很。
第七十四章 龙舟赛的“精彩”
看完锅,将那口大铜锅放到一边,听楼下发号施令的鼓手猛地一击,龙舟赛开始了。
随着被撞开的红绳,百姓们爆发出了一阵兴高采烈的喝彩声,各自挥舞着手里的彩带呼喊助威。
香梨也在竹楼上激动不已,拉着姜韶颜嚷嚷道:“小姐,快看呢!龙舟赛开始了,加油!加油……加油,咦?”
初使的一阵兴高采烈的“喝彩”“加油”声之后,加油喝彩的声音渐渐开始小了下来。
即便没有如百姓那般就挤在河道两边旁观,近距离的看到那龙舟前行的状态,可站在竹楼上旁观的香梨也品出了几分不对味儿来,忍不住皱眉道:“这宝陵的龙舟手是不是没吃饱饭啊!”
一个个都是软绵绵的,浑身无力。瞧着那慢吞吞的样子,哪有龙舟赛上百舸争流的情形,就似是……似是在河里散步似的。
这般绵软无力的龙舟手倒是衬的那当先一条头系红带的吉祥号上年纪大的龙舟手反而多了几分生气。
“切,真没劲!”香梨扁了扁嘴,趴在竹楼上看着那缓缓在河道里“散步”的龙舟,打了个哈欠。
对此,下头百姓的反应除了同香梨一般的“没劲”之外,还有……
“我上我也行!”有脾气急躁的百姓忍不住嘀咕了起来。
“不说你上了,给猴子一把果子,猴子都能上!”有百姓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而后伸手指向河道边观景竹楼里一二层的乡绅道,嘲讽道,“是没给人吃饱饭吧!瞧着自己倒是吃的脑满肥肠的样子!”
这好不容易盼来的龙舟赛叫他们搅得这般没意思,这些人自己倒是有意思的很,个个吃的肚子圆滚滚的,不但吃的饱,还吃饱了撑着到处惹事。
“就是!听说那胡老爷的狗追着人家小童咬,结果被人家小童的父亲拿铁锹打死了,胡老爷便派人去将人家父亲的一条腿给打断了,还真真是人命不如狗呢!”
“还有王老爷的爱姬瞧上了人家胭脂铺的胭脂,拿了人家胭脂叫人家上门来取,结果胭脂铺的老板一上门却被抓起来说胭脂有毒,反骗了胭脂铺好大一笔钱财,为此还沾沾自喜到处与人说呢!”
“那周老爷也不是什么好的,抢了老张头家两个订了亲的漂亮闺女,毁了人清白,逼的老张头两个闺女自尽了呢!”
姜韶颜抓了一把桌上的干果一边吃一边看:这宝陵城的龙舟赛没什么意思,不过别的还真有意思的很。
被叫到三楼来的宝陵县令吴有才战战兢兢,听着官兵复述着从百姓口中听来的话。
“大……大人。”吴有才磕磕巴巴的解释着,“事情发生时下官还未来宝陵……”
“你若是当时已经来宝陵了,此时就不是在三层同我二人观龙舟而是在县衙大牢里等候发落了。”身着官袍的林少卿神情肃然。
果真有几分少年卿相的味道了,姜韶颜看的兴头不减:这可比什么龙舟赛好看多了。
“姜四小姐。”季崇言拿起一壶煮好的乳茶,扫了眼一旁的林彦。
再这样下去,风头可都叫林彦抢光了。
正事自然要紧,可姜四小姐此时的目光都落在林彦身上了,季崇言想了想,忽地开口道:“近日宝陵城中猪肉价几何?”
正看得高兴,冷不防耳边来了一句这样的问话,忠实的猪肉拥沓姜韶颜立时脱口而出:“肥瘦相间的三钱六两一斤,瘦的贵一些,约莫要四钱,肥的便宜一些,三钱二两左右。”
“那牛肉价几何?”一旁的季崇言在乳茶中舀了一勺酪浆,推到了姜韶颜面前。
姜韶颜随口道了声谢,拿起加了酪浆的乳茶,轻啜了一口,被乳茶的香味激的眯了眯眼,她开口道:“贵数倍不止,百姓吃不起牛肉的。”
光明庵的静慈师太就好吃食,尤爱肉食,可庵对面的黄老爷卤牛肉铺子的卤牛肉连静慈师太都没吃过。
“牛肉自比猪肉贵些,可贵到如此离谱的还是闻所未闻,据说二十年前的黄老爷卤牛肉铺子的价钱尚且没有这么贵的,这其中可少不了几位爱吃牛肉的老爷们在背后作推。”季崇言开口看向吴有才,“吴大人,你不愿作为的话自有人愿意的。”
这话里头要摘了吴大人顶上乌纱帽的意思昭然若揭。吴有才脸色立时变得惨白,也顾不得还有姜韶颜等外人在场,“噗通”一下便跪了下来,磕了好几个头之后才道:“世子,不是属下不作为,实是城中那些恶徒凶狠……”
“借口便免了。”季崇言闻言却是面色不改,他淡淡道,“何为父母官?爱民如子方才为父母官。吴有才,若你儿子被人欺负成这样,你还能这般缩着脑袋如鹌鹑一般么?”
一席话说的振聋发聩。
便是一旁的香梨、小午、白管事等人都有些激动。
姜韶颜脸色微妙:这位季世子……这般正义么?当然,她这话倒不是觉得季世子不是好人,而是她总觉得,似这等在人前慷慨陈词这种事有些不适合季崇言来做。
吴有才被说的双唇颤了颤,似是想说什么,可到底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前一刻还在审问吴有才,下一刻便被抢了主审的位子。
林彦心头十分复杂。
他同季崇言多年的交情了,以往都是他正面主审摆证据对付嫌犯,崇言则在一旁时不时开口补刀子。
一个正面敲打,一个侧面补刀,配合多年,可谓天衣无缝了。
眼下这个多年侧面补刀的却突然开始正面敲打了,老实说……崇言那张脸实在不像个一脸正气的主审官啊!
说到底,还是因为……林彦看向一旁的姜韶颜。
姜四小姐在这里,崇言果然便变得不似以往的崇言了。
留意了一番一旁姜韶颜的反应,季崇言沉默了片刻,忽道:“这些乡绅欺男霸女,如此横行乡里,听闻起家是在二十年前?”
吴有才想到库房里那些寥寥几笔带过的卷宗忙不迭地点头,道:“当是战乱时借着拦截当地商船暗地里做了匪寇,所以才有所谓的水神作乱一说……”
他吴有才或许不算顶聪明,可叫季世子和林少卿敲打到这个地步,若是还不明白这两位是为了什么,他可以寻块豆腐撞死了。
难怪这两位要办龙舟赛了,原来到底还是为了二十年前的事。
“方家只牵涉到了其中一件沉船案吗?”顿了顿,季崇言再次开口了,不忘提醒吴有才,“我是说藏在你衙门库房里的真实记载,而不是那些民间传闻。”
便因为这个吴有才是这两年才来的县令,与当年的事情应当关系不大,且此人又胆小,他和林彦才会诈他叫他说出真相来。
第七十五章 “精彩”的后续
平心而论,这审问的水准可算是不错。对待不同的人自然要用不同的方法。吴有才这个人人如其名,没什么大志向,胆子小,对付这种人一诈一吓便交待的差不多了。
姜韶颜吃着季崇言递来的乳茶看季崇言吓唬吴有才。
不过,令她意外的是,季崇言做这些事时并未避讳着他们,不知是信任他们这一行人还是觉得姜韶颜一行人于这些二十年前的事上清白的很,并且对这些事情也不会有什么兴趣。
若是没有意外的话,姜韶颜也确实对这些事情没什么兴趣,不过……二十年前和方家,这两个词结合在一起,姜韶颜却不得不提起兴趣了。
在静慈师太与她谈及的二十年前的往事里,方家便与其中一件沉船案有关,季崇言又问是不是只一件……
吴有才战战巍巍的擦拭着额头的冷汗,道了一声“是”,又道:“库房的卷宗牢里只记载了一件,民间百姓来报的案子里也只这一件涉及了方家。”说罢便忙不迭地从怀里取出一串钥匙递了上来,道,“世子,下官说的都是实情,世子若是不信自去看便是了。”
他胆子虽小,可脑子没有毛病,毕竟也是正儿八经科考出来的。库房里那些记载一瞧便不对劲,再想到先前“病逝”了好几位宝陵县令,他这才惊觉自己调任来宝陵哪是走了狗屎运,分明是走了霉运才是。
这宝陵城的乡绅富户不干净的很,还是莫要沾惹的好。
只是没想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糊涂两年了,这两位却在此时突然来了宝陵城,还强行要他将闭着的眼睛睁开,这简直是要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了啊!
到底年轻人,初生牛犊不怕虎,吴有才瑟缩的想着,旋即又觉得不太对,这两个哪是什么牛犊子,是虎崽子才对。
那库房的钥匙最后还是叫林彦给收了起来。
一番审问之后,下头叫人看了好生无趣的龙舟赛也总算结束了。
获胜的吉祥号此前听都没听过,尤其瞧瞧那吉祥号上一个个头发都花白的龙舟手,再瞧瞧一旁那些满身腱子肉的。
这……知晓这龙舟赛会有猫腻,可猫腻成这样的……在民间钱庄压了彩头的百姓气的咬牙,虽说彩头这种事也知晓是拿不回来了,拿来博彩头的也不是什么大钱,可这期盼已久的龙舟赛就这?这不是拿辣椒糊眼——辣眼嘛!
姜韶颜接过季崇言随手从那些眼花缭乱的彩头里挑出的几块金条和一柄白玉如意,有片刻的迟疑。
这种事毕竟第一次做,有些不好意思啊!还有,看着那方频频向这里望来的百姓,她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愿赌服输,姜四小姐押中了,这自然是你应得的。”季崇言仿佛一点都未注意到外头的动静,含笑着说道。
愿赌服输……姜韶颜咀嚼着季崇言这句话,心道真要是赌了,她手里的银票不赔光就不错了。
所以十赌九输,这话是有些道理的。
而脚下,随着竹楼蓦地一阵摇晃,这种不好的预感很快便得到了证实。
才自竹楼里走出来的一众乡绅迎面便对上了愤怒的百姓。
耍人可以,可也要装装样子不是么?这样的龙舟赛是拿大家当傻子耍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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